刘德原
(沈阳师范大学 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辽宁 沈阳 110034)
表象时代的文学困局
——论阎连科小说创作的叙事焦虑
刘德原
(沈阳师范大学 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辽宁 沈阳110034)
[摘要]阎连科的小说创作早期受传统现实主义的训练,表现家乡土地上的苦难以及被压抑的灵魂。随着对苦难的观察和思考更加的深入,阎连科与现实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在作品中往往运用异于传统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表达对于这个世界的精神反抗姿态。《寻求超越主义的现实》是阎连科叙事焦虑的尖锐表达,直到神实主义的提出,作家为自己的叙事焦虑找到了释放的突破口。阎连科在创作中利用叙述的变化,展开了个人精神和社会现实的博弈。
[关键词]表象时代;叙事焦虑;阎连科;现实主义;神实主义
小说是叙事的艺术。在小说文本中,叙事不仅只体现在作家对一个事件过程进行描绘的方法技巧方面,而且必须同时显现对该事件的价值判断、情感欲望和思想观念等因素,这就将叙事分为不同的叙事类型和叙事模式。当我们寻求隐含在不同文本中作家的价值取向、善恶美丑、思想意义、审美标准和艺术的表现形式时,我们试图抵达叙事的本质。对于当下的中国作家来说,身处特定的历史时期和社会环境中,面临着无限丰富的创作资源,如何才能用文学表达时代的情绪,达到创作主体理想的精神高度,一直是潜藏在作家们内心的文学抱负。叙事理论作为文学创作经验而言,只能提供文学创作中已经发生过的价值参考,但是不能对当下的创作发言也不能指向文学未来的前路,甚至某些叙事理论已经成为框定作家写作的桎梏。因此作家的文学创作实践在不断探索着适合自己的叙事模式。作家对叙事的困惑和纠结,在这里体现为作家的叙事焦虑。乔纳森·卡勒说:“文学是一种自相矛盾、似是而非的机制,因为要创作文学就要依据现有的格式去写作……但同时文学创作又要藐视那些常规,超越那些常规。文学是一种为揭露和批评自己的局限性而存在的艺术机制。它不断地实验如果用不同的写作方式会发生什么。”所以考察作家的意义就在于判断其面临叙事焦虑时所选择的叙事策略。
阎连科作为中国当代文坛独特的“这一个”而存在,在于他较早地触及了传统现实主义叙事危机的多重剖面,其在叙事焦虑的支配下,完成了写作模式的转变。与现实的紧张关系体现在叙事层面就是围绕着对传统现实主义的尖锐质疑,阎连科的写作也因为逐渐偏离传统现实主义的写作轨道,而一次次地被宣判为魔鬼。阎连科的小说创作经历了对传统现实主义的平衡与颠覆的过程,从早期对现实苦难和反抗悲剧的究诘转变为后期作品中热衷于创伤的展示和残酷诗学的构建,这是阎连科叙事焦虑的外现。探索阎连科小说创作的叙事焦虑及意义,必须梳理出阎连科写作与传统现实主义的断裂谱系。
一、一个反抗者的精神文本
“越来越感到,真正阻碍文学成就和发展的最大敌人,不是别的,而是过于粗壮,过于根深叶茂,粗壮到不可动摇,根深叶茂到早已成为参天大树的现实主义。”“从今天的情况来看,现实主义,是谋杀文学的罪魁祸首。”“至少说,我们几十年所倡导的那种现实主义,是谋杀文学的最大元凶。”“真的,请你不要相信什么‘现实’‘真实’‘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来源’等等那样的高谈阔论。”“现实主义,与生活无关,与社会无关,与它的灵魂——真实,也无多大的干系,它只与作家的内心和灵魂有关。”这些“颠覆”性的话语出自阎连科2003年推出的长篇小说《受活》的代后记《寻求超越主义的现实》,作为阎连科向传统现实主义理论话语发难的檄文,这篇被视为异端的文章在当时的评论界引起轩然大波。评论者或者是批评者大都从这篇文章作为切入点,引入了关于现实与现实主义,现实与乌托邦,现代与后现代,狂想和寓言,魔幻与想象,方言和结构,疼痛书写与历史想象,文学与阎连科的写作等话题的讨论与争议。很多的论述似乎都指向一点:《受活》及代后记《寻求超越主义的现实》标志着阎连科的小说及乡土文学的“现实主义传统的失落”。
无法否认的是,反现实主义写作传统的阎连科在文学写作过程中与现实主义有着割不断的血脉渊源。早期的乡土小说写乡土现实生活,关于苦难的悲歌与反抗的宿命,都有着传统现实主义的影子。在阎连科的早期作品中,通过对乡土民间边缘的苦难处境进行直接观照。以个人的生活经验为出发点,深刻揭示出乡土民间的现实疼痛。这些特点体现在他的“和平军旅系列”“瑶沟系列”和早期“耙耧系列”创作实践中。在不断的艺术探索中,阎连科与传统现实主义创作方法进行了互动参照,开始确定自己的创作风格。在这一创作探索阶段,尽管作品中也包含一些超出现实主义写作规范的因素,但是他仍是持一种当时比较流行的批判国民性的知识分子话语立场。他的作品中所包含的深刻的文化反思和国民批判的深度,在当时的文学界也显示出了相当的水平。在个人风格初步形成的后期,作家的叙述姿态已经开始变化,不再是纯粹地以启蒙者的身份对民间社会进行理性的剖析和批判,而慢慢转向对民间身份的认同,但是这一时期作家的视野还多拘泥于个人经验世界,小说内容也是停留在对不合理社会现实的批判上,它让人看到社会底层竟然还存在那样的一种黑暗角落。至于它所揭示的民间的那种艰难挣扎的生存状态,在当下中国所具有的更加深刻的意义所在,在这些作品中还没有完全的体现出来。
在写作探索期间对农民苦难的思考,激发了阎连科内心与现实的紧张关系,他的叙事焦虑正出于作家与现实的紧张关系所引发的内心冲突,这种叙事焦虑也决定了他写作的方向与作品的精神气质。作者称自己在少年时崇拜权力、都市和生命这三种东西,对这些东西的崇拜随着岁月的积累而心生恐惧。为了排遣对这三种事物的恐惧,作者创作了《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等作品,以写作来减少内心生命冲动带来的压抑。包括中篇小说《年月日》《耙耧天歌》在内,作者突破了个人经验世界的限制,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思考这个时代和社会的本质。阎连科将故事置于寓言化的背景之下,把代表整个中国社会转型中那些被边缘化的、依然挣扎于各种各样苦难境地中的本土世界完整呈现出来。在这些小说中,作者将底层人民的生存苦难、边缘化处境和民间生命的原始状态都进行了极端化的展示。这些包含有阎连科强烈的土地情结和生命意识的作品中,对苦难的极致化描写充满着疼痛感,对抗争的激情化书写则带有明显的悲剧意味,给读者带来猛烈的心灵震撼;作品中所蕴含的作者对生命的深层体悟,对人生原初意义的追寻,能够引发深层次的思索。《受活》出版后,阎连科在和李陀的对话中曾说:“《受活》对我个人来说,一是表达了劳苦人和社会现实之间的紧张关系,二是表达了作家在现代化进程中那种不安和无所适从的内心。如果说《日光流年》表达了那种生存的焦灼,那么《受活》则表达了历史和社会中人的焦灼和作者的焦灼。”从《年月日》到《受活》的写作,阎连科建立了一个与中国现实有着巨大反差的文本世界,在这个文本世界中,阎连科呈现了被现实所遮蔽的边缘世界,这些作品中关于苦难、疾病、死亡、反抗、绝望、宿命、权力、挣扎的叙事,是被“现代性”叙事压抑的真正乡土文明的历史存在。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所理解和掌控现实书写的写作逻辑,在阎连科这里遭到了挑战。正是在这个意义下,阎连科对乡土中国的书写,确认了自己“劳苦人”的写作身份,发现了被“主流意识形态”控制的现实书写所遮蔽的边缘地带,改变了乡土中国的叙事惯例,也让乡土中国的叙事呈现了不同的面貌。以此为契机,阎连科写出了那篇引起巨大争议的文章《寻求超越主义的现实》,这是阎连科的精神个性在与现实的紧张冲突之后的必然选择。在这篇文章中,阎连科很可能由于情绪高涨而导致语言表达的片面,但是我们必须仔细考察阎连科对内心真实和现实主义的理解。阎连科在这里以极端的姿态确立了一种对待现实的态度,他已经意识到了传统现实主义对现实表达的局限性。阎连科的早期创作受传统现实主义的限制,在那些作品中作者对现实经验和个人体验的书写,使自己的精神姿态受到挤压。在《受活》及之前的几部小说创作中,作者改变了“现实”在写作中的位置,他否定了“改变了原有方向和性质的现实主义”。《寻求超越主义的现实》这篇文章,阎连科以反抗者的姿态,向所谓的变了质的“现实”和“主义”表达了自己不妥协的态度。也许在这样一部反抗者的精神文本中,我们才能理解作家如何在尊重内心真实的前提下,去超越“主义”,去发现被遮蔽了的“现实”。
二、独行者的诗性之灯
从诗性正义出发,重建文学与社会的关系,这是充斥在阎连科体内无法熄灭的精神火焰。庄严的写作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态度、一种立场、一种自觉的选择。与现实的紧张关系,自《受活》之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地体现在作家的创作中,在《丁庄梦》《风雅颂》《四书》《炸裂志》等作品中,现实都是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呈现在读者的面前,这和读者在现实主义语境中形成的阅读习惯大相径庭,与其说这些作品能给读者带来审美的享受,不如说是作者的书写带给读者的是关于丑怪的餍足。在阅读这些文本时,离奇的荒谬感扑面而来,但思维稳定之后却又是如此的逼真与真实,我们内心的种种莫名的感受随着叙事的行进而被一次次的唤醒。这里阎连科将极端的书写与怪诞的现实结合起来。从总体上来看,阎连科的长篇小说创作继承了现实主义的基本的叙事模式,因为他能够在特定的思想观念的指引下生动地描写特定人们和特定环境的整体生活。但是阎连科的这些小说却具有和传统现实主义相反的美学元素,比如荒诞、怪异、戏谑、反讽、黑色幽默等,这些元素使得阎连科的小说在叙事模式与美学风格上形成内在的悖论。阎连科在解构、颠覆传统现实主义美学观念的同时,试图通过自己的书写赋予它们全新的意义,试图找到一条通往现实主义新的道路。无法告别,但是却必须告别,成为了阎连科写作的矛盾所在。正如他所说的:“我的确是一个现实主义的不孝之子。对它们的逆反、厌恶到了如此境地,这让我有些惶惶不安,手足无措,如同去准备行凶却又良心未泯的罪犯。罪犯最大的敌人不是他的对手,而是他的良心。而我在诅咒现实主义的时候,最令我痛苦不安的是我灵醒明白,我无法彻底地告别它们……”这样痛苦的诉说,这样的矛盾心态正是作者的叙事焦虑进一步发展的结果。
这样一个给予我们不同文学样态的作家,不仅表达着异于惯常阅读思维的文学话语,而且也在建构着自己的理论逻辑。神实主义是阎连科根据已有的阅读体验、创作实践以及对于现实主义的思考而提出来的理论话语。神实主义,也即作者所给出的定义:“神实主义,大约应该有个简单的说法,即:在创作中摒弃固有真实生活的表面逻辑关系,去探求一种‘不存在’的真实,看不见的真实,被真实掩盖的真实。神实主义疏远于通行的现实主义。它与现实的联系不是生活的直接因果,而更多的是仰仗于人的灵魂、精神(现实的精神和实物内部关系和人的联系)和创作者在现实的基础上的特殊臆想。有一说一,不是它抵达现实和真实的桥梁。在日常生活和社会现实土壤上的想象、寓言、神话、传说、梦境、幻想、魔变、移植等,都是神实主义通向真实和现实的手法和渠道。”阎连科这样的表述是针对传统现实主义理论而言的,在他看来,那些理论是扼杀文学的理念,在这些理念的限定下,一些表现现实的作品只注重描写现实,而不注重探求现实,这样的作品到头来只会淹没在时间的汪洋之中。还是一贯的对传统现实主义的反叛姿态,但是这一次阎连科为自己修建了一个理论的城堡,他将自己的创作安置在这座城堡之中,在这座城堡里,我们也就理解了他何以写出了像《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丁庄梦》《风雅颂》《四书》《炸裂志》那样的书了。他看重的是来自现实,但又远离现实的神秘精神体验。当现实词语无力或思想表达受挫的时候,神话、寓言、荒诞的故事也就成为了现实的另类表达。神实主义作为阎连科书写现实的精神宣言,不是他凭空捏造的主观臆想,在许多当代中国作家的创作中都有着神实主义的体现,比如贾平凹的《古炉》、莫言的《生死疲劳》等,这些作品都是作家在强大的现实主义语境的控制下,从“神”中去突围现实的最好例证。只不过阎连科在神实主义这条路上走的更远罢了。
从《日光流年》开始,一直到《炸裂志》,阎连科的创作越发的追求自由的言说及洒脱的精神表达,他已经不再看重读者的反应,而是坚持心灵的呼喊,开始穿越现实的盲区,寻找抚慰灵魂的精神家园。那些影响过作者创作的传统现实主义已经被他抛弃,在叙事焦虑的支配下,他的实验性创作对已经陷入困境的现实主义提供了某种新的可能性——神实主义,它既包含现实的基本精神,但却是以传统现实主义无法容纳的“神”的通道表现出来。虽然在某些人看来,神实主义在表达上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但是真实的残酷性却在阎连科的小说创作中一次次被证实,这对于读者来说无疑是精神方面的解放。作为独行者的阎连科,颠覆了传统现实主义的写作理念,提出了作为精神存在方式的神实主义,它预示着阎连科的叙事焦虑已经找到了突破口,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点燃这把文学的诗性之灯,寻找文学写作的真正光明。
三、压抑性审视下的叙述博弈
思想和精神方面的压抑,使阎连科的叙事焦虑越发明显,而如何排解叙事焦虑与现实境遇之间的矛盾,也注定将转移到艺术方面的突破上来。对阎连科来说也就是在创作中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叙述方式的转变和创新上来。小说创作的第一要义是叙事,而叙事是通过叙述来实现的,叙述首先作用于读者的阅读体验。阎连科曾经提到直面现实是作家撞墙的艺术,“撞墙”一词表达了作者同现实的紧张状态,同时也是作者在寻求艺术表现手法的焦灼心态的体现。作家在现代复杂多变的社会之中,并不缺少需要讲的故事内容,而是焦灼于如何去讲这样的故事以求得艺术表现力量的最大限度。叙述探索成为阎连科叙事焦虑的核心所在。
阎连科似乎永远都有一颗求新求变的心,他的小说在早期就包含了一些不一样的叙述元素在里边,但是探索效果并不明显。从《年月日》的发表开始,他在创作中尝试新的手法和文体的支持,逐渐形成了鲜明的叙述风格。阎连科的小说故事往往在神秘的气氛中展开,利用夸张的想象力和荒诞的情节,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寓言化的生命体验之中。在灵活多变的叙述结构中,利用独特的语言风格,比如方言和黑色幽默消解着传统的叙述风格。《日光流年》是一个时间意象,作者对于三姓村村民抗争死亡时由死到生叙述结构的设置,被有的评论者称为“索源体”,这种文体形式为探索中国人现代生存境遇的深层奥秘,提供了充满想象力的象征模型,这也就体现了小说的寓言体特点。想象和文体是阎连科在创作《日光流年》时所作出的叙述实验。《坚硬如水》将性和革命连在一起并使之成为一个寓言化的结构而赋予了其喜剧性的消解意义,对革命构成了戏弄和漫画式的书写。“文革”时期特有的话语叙述模式贯穿了人物语言的始终,语言的狂欢消解了特定时代的语言暴力,戏谑和反讽跃然纸上。《受活》在文体设置上,采用“正文”和“絮言”相交织的叙述体例,以此消解时代与历史,正统与边缘的叙述界限。《受活》里河南方言的运用,挑战了汉语写作和阅读的常态与惯性,带来不同寻常的阅读体验。“置身中国广大农村之外的我们,在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受活、以荒诞的心理阅读《受活》时,也会感受到以‘善’为内核的真实的中国农村的模糊映像。”《丁庄梦》中,十二岁被人毒死的小强是全知全能的亡灵叙述者,他尽知丁庄人卖血染病的前因后果,还能通过爷爷的梦境看到许多事情,这种叙述方式产生了亦真亦幻的艺术效果,结尾处作者设置女娲抟土造人的情景,这一场景让人唏嘘苦难寓言和生命轮回的重现。《风雅颂》是一个关于当代中国某种精神状况的寓言,作者关于死亡场景的描写中加入了幻境,不可能的存在变成了真实。《四书》故事的荒诞,则更像是一篇寓言,小说分为四个部分:“天的孩子”“故道”“罪人录”“新西西福斯神话”,每一个部分之间的语言和文体都具有差异性和互文性。《四书》的语言是文学语言的一次解放,比如大量使用短句,限制修辞的大量铺陈,三字句和单音词的使用让读者产生了参差、生涩和急迫的感觉,进而抵抗业已形成的语言逻辑。《炸裂志》在叙述层面的最突出特征就是创新了小说写作的形式,阎连科用地方志的形式来展开地方时代变迁过程中人性的裸示,作者试图以方志小说串联起历史与现实的精神脉络,具有开拓性的文体意义。
由于传统现实主义不能满足阎连科的表达需要,于是他借用了大量现代小说的形式和手法,来表达他对现实和历史的观察和思考。同传统现实主义相比,阎连科在叙述方面大量吸收了魔幻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变形、夸张、寓言、荒诞、象征、反讽、黑色幽默等方法,以及奇观化、极致化的书写策略。阎连科找到了他书写中国现实的方法,那就是用独特的叙述方式将社会灾难奇观化,夸张到极致,取得某种震惊的表达效果。阎连科的这种叙述变化是对社会现实的压抑性审视之下自觉完成的。他曾经说:“面对复杂的社会现实,我们只能用超现实的方法,才能够接近现实的核心,才能够揭示生活的核心。不这样,我觉得自己的写作难以为继。而且我不希望方法只是成为方法本身,还希望是写作者的本身,是表达和揭示的本身。”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荒诞也好,寓言也好,象征也好,夸张变形也好,在阎连科这里都不仅仅是一种创作方法,而且是特定的反思、批判武器,其表现力量只有结合阎连科对荒诞现实的压抑性审视才能显示出强大的思想智慧。阎连科叙述艺术的突破,以新的深度模式,为读者建造了一个异形的文本空间。
在文学创作只能成为表象书写的年代,批判意义的失落与重建成为当代知识分子话语表达的精神指向。如何在写作进入困局的精神难题中揭示出被弃置的文学经验,成为困扰作家写作的叙事焦虑。阎连科作为中国当代文坛最受关注的作家之一,善于表现弱者生存与拷问底层灵魂,以此来建立自己文学的底色。在几十年的创作历程中,他摸寻出属于自己的审美之路,这些都和他所处的时代是如此的不合时宜。他的所有文字都是对现实世界的抵抗,他在世俗之中为自己开辟出一块清静之地。在这里,他的叙事成为连接社会现实和个体精神家园的艺术通道,他一次次在现实磁场和小说环境中孤绝出击,试图走出写作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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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谷晓红
Literary Dilemma of Hypocritical Era——On the Narrative Anxiety in Yan-Lianke’s Novels
LIU De-yuan
(Shenyang Normal University,Shenyang 110034,China)
Abstract:At the early time of his writing practice,Yan-Lianke was trained as traditional realism,where the suffering and suppressed souls in his homeland were depicted in his stories. As he observed what suffering should be like and thought from a more profound perspective,he had a tension with realism. In his works,the way of expression showed spiritual resistance against traditional realism. “The theory of God Realism” is a sharp expression of his narrative anxiety,where God realism is the sally port for his narrative anxiety. By making use of the nchange of narration,he plays a game between individual spirit and social reality.
Key words:hypocritical era;narrative anxiety;YanLianke;realism;god realism
[中图分类号]I207.425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6.02.017
[文章编号]1004—5856(2016)02—0076—05
[作者简介]刘德原(1989-),男,山东济宁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当代作家与作品研究。
[收稿日期]2015-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