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梦想“玩命”的草原金鸡奖夫妻

李蕊娟

回首往事，巴德玛说，是这段青梅竹马的爱情，成就了她和丈夫的表演事业，让他们将彼此照亮。说着，她温柔地握住了身边丈夫的手。十指相扣时，这对年过五旬的金鸡奖夫妻露出纯朴而甜蜜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30多年前的草原初恋中……

2015年国庆节前夕，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蒙古族人巴德玛，凭其主演的文艺片《诺日吉玛》击败赵薇、汤唯等大牌女星，在第30届中国电影金鸡奖上“封后”，成为影坛最大的黑马。本是民族歌手的她，出于对草原和丈夫的爱才半路出家拍电影，不料竞屡获国际大奖『鲜为人知的是，其丈夫正是《天龙八部》中鸠摩智和《神雕侠侣》中金轮法王等角色的扮演者巴音额日乐，并且还是《诺日吉玛》的导演。因时常在片场“玩命”，这对青梅竹马的草原电影人堪称“疯狂搭档”。同获本届金鸡奖的夫妻俩，有着怎样的故事？

青梅竹马的草原之恋

1965年，巴德玛出生在内蒙古阿拉善盟额济纳旗一个牧民家庭，辽阔的草原赐予她蒙古人广博的胸怀。巴德玛在蒙语中是“荷花”之意，自幼纯美的她没有辜负这个名字。

6岁时，她每天放学后都向一位草原艺人学拉马头琴，由此认识了同来学琴的8岁男孩巴音额日乐。当老师讲到一个很长的词汇时，全班6个孩子，只有年龄最小的巴德玛记住并写了出来。“你不光漂亮，也很聪明啊，我们交个朋友好吗？”放学后，巴音追上了巴德玛，面带崇拜地说。

出生在鄂尔多斯乌审旗的巴音，自幼随额济纳旗的外祖母生活，他外婆家和巴德玛家离的并不远。很快，两个孩子就成了好朋友，每天放学后结伴去学琴。草原上野花盛开，巴音时常会编织一个美丽的花环送给巴德玛，并带她去抓野兔、看赛马。自从有了这个长着一头卷发、双眸黑亮的小哥哥，巴德玛的童年生活就变得妙趣横生。

一旦她遭到坏孩子的欺负，巴音就会奋不顾身地挡在她前面，不管对方有几个人，他始终像个草原小英雄一样，忠诚地守护着巴德玛。14岁那年，当看到巴音又一次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巴德玛一边心疼落泪，一边掏出手绢为他包扎胳膊止血。她幽幽地问：“巴音哥，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啊？”巴音先是一愣，继而顽皮地笑着说：“想报答哥哥啊，长大了嫁给我吧！”巴德玛面颊绯红地跑开了。但在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心底，却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巴音从小喜欢看电影，只要放映队一到外婆家附近的牧区，他就会和几个小伙伴骑着马，载着巴德玛出发，即使走几十里路也在所不惜。而且，钟情表演的巴音跳舞、弹琴，说相声样样能来，从读中学起就一直是校园里的文艺活动带头人。但他以为自己“注定像父母一样，当一辈子牧人”，从不敢奢望将来能做演员。

“巴音哥，我看你行的，你好好学习，将来报考电影学院吧！”读完初中，巴音含泪离开外婆家转学回家乡鄂尔多斯的时候，巴德玛目光笃定地望着他说。“我太贪玩了，你才是上大学的好料子，加油！”两个即将分别的青春少年，似乎还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彼此却又说不出口。直到巴音翻身上马，渐渐从她的视线中消失，巴德玛才蹲在黄昏残阳如血的草原上，紧攥着巴音送她的那支笛子，无声地哭了。

1982年，上海戏剧学院准备成立内蒙古班，学院负责招生的老师来到草原上挑选好苗子。因颇具表演天赋，还在鄂尔多斯民族中学读高二的巴音被顺利录取。

“我的汉话讲得不好，和文盲一样，以后怎么能演电影让全国人民看呢？”巴音在写给巴德玛的信中自卑地说。因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蒙授学校读书，他直到进入“上戏”表演系，几乎不会讲汉话。巴德玛就在信中鼓励他说，只要肯学习，汉语并没有想像的那样难。

在巴音去上海念大学不久之后，考虑到体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巴德玛放弃了继续求学的机会，主动考入了家乡的乌兰牧骑（活跃在草原农舍和蒙古包之间的文艺团队），通过努力工作补贴家用，并从微薄的工资里挤出钱来资助巴音读大学，这一资助就是四年。

其间她吃了多少苦，巴音始终记得：“没有演出的日子，她也要天不亮就起来洗衣做饭，挤牛奶，放牧……有一年冬天我放假回到内蒙，看到她冻得红肿的双手，粗糙黝黑的脸庞，不由心疼落泪。她本该和我一样坐进大学教室里，让青春在现代大都市里飞扬，但为了家人，为了我，年纪轻轻的巴德玛却累成了草原妇女的模样。”巴音说，他家境不好，若不是有恋人相助，自己很可能读不完上海戏剧学院。

敢为艺术玩命的“疯狂夫妻”

尽管生活艰辛，巴德玛却没有放弃高远的追求，在男友的鼓励下，她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终于在1986年考进了心中的梦想圣殿——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同年，巴音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内蒙古民族剧团话剧队工作。

1989年，巴德玛毕业后到内蒙古民族艺术剧团工作，并成为蒙古族青年合唱团的成员。此后，这名优秀的歌唱演员，把她美妙的歌声传遍了蒙古高原的每一个角落，并多次随团到全国各地乃至海外演出，从民族歌曲到歌剧，她都热爱，并且擅长。

早在1985年读大学时，巴音就参演了第一部电影《成吉思汗》，在片中出任蒙古名将哲别，将人物演绎得入木三分。此后他又塑造了《北方囚徒》中的伊登，《骑士风云》中的阿斯尔，《西部狂野》中的左浩，《龙虎群英》中的扎西，《东归英雄传》中的乌巴西汗，《特殊囚犯》中的朝鲁等银幕形象，并出演了多部蒙古电视剧。

巴音崇拜英雄，他在影片中大多扮演蒙古族强悍的形象，并喜欢向新角色、新人物挑战。令人惊叹的是，不管是正面人物还是反面人物，无论是大角色还是小配角，他总能演一个像一个，简直是为电影而生的！发展到90年代初，巴音已经在影视界拼出累累硕果。

在爱人的影响下，巴德玛也渐渐对电影产生了浓厚兴趣。1990年，她在巴音的鼓励下出演了由俄国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执导的电影《蒙古精神》（又名《套马杆》），饰演了女主角帕格玛。出人意料的是，首次“触电”的巴德玛并没有新人表演时挥之不去的青涩感，她扮演的帕格玛亲切自然、感情到位，有着独特的女性魅力。结果，该片不仅在第4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夺得金狮奖，还获得美国奥斯卡奖最佳外语片提名，1993年又在德国第4届欧洲电影节上再次荣获最佳影片奖！

而在数月前的1993年初，她刚刚与巴音在草原上举行了婚礼，“最佳影片奖”无疑又给了这对新婚夫妻一份大贺礼！巴德玛与巴音这对青梅竹马成婚后相濡以沫，是内蒙古影视界令人羡慕的一对伉俪。

首战大获全胜，让巴德玛信心倍增，于是她决定一边唱歌，一边“半路出家”演电影。

1994年，巴德玛在影片《金秋鹿呜》中饰演了母亲爱依吉伦。本片1996年在突尼斯国际儿童、青年电影节上荣获儿童故事片金奖；1997年又在埃及第7届开罗国际儿童电影节上荣获故事片金奖和儿童片评委奖。

为了电影事业，巴音玩命的精神一直令圈内人敬佩不已，1994年拍摄《悲情布鲁克》时，当拍男主角骑马从70米高的悬崖跳下的一场戏时，他绝对是用生命在拼。原本导演麦丽丝准备用模型来拍摄，但为求真实效果，巴音决定真跳。由于当时技术有限，巴音身绑几十条结实的牦牛绳，由40个人紧拽绳子另一端，随后巴音骑着一匹被蒙住眼睛的马，纵身跳下了悬崖……正是巴音出色的表演和这种不惜为艺术献身的精神，让《悲情布鲁克》摘取了第1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集体表演奖”。

比起丈夫，巴德玛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在拍摄电影《草原情》时，为了演好女主角，巴德玛在半月里减掉20斤体重。“一个月里我每天几乎不吃饭，只能吃素菜还是没有油的水煮或是生吃，晚饭就吃黄瓜、西红柿或是水果。每天原地扭腰，一个星期下来，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巴德玛笑称那段日子非常难熬，简直就是“地狱式”减肥。功夫不负有心人，半月后，当瘦了一圈的她出现在剧组，所有人都惊呆了。

拍摄电影《套马汉子》时，有大量的骑马戏，一次，巴德玛的马连续拍了几天的戏，疲惫不堪，片场突然跑来一头牦牛，结果它们两个都没来得及躲闪撞在一起，马和牦牛都摔倒了，重重地压在了巴德玛身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她感到胳膊剧烈疼痛，低头一看，右手比左手长出不少，原来是胳膊脱臼了。片场导演赶忙叫来医生，经过简单包扎后，巴德玛却坚持拍完了这场戏。十多天后，一场套马的戏再次伤到了她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手臂。“一个扔绳子的动作，手就跟着飞出去了。”巴德玛说，她疼得眼泪唰地就流出来了。

还有一场戏，其中一个演员的马因为受惊，背着不知所措的演员狂奔，演员被吓得脸都白了，正当人们急得没办法时，巴德玛闯上前去一把抓住马缰绳，被马拖了十几米才停下，吓得导演惊呼“疯了”！

正是这种为电影“玩命”与执着的精神，让巴德玛夫妇在赢得“疯狂夫妻”称号的同时，也在电影艺术道路上收获了越来越多的荣誉。

被爱情照亮的“黑马影后”

为了追求更高的艺术造诣，1998年，巴音来到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进修。此后，在艺术道路上摸爬打滚10多年的他，又塑造了一批更具知名度的角色：黄健中版《笑傲江湖》里的向问天、2003版《射雕英雄传》里的哲别、《天龙八部》里的鸠摩智、2006版《神雕侠侣》里的金轮法王等，都被巴音演绎得淋漓尽致，深入人心。

难能可贵的是，他和妻子成名后依然很勤奋，出道20多年来巴音拍摄的影视剧和话剧多达百余部；巴德玛在不放弃歌唱专业的同时，也在大银幕上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女性角色，并多次赢得国际大奖！虽是半路出家的演员，但她深深懂得“凡事走心才能做好”的道理，为一句台词的抑扬顿挫和声调，她都能纠缠着丈夫磨练半夜，这种精益求精的认真劲，连巴音都自叹不如。

2011年，巴音凭借麦丽丝执导的《圣地额济纳》，获得了第28届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奖。在第二次拿到金鸡奖时，距上一次拿奖已近20年，此时他的角色，已经从演员转换为导演。2008年，巴音首执导筒拍摄了《斯琴杭茹》，获得一片赞誉。此后他一直在琢磨新作，直到201 3年，夫妻俩终于联袂打造出了巅峰之作《诺日吉玛》。

由麦丽丝监制、巴音导演的《诺日吉玛》是一部少数民族题材电影，讲述的是蒙古人宽广博爱的胸怀：1939年，日本及苏联展开了诺门罕战役。蒙古族牧民诺日吉玛没有随乡亲们逃离家乡，而是决定等待去远方征战、20年杳无音讯的恋人归来。一场惨烈的战役过后，她先后救助了一名断了胳膊的苏联战士，和一名失去了右腿的日本士兵。两个因战争伤残的军士试图暗杀对方皆未成功，但他们由战争而来的仇恨却在像母亲、姐姐一样的诺日吉玛的感化下冰消雪融。

当初巴音写剧本时，诺日吉玛这个角色并不是写给妻子的，剧本中的诺日吉玛要比巴德玛瘦，也比她年纪大，可找遍了内蒙古演艺单位及蒙古国的演员，一直没挑到合适的人，最后投资方干脆让巴德玛来演。

接到这个沉重任务后，巴德玛就去了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牧民家，跟她们一起生活，同时物色一些小动物培养感情。其间，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挤牛奶，喂小动物，就如她回到父母与哥哥至今生活的那片草原时一样自然，看不出一点明星样。

巴德玛喜欢本色演出，在《诺日吉玛》中晒得发红又发黑的脸庞，都是真实的日晒效果，并没有化妆师的痕迹。“尤其是影片中我喂养的那几只小羊羔、小狗，虽然是从牧民家借来的，但在电影开拍前就和我亲如一家了，我一发出信号，它们就会欢快地跑过来，”巴德玛开心地说。

由于长时间超负荷工作，在拍摄一场东奔西跑的战争戏时，巴德玛累晕了过去。见她嘴唇变紫，牙齿咬死，嘴都张不开，所有人都吓傻了！丈夫上去掐人时，还有人递过来一把速效救心丸，这才把她抢救过来。“她拍起电影来太投入了，真的是在用生命演绎角色。”事后制片人感动地说。

巴德马夫妇热爱自然，也尊重自然，在呼伦贝尔拍摄《诺日吉玛》时，夫妻俩曾到呼伦湖等地礼拜祈祷，看到游客丢下的垃圾，他们也会随手捡起来装进塑料袋中。和所有草原上长大的蒙古牧民一样，巴德玛和巴音始终对天地心存敬畏，对草原满怀尊重。有人说电影是这对夫妻的孩子，他们热爱电影艺术、热爱草原、热爱草原上的人民，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拍出触动心灵的作品吧！

2015年9月19日，第24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暨第30届中国电影金鸡奖开幕，巴德玛凭借在《诺日吉玛》中淳朴细腻生动而不着痕迹的表演，深深打动了观众，荣获最佳女主角奖。在本届电影节参选影片中堪称“胜券在握”者，有赵薇不惜扮丑出演的《亲爱的》，也有汤唯演绎苦难萧红的《黄金时代》-可惜这些多姿多彩的女性形象，最后都败给了巴德马饰演的蒙古族大妈。而且该片在让她“封后”的同时，也让丈夫巴音获得了“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金鸡奖！

对巴德玛这匹“金鸡奖黑马”，国内观众大多并不熟悉，但在国际上她很有名气，当年她凭借《蒙古精神》领取欧美大奖时，一同登上领奖的中国导演和演员仅有张艺谋、巩俐。

2014年，她就凭借《诺日吉玛》拿到了伊朗国际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今年又在俄罗斯第3届雅库茨克国际电影节上“封后”。身为一名有着25年戏龄的“拼命三娘”，可以说，她在中国电影节上大放光彩也是实至名归。

德玛和巴音在工作中是好伙伴，生活中也是亲密无间的好伴侣。领奖回来的飞机上，巴音悄声调侃妻子说：“你都是影后了，接下来不会抛弃我吧！”

巴德玛轻轻捶他一拳，佯怒道：“去你的，我都跟你27年了，还能跑哪儿去！”一旁的老朋友看了笑哈哈地说：“你们俩呀，真是活到老闹到老！”

“金鸡奖已经举办30届了，现在一共有4位蒙古族女演员获得最佳女主角奖，分别是斯琴高娃、艾丽娅、娜仁花，还有就是我们巴德玛啦！当我看到她上台领奖时，忍不住哭了！”巴音动情地说。

回首往事，巴德玛说，是这段青梅竹马的爱情，成就了她和丈夫的表演事业，让他们将彼此照亮。说着，她温柔地握住了身边丈夫的手。十指相扣时，这对年过五旬的金鸡奖夫妻露出纯朴而甜蜜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30多年前的草原初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