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秀一秀
二号名师:吴子华,笔名海杯子,毕业于清华美院,多年从事少儿读、写、绘课程研究,发表多篇童话并出版绘本。
名师语录:从我遇到绘本的那天起,我回到了童年,变成一个彻底的大孩子,乐此不疲地带着孩子们玩读、写、绘的游戏。
我边看手机上显示的最高温度29℃,边告诉孩子:“你知道吗,我又想起我的恐高症了!”孩子奇怪这二者有什么联系。看来,我深深隐藏了三十二年的童年秘密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小学三年级那年,我被选拔到科技组,负责老师姓崔。崔老师给来自气象局大院的我布置了一个特殊任务——让我请我妈把报废的器材送给学校。学校要成立一个气象小站,由我们科技组的孩子管理。我妈慷慨同意。崔老师模仿气象局的观测场,用白色的小栏杆围起观测器材,这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庄严圣地。小学的气象站成立了,美其名曰:“小小气象站”。
我成为第一任天气预报员。每天早晨我装模作样地到学校的小观测站去测量温度,看湿度计,看风向变化,并记录下来。我还有几位小同事,我们轮流值日。很快,崔老师发现,天气预报没那么简单,我们小孩子天天预报出错,准确度差了千万倍!崔老师秘密地把我叫到办公室,派我每天下午放学去气象局的天气预报室抄他们的记录,然后第二天早晨抄写在黑板上。我当时傻乎乎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今天我才知道他不甘心小气象站就此失败,想用照抄天气记录的办法假装我们的小气象站是成功的。
那时候,电视还没普及,手机更没影儿,天气预报只能通过收音机广播收听,错过点就听不到了。而我的天气预报填补了一项生活空白,同学们每天都习惯挤到黑板前看天气预报。我胳膊上戴着红袖章,上面写着我的身份——“天气预报员”。走在校园里,同学们对我刮目相看,我的面子一时间比大队长、中队长他们还大了点,因为他们的职务很常见,而我的职务不常见。我的职务里有真正的科技,我是管老天爷的!那时候我在同学们面前得意扬扬,风头出得很大,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而事实上,我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这痛苦是个秘密,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若是被看出来,我就完蛋了——我当时这样认为。我的秘密、我的痛苦是:我有可耻的恐高症!我认为这个毛病极为可耻,等同于叛徒、胆小鬼之类。不是由我每天早晨在黑板前负责抄写天气预报吗?这偏偏成了我犯恐高症的可怕机会。
抄写多简单哪!但是小个子的我,得搭着三层板凳爬上去。我从小站在半尺高的小板凳上都要发抖,何况这是五尺高的三层板凳,还摇摇晃晃呢!但是我不能说出来,说出来谁相信呀?那不成了大家的笑话了?说不定连我好不容易奋斗得来的“天气预报员”的光荣职务也得被撤呀!我不甘心,紧紧闭嘴,不说出恐高症的秘密。
我享受着这份恐惧带来的巨大光荣。每次抄天气预报,崔老师在旁边扶着凳子,由我爬上最高层。他总是奇怪地问我,板凳怎么老是抖啊?是地面不平吗?他扶正板凳后,才发现是我的腿在抖。我的腿抖得像狂风中的一张薄纸,是真正的瑟瑟发抖。他不懂得世界上有恐高症一说,就笑我:“看你,多胆小啊,才这么点高就害怕了。要练练,练练就好了!”他善意地抓住我的脚,我的腿就抖得轻一点了。我的心“咚咚”狂跳着,脸烫得火烧火燎的,我不敢朝地面看。我若是目光稍微转移,看一下地面,就觉得自己准会摔死,变成一堆白骨,被路过的同学一脚踢到垃圾堆去,或者被调皮的男生捡起我的骨头追打着玩……呜呜,成为白骨的我哭着,也没有人听见、可怜。我当时就是这么想象的。
天啊,我才十一岁!我怕死!我真的用“红岩烈士”的事迹激励过自己,但是,一上板凳,除了晕头转向,我什么都忘记了。
除了爬上高板凳之外,去按时抄天气预报也成了我的难题。傍晚放学,我和同学玩得太晚了,来不及去抄,这样的事发生的次数最多。我第一次使用的苟且之计是编天气预报,混过今天再说。谁知道崔老师和同学都没看出来,于是我放学后放心大胆地玩,天气预报成了我的信口胡编。
渐渐地,我的天气预报引起了同学们的怀疑。我写“晴”,老天爷偏偏在中午阴了,还下了雨。我写“下雨”,下午全校同学一传十, 十传百,都带来雨伞雨衣,结果一整天是“晴”的。有同学来质问我,为什么天气预报不准了,我支支吾吾。不准的次数太多了,老师、同学都没兴趣来看天气预报了。崔老师对这个项目也没兴趣了。慢慢地,黑板报上“天气预报”这一栏就改成了别的内容。日久天长没人管,曾经光荣的“小小气象站”也长满了杂草,谁也看不见,谁也不说起了。但是它藏在我的记忆里,深深地,足足三十二年哪!
如今我已人到中年了,唯有回望童年的趣事,才能使我开怀一笑,那些悲苦则早已淡忘了。让我深深感慨的是,当年老师和我为了标新立异,为了引人瞩目,为了所谓的荣光,做了些并不实在的事。所以,今天我才意识到,应该真正平等地对待孩子们,理解他们的快乐与痛苦。
不过,往事回忆起来,总是那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