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丹丹
看着母亲孤单落寞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就在3个多月前,父亲和母亲还是天天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母亲去哪儿,父亲只要得空,便会跟着:跟着她提篮子买菜;跟着她下地去收拾那点庄稼;跟着她下厨房,为儿女张罗饭菜。
总之,父亲就好像是母亲的影子,走哪儿跟哪儿。
并不是父亲不男人,只会黏着女人过日子。只是母亲太女人,需要男人的呵护。母亲不会骑车子,自行车、电动车都不会骑。母亲说小时候她也骑过自行车,可是有一次车子倒了,把她摔得不轻,便再也不敢骑了。父亲是母亲的腿,母亲想去哪儿,父亲便欣然骑车载她去,从不让她走路。邻居们总是说,父亲是“模范丈夫五好男人”,俩人鸳鸯似的。
他们不知道,母亲早些年吃过不少苦。他们结婚时,父亲在部队从军,夫妻聚少离多。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侍弄庄稼,照顾公公和父亲三个未成年的弟妹。那时候日子过得清苦,母亲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母亲咬紧牙,把悲伤藏在心里,在给父亲的信中,没有表现出脆弱,只为让父亲安心服役。可父亲怎么能安心呢?他的父亲参加抗美援朝常年在外,奶奶因积劳成疾很早就离世了。尽管部队上要提拔父亲,但他还是毅然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母亲身边。
回到地方后,父亲一直从事基层公安工作,早出晚归根本顾不上家。母亲常给我们说,你爸就是个住店的。
是啊,那时候,越是过年过节,父亲越要加班执勤,我们越是见不到父亲的面。30年来,父亲陪我们过除夕的日子屈指可数,他总是把和妻儿团圆的机会让给家远的同事。直到3年前,我的孩子出生了,丈夫在特种部队服役,婆家又在外地,我便一直住在娘家。为了让我们安心工作,50多岁的父亲选择上夜班,好白天帮着母亲给我带孩子。
这3年,父亲睡的囫囵觉掰掰手指就能数出来。
这3年,父亲白天便有时间陪着母亲和外孙。
这3年,我们全家其乐融融。
正是有了父母做我们坚实的大后方,我和丈夫在工作上都取得了不小的成绩。我精心教学,桃李芬芳。丈夫更是笔耕不辍,在宣传事业上成绩斐然,受到国家和军委领导人的接见。
我们以父亲为榜样立足本职岗位,脚踏实地地为社会尽一丝绵薄之力。
天有不测风云,上天好像不再眷顾我们。今年初夏的一个深夜,父亲突发脑干出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只有短短几十分钟,没有一丝征兆,他也不知道这是最后的永别。送医院时父亲说:“闺女你别去了,在家看好孩子!”这些话,竟成了最后的遗言。
儿子一直在问:“姥爷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母亲一下子崩溃了,原本瘦弱的身躯被巨大的悲痛击垮了,变得更加弱不禁风。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怎么回答儿子,只有一个人默默地流泪。大多数时候,母亲一个人坐着,黑夜里也不开灯,把自己深深地埋在无边的黑暗中。我想带母亲出去走走,可母亲说:“我的腿没有了,还能去哪儿?”只一句,我便知道她是如何悲痛欲绝。
“亲人仙游去,儿孙福未触。幽魂千里外,思量千百度。”
不知道如何劝慰母亲,只希望好好照顾母亲,以填补父亲留下的那个巨大黑洞。
秋风起,黄叶落,天气渐渐变凉。快到儿子上幼儿园的日子了,母亲突然振作了一些,因为父亲说过,等儿子上幼儿园,他会和母亲一起去接送。这个重担,如今落到她自己身上,可一转身,母亲又黯然了:她不会骑车子,只能让儿子和她一起用脚量。
我嘱咐儿子,不要在姥姥面前提姥爷,因为姥姥很想很想姥爷,会哭的。
可儿子转过脸来悄悄地说:“妈妈,我也很想姥爷,他说过送我上学的。”
刹那间,我们都已泪流满面。
记得蒲松龄说过:“达人观之,生死一耳;何必生之为乐,死之为悲?”可我们是凡胎俗物,没有哲人的达观与乐观。
亲爱的父亲,若有在天之灵,请告诉母亲:好好活着,是你最大的安心。我想,母亲在梦里,最愿听到的是来自父亲的嘱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