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迷上了吆喝

2016-03-14 13:25李伟
少年文艺·我爱写作文 2016年3期
关键词:龅牙货郎牙膏

李伟,湖北省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教育实验研究会会员,现为《幸福》杂志副主编。主要写作儿童小说、诗歌和童话,在《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150万字,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金江寓言文学奖等奖项。

我对文学的兴趣,是从一种声音开始的。

那是年迈货郎的吆喝:“塑料——凉鞋底,鸡肫——牙膏皮,换针换线换糖嘞——” 这声音慢慢悠悠,富有韵律,是小伙伴肚子里馋虫最怕的钩子。那时的乡村,生活贫瘠,每当货郎披着一身夕阳镀的金边来到村里,总会被我们一群小伙伴围住。有一次,我为了换糯米糖,居然打起没用完的牙膏的主意,这样做的后果我知道——小屁股会被大人打得“万紫千红”,可是那吆喝声如百爪挠心,实在诱人,情急之下,我把剩余的牙膏挤在我的小碗里。吃饭时,不明所以的奶奶盛了一碗“牙膏粥”给我,我喝下后,忧心忡忡了好几天,生怕被“牙膏粥”毒死。

我开始模仿货郎的吆喝声,有时也会博得一些小伙伴的喝彩,但更多的是得到他们扔过来的土坷垃。

我对奶奶说:“长大后,我要做货郎。”货郎是全村人的大爱,不仅声音好听,他们还给村里带来了针头线脑、糯米糖什么的。村里招待他们的,往往是一大碗油面,碗底必定躺着三只荷包蛋。那是我们过年才会吃到的啊,他们就凭一张嘴吆喝吆喝,天天都过年。

奶奶说:“你看你那大门牙,都快龅到天上了,说话漏风,丑透了,快别做梦。”

我不以为然,龅牙我清楚。换牙时,我喜欢用舌头给新牙挠痒痒,新牙怕痒才龅了出来。我不明白,做个货郎和长得漂亮有什么关系。长大后才明白,是奶奶不让我干这“不务正业”的事儿才这么说,货郎仅能混个肚儿圆,发不了家。

对着镜子,我用铅笔头打着龅牙,是它们阻挡了我的梦想。牙齿太不争气,又长又歪,龅得太对不起地球、对不起宇宙。对,把它们修理一下。在家左三圈右三圈晃悠半天,我终于找来一块磨刀石,然后咧开嘴,伸长脖子,低头就着磨刀石磨起龅牙来!刚磨几下,牙齿开始发酸,比青青的杏子还酸一万倍。想做货郎大咖,我只能忍受着。最后,我硬是把龅牙磨短了足足有半粒芝麻那么长——牙齿不那么难看了,我幻想着靠吆喝吃饭的神仙日子。

直到十四岁,我们搬家到镇上父亲所在的化肥厂,我成了一名小镇少年后,人生才发生了逆转。

来小镇后,父亲有天带回一张报刊征订的目录,是厂里推荐的,我在上面选择了江苏的《少年文艺》,北京的《儿童文学》《东方少年》,贵州的《幼芽》。从此,这些杂志就像每月定时到来的糯米糖,总会甜蜜我一个月。董宏猷、庄之明、张之路等老师写的那些故事比货郎的吆喝声还动人心弦。

感谢父亲!那时一本杂志要两角,而一个馒头才两分。以前每天早上,母亲总端着一大笸箩馒头回家,邻居笑称“你们家是养猪场啊,这么能吃”。是的,我们几个孩子都处在“吃长饭”时期,吃起来如狼似虎。而父亲的月工资才三十多元,母亲没工作,除去门面开支,吃起来哪够啊。父亲宁可早上不吃馒头,也要省下钱,给我们订阅杂志、买课外书。

因为一本书,我不再讨厌自己的龅牙——《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那个丑陋的敲钟人,读到他抱起死去的艾丝美拉达时,我伤心得眼睛都哭成了桃子——这么美的心灵,外表的丑陋无足轻重。

书读多了,手就痒痒,我开始写起了“小说”。初二时,老师布置一篇《我家的客人》的作文。我当小说写完后,老师说我脚踏西瓜皮——滑到哪算哪,还离题万里!本该写人,却写成了老鼠。零分!我为了追求奇葩构思,写一只老鼠来我家偷吃东西,到改掉偷吃毛病的经历,以为作文会飞上教室里的范文墙。老师一说,我觉得自己就是小窦娥,我没跑题呀,在我们老家,就把老鼠称为“客人”,还认为哪家如果没有老鼠光顾会不吉利呢。

后来另外一位老师看了作文,赞叹不已,还推荐给校刊发表了,我嘚瑟不已。

上大学后,看了作家萧乾《北京城杂忆》里写的吆喝,我恍然大悟,原来吆喝是门艺术,是口头文学呢!

让我真正喜欢写作儿童文学,还在于我女儿的“赏识”。她两三岁时,天天缠着我讲故事。特别是每天睡觉前,她都要用小手点一点我的胸脯,那是我们父女的秘密,因为我有一肚子故事,她点哪里,哪里的故事开关就启动,我就讲那里的故事。女儿说:“爸爸的故事,比书上的好听多了。”

女儿的话又是一颗糯米糖!就这样,我开始写起了儿童文学,成了一名四十多岁了,还经常和孩子们一起打玻璃球、玩泥巴的“巨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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