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的另一面：污染、浪费与安全隐患

单素敏

2014 年11 月11 日，一电商企业的工作人员利用传送带将网购包裹快速投递给收货员工

2015年的“双11”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但这个全球最大的网购狂欢节显然“余威”仍在。除了要处理退换货问题的电商卖家和依然拼在配送路上的快递员，废品收购站和环卫所的工人们也忙得人仰马翻，因为巨量的快递包裹不断被“剁手党”们丢出门外，成为待收的垃圾。

民营快递公司在2009年新《邮政法》颁布及“双11”诞生以来，已经度过6年的发展黄金期。

作为中国快递业主力军，其推动了整个中国快递市场2010～2014年连续4年，平均高达50.3%的发展规模指数增速，是同期GDP（国内生产总值）增速的6倍以上。快递业已经是“现代服务业的关键产业”、“推动流通转型、促进消费升级的现代产业”、“物流领域的先导产业”，等等，国家对其未来的发展寄予厚望。

然而，与快递需求和包裹件量同步增长的快递垃圾，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至少在最近五六年，行业内都还没有过集中的讨论。”快递专家赵小敏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作为中国经济的一匹黑马，快递业即将面临的、越来越严重的“副作用”和麻烦还不止于此。

在用工荒、交通拥堵、油耗污染、快递垃圾等一系列问题集中爆发之前，市场和政策如何做到“未雨绸缪”，考验的是快递企业和政府相关部门的智慧，尤其是快递垃圾处理及“最后一公里”配送车辆管理两大难题。

快递垃圾围城

假设一个电商订单是一个包裹，2015年“双11”一天全网就有6.8亿个。而实际上很多商品是被层层包裹、过度包装的，所以真实的数量很难被精准计算。

有一组数据可以参照。根据国家邮政局和北京印刷学院青岛研究院联合发布的《中国快递领域绿色包装发展现状及趋势报告》统计，2014年全年中国139.6亿件包裹用掉了相同数量的快递运单、20亿条编织袋、55.84亿个塑料袋、21亿个封套、67亿个包装箱、20.1亿个内部缓冲物，以及114.5亿米的胶带，这个长度可以绕地球赤道286圈。

2015年，“双11”当天有8860万个废弃包裹，前10个月的快递件量已经达到156.4亿，预计全年快递量超过200亿个。由此可推断，全年快递包裹数量和垃圾将是一个更加骇人的数据。

国内快递包装主要集中在快递运单、编织袋、塑料袋、包装箱、内部填充物等7大类，其中对环境危害性最大的主要是透明胶带和塑料快递包装袋、填充物。

众所周知，塑料焚烧会产生二噁英等一些气体，释放到空气当中也会产生污染。即便被填埋在地下，这些“白色垃圾”长达100年都不会降解。

除了污染，资源浪费情况也相当严重。

陕西科技大学丁毅、王嘉宁的一篇研究报告，《对我国包装废弃物回收再利用问题的研究》中提到，中国每年消耗的3亿立方米木材中，近十分之一用于各种产品包装。每年消耗纸包装制品约为2000万吨，其中以木浆为主要原料的占40%左右，消耗木材超过2000万立方米。

有不少电商和快递企业已经意识到这一问题。一号店在2014年率先发起纸箱回收计划，即通过奖励积分的形式鼓励用户参与快递纸箱回收循环利用。

国家邮政局曾在2013年委托顺丰速运结合快递企业实际，借助第三方的科研力量，编制了《快递业温室气体排放测量方法》，并于2014年3月27日通过了全国邮政业标准化技术委员会的审查。但如同快递公司、电商企业的努力，以及国家相关鼓励计划一样，推行效果不佳。

国家邮政局发布的《报告》中提到，快递企业对塑料袋进行回收利用的尝试至今没有成功案例，供应商中也没有开展相关工作。

企业、快递员、消费者回收意识淡薄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回收难度大、激励和惩罚机制不健全、产品本身难以再利用等。

2014 年1 月10 日，天津，三名快递员将电动三轮车停靠在人行道上送货

“三轮车”上的中国快递

“作为世界第一快递大国，中国庞大的快递市场是在三轮车轮子上运转起来的。”圆通速递集团总裁相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当美国联邦快递（ FedEx）、联合包裹速递（UPS）、德国邮政（DHL）等其他国际快递巨头的电动三轮车配送还处于实验性使用阶段时，中国的大街小巷早就随处可见。在相峰看来，与其他运输车辆相比，电动三轮车具有成本低、轻便灵活、维护简单、好停车、占道少等一系列优势，同时也是世界上最绿色环保的最后一公 里派送解决方案。

“每年200亿包裹，如果换成传统机动货车来派送，需要的燃油和污染物排放都会是令人无法想象的。”相峰说。

不过，三轮车的安全隐患也无法回避。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电动摩托车和电动轻便摩托车通用技术条件》等相关法律、技术标准规定：电动三轮车应依法纳入机动车、管理范畴进行管理;同时必须经公安交通管理部门登记后方可上路;未登记、临时上路的应该取得临时牌证。

但现实情况是，全国总计15万辆左右的快递三轮车，绝大部分都处于无证、无照的非法营运状态。

车辆安全性没有保障、驾驶人员未经培训且安全意识不足，快递三轮车在很多情况下已成为危及行人出行安全、引发交通事故的“马路杀手”。

一名快递员冒雪骑行在北京某社区

2015年10月16日，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为改善市区交通环境，提升城市形象”，集中整治非法改装、违法上路、非法运营的电动三轮车，快递三轮车辆也在其中。这一规定在“双11”即将到来之时实施，给快递公司带来诸多麻烦，因此呼市街头赫然出现了快递员骑马配送的戏剧场景。

国家邮政局2014年发布了《快递专用电动三轮车技术要求》，并于当年9月1日正式实施;2015年10月27日公布的《国务院关于促进快递业发展的若干意见》也提到，将研究出台快递专用电动三轮车国家标准以及生产、使用、管理规定。但业内人士担忧，国标在推广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原因在于，除了尚缺相关细则，标准并没有强制执行力，很难落实。

“快递三轮车问题能在3年后全部解决已经是最幸运的事情了。”赵小敏说。

摸着石头过河

在快递垃圾及“快递三轮车”的问题上，发达国家也没有可供借鉴的经验。

“相反，由于人力成本高，美国的快递分拣大量使用自动分拣设备，要求的包装尺寸更规则、更统一，也并不提倡客户使用二手纸箱。但中国快递包裹分拣工作多数是人力操作，为方便一次配送更多，快递偏向使用小包裹，更节省材料，当然也减少垃圾。”曾任UPS公司亚太区副总裁的相峰对本刊记者介绍。

但问题并非无解。《中国快递领域绿色包装发展现状及趋势报告》建议快递企业可借助网点覆盖广的特点，采用定点回收与快递员上门回收相结合的模式回收包裹，拥有自建物流的电商企业更加可行。《报告》针对快递员的问卷调查结果还显示，79.69%的快递员表示愿意配合快递包装回收工作。

从产业链角度来讲，快递包装产业“集约化”、仓配物流一体化、包装设计研发现代化将不仅能够改善快递垃圾围城困境，还可以带动行业上下游的产业转型、升级。而对于消费者来讲，在享受手撕包裹“快感”的同时，可以尽量减少包装箱的破损。

对于运输的问题，除了最后一公里配送，政府及快递企业也已经开始注意到大量货运卡车的油耗和污染问题。

2014年4月，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曾发布《第27号公告》，规定2015年1月1日起国三柴油车产品不得销售。“快递企业的物流运送车辆从两年半以前就开始改用国四标准了。”申通快递、天天快递公司执行副总裁陈向阳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但是由于种种原因，目前仍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国三柴油车在使用。”陈向阳说。

与国三车辆相比，国四标准车辆发动机组可减少5%?7%的油耗，由于柴油燃烧更充分，还可排除80%的PM颗粒物。

但成本也要高出很多。“除了购置成本，因为国四尾气达标排放一般需要使用选择性催化还原（SCR）技术，利用车用尿素溶液对尾气中的氮氧化物进行处理，将氮氧化物转化为无害的氮和水，所以维护成本也更高。”相峰对本刊记者介绍。

“油耗方面，以9米6的厢式货车为例，每百公里国四比国三成本贵15元钱。”陈向阳补充说。

不过，对靠低成本、粗放式发展方式迅速成长起来的快递公司来说，“环保的责任和成本的压力，没有人可以回避。”相峰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