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美俊
猴桃瑞寿、封侯挂印、马上封侯、辈辈封侯……“猴”成为吉祥、富贵的象征一直影响至今。在绘画史上,猴也成为不少名家笔下不可或缺的角色,尤其在“言必有意,意必吉祥”的民俗图案及年画中。
六十年一甲子,十二年生肖一轮回。时光流转,丙申新春将至,羊去猴来,那位曾经大闹天宫的猴哥,王者归来了。
1998年冬,我与新婚妻子同游峨眉山。此处猴群的厉害是听说过的,尤喜拦路抢劫,搜衣兜、抢包包是其“例行公事”的常规动作,但绝不会宣布“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执法用语。打开包后,如发现净是钱包、手机、钥匙等没法入口的“无用”之物,猴儿就会将包挂在树梢或扔下山谷然后一溜烟地开跑。更有甚者颇为好色,会对衣着鲜艳的人和漂亮姑娘“动手动脚”。为此,我们小两口在山脚下为其略备薄礼以表敬意——买了一大口袋花生、饼干等。我们坐索道上到皑皑白雪披盖的金顶,还没走几步就远远看见大大小小的一群猴子正与游客亲密接触。一只大猴还没等我们回过神儿来,一把抢过妻子手上的口袋转瞬间就爬上了树,打开口袋独自享用起来。它的抢劫方式着实也把我们吓坏了,之前预想的丢一颗花生、它们吃一颗花生的温馨画面荡然无存,只剩下小心脏“咚咚咚”地猛跳。
猴为小家族树栖或半树栖的杂食性灵长类动物,种类较多,大部分能直立行走。在中国,其别名还有猿、猱、猨、狖、狙、禺、王孙等。猴的大脑相当发达,通人性并知晓利害,据《搜神记》载:“楚王游于苑,白猿在焉,王令善射者射之,矢数发,猿搏矢而笑。乃命由基,由基抚弓,猿即抱木而号。”
这只白猿笑着将飞箭一一打掉,似是说:“这也叫箭术?”而当神箭手由基拿弓时,自知不妙的它就抱树哀号:“你,你,可别来真的啊,拜托!”看来,人还真是由类人猿进化而来。朱维铮教授到四川大学讲学时曾提过“人种西来说”,他说:“人类共同的祖母,很可能是来自东非大裂谷中的一只母猿或母猴。”
猴类聪明活泼,是智慧灵气的象征,自古就会攀援取物,现在甚至都会泡温泉了。《诗经·小雅·角弓》说“毋教猱升木”,是说猴爬树木可以不教而能。泰国有专门训猴的学校,据说一只训练有素的猪尾蛮猴一天可以摘上千个椰子,半分钟就是好几个,效率实在是太高了。小时候最幸福的事之一就是看猴戏,锣鼓声中几只系着链子穿着衣服的小猴,骑车、爬杆、走高跷、翻筋斗样样在行,不时博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者欢呼。猴戏也由来已久,据李昉《太平广记》载:“蜀人阳千度弄胡孙(猢狲),饲养十余头,会人言语。令骑马作参军戏。”
猴文化源远流长,与其相关的词语甚多,如成语“沐猴而冠”、谚语“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歇后语“猴子的屁股——坐不住”等。“猴”与“侯”同音,在开疆辟土、拜将封侯的秦汉时期,“猴”又成为吉祥、富贵的象征并影响至今,尤其在“言必有意,意必吉祥”的民俗图案及年画中。猴与广增福寿的桃果结合寓意“猴桃瑞寿”,猴在树上挂印是为“封侯挂印”、猴子骑马意即“马上封侯”、猴背猴则是“辈辈封侯”……
出生不久的小猴,总会缠着妈妈的手脚在树上跟着跳跃攀爬,实乃人间亲情无限美好的瞬间写照,与考拉妈妈背负萌娃、袋鼠妈妈育儿袋中偶尔探头打量世界的小袋鼠一样,皆是动人之景。而典籍中的猴,也多有人性之美。《世说新语》就有“肝肠寸断”的典故:“桓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动物界素有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的感恩之举,而对于猿猴自是不在话下,清代李印绶《杏林集》中的名篇《义猴》载:“某山隅有一老圃,早失偶,惟一女远适他乡。猎者怜其孤,赠以猴。老者爱如赤子,每出必从,不链不掣,而不离不逸。如是这五年。一日,老者暴卒,猴掩门,奔其姐,泪如雨。曰:‘父死乎?’颔之,乃俱归。老者家徒壁立,无以为葬,猴遍哭于乡,乡人乃资而掩。姐引之去,猴揖谢之,仍牢守故宅,撷果自食。每逢五必哭祭,似念老父养之五年,哀伤殊甚。未三月而偃卧墦间。乡人怜之,乃葬于老者之侧,勒石其上,曰:‘义猴之墓’。”
义猴如此有情有义,实在让人感动。禽兽尚能如此,人何以堪?近有“猴娃”杨某,9岁时流浪到黔灵山公园与猴为伴,与猴群的感情很深。11岁时不慎摔伤手臂后曾在山洞养伤,这时一只猴子递给他一个脏馒头。当有游客伤到猴子,猴娃为之大打出手,甚至为筹猴粮不惜抢劫而被捕。他也颇委屈:“我懂猴,他们很可怜。”
在绘画史上,猴画最迟可追溯到宋代。最知名者当属北宋的易元吉。《宣和画谱》载:“(元吉)游于荆湖间,搜奇访古,名山大川。每遇胜丽佳处,辄留其意。几与猿狖鹿豕同游,故心传目击之妙,一写于毫端间,则是世俗之所不得窥其藩也。……”《图画见闻志》说他“入万守山百余里,以觇猿狖璋鹿之属,逮诸林石景物,一一心传足记,得天性野逸之姿。”易元吉动经累月寓宿深山,偷窥獐猿的动静游息之态,所画猿猴自是天然活泼,得野逸之姿,遂成“写动植物之状,无出其右”大名,曾奉诏在汴京开先殿西厢画百猿图并“先给粉墨资二百千”。传世作品《猴猫图》卷,画出了类似戏剧冲突的精彩瞬间。一只被缚的猴子突然顽皮起来,一把抱起经过身旁的小猫,另外一只小猫则怒目相向并吼叫,似要出手相救,这两只小猫颈系红色丝带,应是富贵人家所养宠物,估计也不好惹。而大猴才不管呢,歪着脑袋很是逍遥自在。所画的猴猫,毛发以细线绘制并稍加晕染,有着毛茸茸的质感。
“南宋四家”之一的刘松年也擅画猴,《罗汉图》画罗汉与侍童在深山小憩,有两小鹿相伴,石榴树上两只猿猴正在采撷石榴,其中一只还挂在树枝上递给他们一个大果子。该画构图严谨、层次鲜明,形象生动。能与猴鹿和谐同处,这与隐居山林潜心修炼的高僧大德形象颇合。
在清代年画中,猴画也能针砭时弊。武强年画《扛箱官》,画身穿清朝服饰的四只毛猴,两猴抬着一猴官,最前面一猴则扛着“禁烟中”大旗鸣锣开道,似乎喻示禁烟不过是一场猴戏。绵竹年画《三猴烫猪》,则有劝赌之意。“烫”为四川话,即欺骗、整人的意思。一只右手拿着一吊钱的大肥猪,心不在焉地与仨猴玩牌,不忘抽一口美女递上的水烟,左手顺便摸摸美女的衣领占点小便宜,而精明的猴子则趁机换牌。就在一瞬间,这只猪就被“烫”了。
清代及以前的各种猴画,大多有宏阔的背景衬托,清末民初西画的透视、解剖等“科学”造型方法开始东渐,对猴的描绘就更为精细准确,大画幅的猴画也不鲜见。代表性的画家有高奇峰、刘奎龄、刘继卣、周北溪、徐培晨等。1980年2月15日,邮电部发行影雕套印的邮票“庚申年”,猴的原图出自黄永玉之手,这枚8分的小小邮票已成为收藏神话,如今价格已过万元。
行文至此,看到一则新闻。日本兵库县某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按日文假名“猴”的字形在地上撒食,吸引了约200只猴前来会餐。不到3分钟,一个大大的“猴”字就形成了,场面那是相当壮观。顽皮的猴哥,这可是你们庆祝猴年的大型团体操开始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