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医疗:喧嚣背后的盈利难题

2016-03-14 12:52刘砚青
瞭望东方周刊 2015年47期
关键词:春雨医疗医生

刘砚青

2015年第四季度以来,互联网医疗行业的商业合作密集展开:

10月18日,阿里健康和滴滴出行、名医主刀三家公司在多个城市推出“一键呼叫医生,随车上门咨询”服务;

11月18日,人保财险与春雨医生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在健康险等领域展开深度合作;

11月20日,腾讯、丁香园与众安保险宣布推出基于大数据的“互联网 + 医疗金融”创新合作模式;

11月30日夜,复星医药发布公告披露,旗下全资子公司已与挂号网签订E轮认购协议,出资6500万美元认购后者3966万股。

尽管动作频繁,但互联网医疗真的像看上去这般美好吗?

或许并非如此。

就在2015年10月中旬,拥有9200万用户的春雨医生陷入了一场“被倒掉”的舆论狂潮;

11月初,北大人民医院院长王杉更是在一场公开活动上直言:根据中国现行的医疗管理办法,医务工作者必须在医疗机构执业,而所谓远程问诊的行为,严格来说就是违法。在王杉看来,医患双方仅通过手机交流的方式极不安全:“一个人上腹部不适,网络另一端的医生如何判定这是简单病还是复杂病?”

伴随着对其模式的质疑,互联网医疗还要面对盈利难题。

优化而非取代医疗体系

创立于2011年的春雨医生靠“轻问诊”起家,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质疑“轻问诊”这个概念就是在打远程问诊的擦边球。

“轻问诊就是远程问诊,我也不认为面对面是医疗诊断的唯一合法动作。” 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春雨医生创始人兼CEO张锐对《瞭望东方周刊》表明了他的态度。

在张锐看来,春雨医生的本质就是一家互联网公司,而这样一群起初并不懂医疗的人,杀入这个传统行业,肯定会给圈子带来一些不适。

尽管国家卫计委曾明确表示互联网上只能进行健康咨询,不能开展涉及医学诊断的治疗,但如今“健康中国”已正式升级至国家战略,“互联网+医疗”产业也受到了国家政策的大力支持。

2015年9月,国务院发布《关于推进分级诊疗建设的指导意见》,强调提升远程医疗服务能力,利用信息化手段促进医疗资源纵向流动。

国家卫计委法制司司长张春曾在公开场合表示,相关部门正在加紧制定互联网医疗的相关政策与标准,包括明确互联网医疗有关标准和各方职能、制定互联网医疗针对性鼓励政策、完善相关法规政策,等等。其中是否允许非医疗机构从事具有一定边界、可控的服务恰是政府部门正在研究的问题。

张锐在采访中反复强调,互联网医疗的目的不是取代医院,而是希望借用互联网的技术手段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优化资源配置。

中国社会科学院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朱恒鹏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国家之所以没有叫停诸如春雨医生一类的互联网问诊平台,也是在观察它们到底会有怎样的发展。

“很多人认为医疗关乎生死,其实医疗的最终结果是偶尔实现治愈,通常都是缓解,主要是种安慰。”朱恒鹏对本刊记者表示,除疑难杂症和危急重症必须交给医院来做之外,相当一部分普通门诊和慢病管理都可以在互联网上进行。

2015 年10 月19 日, 上海某医院一名即将上门为市民问诊的“滴滴医生”在整理药箱

他认为,慢病管理的核心在于提高患者的依从性,让大家按时吃药,而这项工作只要受过医疗培训的人都可以胜任,根本不需要在医院实现。

“一个项目只要能够起到改进作用,就算得上好方案。”朱恒鹏特别强调,改革不能理想化,不能指望由互联网医疗去解决那些连医院自己都不能保证的质量问题。

脱离线下商机难寻

实际上,互联网医疗在中国真正兴起也不过是最近两年。

因为头顶“颠覆医疗”的光环,这一领域里始终不乏热钱。波士顿咨询公司2015年9月发布的《中国数字化医疗市场变革》估算,2014年已披露的中国数字化医疗领域的融资规模为45亿元人民币,这一数字是前三年投资总和的2.5倍。

尽管项目一个接着一个,投资一笔高过一笔,除了被指“不够安全”之外,互联网医疗还在盈利模式上备受怀疑。

2015年10月,医疗圈被一篇名为《论春雨医生的倒掉》的文章刷屏,作者直言:医疗服务不可能以盈利为目的,春雨医生的商业模式和发展计划注定只是空谈,公司在花光所有投资后势必关门。

“投资互联网医疗的风险不亚于买股票。”王杉认为,在现阶段中国医保和医药政策都不完善的背景下,互联网医疗不可能得到长足发展。

“互联网医疗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全新的,没有任何可以学习或模仿的对象,所以大家只能在摸索中尝试各种可行性。”张锐承认自己走过弯路,春雨医生曾尝试对用户收费,由于已经习惯免费咨询,付费制度推出之后,用户活跃度大幅降低,而且这些用户在线上获得免费服务后,他们的钱还是会流向医院或药店。

“应该说,脱离线下的互联网医疗确实很难找到商业模式。”丁香园创始人李天天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时表示,目前单靠互联网医疗积累出来的数据厚度很难在治疗领域给患者带来有效帮助。

他认为,相比其他行业,医疗行业的商业链条更长,互联网主要是在挂号、问诊、检验、治疗、护理和康复过程中起衔接作用,很难脱离整体,自创商机。

为打造相对完整的商业链条,包括春雨医生和丁香园在内的互联网医疗企业纷纷从线上走回线下,开办诊所服务。与传统医疗机构不同的是,因为自带互联网基因,他们的诊所运营思路也颇具互联网特色。

“虽然医患的面对面问诊不可能被网络取代,但我们也只聚焦在患者照护这个环节。”李天天告诉记者,丁香园除了把诊前预约、诊中支付和诊后随访都交给微信之外,还将药品供应和医学检测全部外包。

瞄准保险这笔生意

互联网医疗何时才能从输血状态进入造血阶段?

面对这个问题,多位业内人士表示:无论是哪个细分领域的互联网医疗,最终付费方一定是保险公司。

2015年11月18日,人保财险与春雨医生签订战略合作协议。根据协议,春雨医生将为人保财险客户提供基于线上健康咨询、春雨诊所和权威医疗机构的分级诊疗服务。

“保险公司是以控费为前提的。中国之所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健康险,是因为保险公司不能控制医生的医疗行为。”张锐指出,互联网医疗对于保险公司最大的价值在于,它不但可以帮助那些不需要去医院的人不去医院,还可以让那些需要去医院治疗的患者及时就医,从而降低重大疾病的发生几率。

从国外经验来看,健康险的确是互联网医疗机构的重要利润来源。欧美不少保险公司都将可穿戴医疗设备免费赠给客户,通过长期监控健康数据,以达到减少客户入院几率,从而降低赔付成本。

中国也在复制类似的方式。2015年11月19日,在腾讯糖大夫智能血糖仪2.0版发布会上,腾讯、丁香园和众安保险联合推出“糖小贝计划”,为一万份血糖仪提供配套的保障。

本刊记者了解到,用户如能坚持按要求测量血糖,即可领取一定数额的保费,将来一旦出现糖尿病并发症,可获得最高2万元的医疗保障。

盯准保险这块生意的还有挂号网。其创始人兼CEO廖杰远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挂号网的目标是要做中国的凯撒医疗集团。

凯撒医疗集团是美国最典型的HMO组织。HMO即Health Maintenance Organization,又称健康维护组织,旨在通过协调各类医疗资源,在避免所有不必要或不当服务的前提下,帮助预付少量费用的患者获得适当的健康护理。

廖杰远说,HMO的最大特点是预付费、用户自费比例低和具有成熟的转诊制度。而挂号网要做的,就是以家庭为单位为用户提供HMO式服务。

不以快慢论英雄

尽管每家互联网医疗企业都宣称要打造“以患者为中心”的服务模式,但中国绝大多数患者还是会一边吐槽,一边熬夜在公立医院排队。毕竟三甲医院里不但有名医大腕,更有医保报销。

如果医保可以对互联网医疗放开,分级诊疗是不是会更容易实现?

面对互联网医疗对接医保的巨大呼声,人社部医保司医保管理处处长黄心宇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医保基金虽然总体结余,但仍面临一些现实困境:全国医保基金结余的40%都集中在山东、广东、江苏和浙江四省,不少省区的医保基金已经穿底;老百姓对大病、康复、护理有较高报销需求;儿童、老人、残疾人、困难人群等特殊人群需要考虑照顾……

“中国的经济水平和医保现状决定了医保基金还是要以疾病治疗为主。”黄心宇指出,医保基金不是产业支持基金,但如果创新的结果能够给医保基金和参保人带来好处,那么购买服务是没有问题的。

在现阶段医保不放开的情况下,互联网医疗单靠商业保险吸引用户的做法能够长期维持吗?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把服务设计好,而非想办法让保险公司埋单。”在李天天看来,互联网医疗到底可以帮患者节约多少医疗成本、带来怎样的价值,这些都需要十分详细的设计体系,照搬线下控费机制这条路一定行不通。

中国医保基金的控费状况究竟如何?黄心宇直言,中国医保基金虽整体结余,但结余率却在逐年降低,其中医疗费用快速增长是加大医保基金压力的主要原因。以2013年为例,中国药品费用上涨16%,检查费用增长近40%,耗材费用增长也达32%。

“保险的控费流程可以通过互联网来规范,但我们不能指望通过技术手段解决体制问题。”李天天对记者表示,与其盼望健康险来救互联网医疗,不如让互联网医疗设计出一套合理的服务模式来反哺健康险。

“互联网医疗企业不应过分关注投资人,而是要想清楚自己到底能给医生和患者带来哪些好处。”李天天再三强调,医疗是一个严肃漫长的过程,这个行业不能简单地以快慢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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