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用于对外汉语教学的中国文化教材内容探讨

冯小钉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留学生教育学院， 广州　510420)



适用于对外汉语教学的中国文化教材内容探讨

冯小钉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留学生教育学院， 广州510420)

中国文化教材内容的取舍与呈现问题是长期以来对外汉语教学界争议的难题之一。争议的基本问题集中于古代文化与当代文化之间的取舍以及呈现当代中国文化的理据。基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型这一历史进程的分析有助于学界提高对迈入现代社会的中国文化的认识，在理论上为以展示当代中国社会文化为主的教材编写思路提供依据。对现代中国社会的分析进一步表明，科学技术的发展、城市-工业化进程以及理性契约化的生活方式是反映当代中国文化的代表性内容。

对外汉语教学； 中国文化教材； 古代文化； 当代文化； 内容取舍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的不断提升，文化影响力的日益扩大，越来越多的外国留学生及外籍人士都希望通过汉语学习了解和熟悉中国文化、中国社会和中国国情。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希望在获得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化知识后从事与中国经济社会密切相关的商务、旅游、翻译、教育等具有与个人前途发展有关的“实用性”工作。这一日益庞大的中国文化知识需求对对外汉语文化教学的发展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同时也对文化教材的编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然而从整体来看，对外汉语教学界对文化教学的理论研究不深，对文化教学规律认识不透(张英，2004)，其中有几个基本问题一直困扰着教材编写者和研究者：应该给外国留学生和海外学生介绍和呈现中国文化的哪些内容？是以古代文化为主还是以当代文化为主？如果是以当代文化的内容为主，理据是什么？如果我们坚持“古今兼顾、已今为主的文化取向，面临着如何认定当代中国文化这一新课题”(李泉，2011)。 本文对近年来学界围绕对外汉语文化教材中文化内容的选取与呈现的相关研究做出一番梳理，并从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区别性特征出发，尝试性地提出具有当代中国文化代表性的文化点。

一、当代中国文化内容选取与呈现的相关研究

近年来，对外汉语教学界的学者们(周小兵，等，2010；李泉，2011)对自上个世纪80年代年以来出版的不同时期的各类教材进行了考察，都指出了一个普遍的现象：对外汉语文化教材的编写大都偏向于对中国古代文化，缺乏对当代文化内容的呈现与介绍。也就是说，文化教材中古代文化内容占据了大量的篇幅，内容中所呈现的文化现象与当代中国人的社会文化生活反差较大。李泉(2011)列举了的三本文化教材：《中国文化面面观》(华语教学出版社，1993)、《文化中国·中国文化阅读教程Ⅰ》、《解读中国·中国文化阅读教程Ⅱ》(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这三本教材所展示的全部文化内容为73项，其中含有古代、历史、传统、民俗的内容就占到了39项，超过整个内容的一半以上。教材中所反映的都是传统中国的文化符号，如“传统节日、婚俗、中国礼俗、空城计的故事、传统的中国家庭、中国的皇帝制度、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等。周小兵等(2010:1-7)对比其他语种作为二语的文化教材，系统考察了不同时期出版的九部汉语文化教材，认为“历史文化内容太多是中国文化教材的通病。”

针对文化教材中古代文化内容偏多的这一现象，鲁健骥(1990)就提出，“有些文化现象是有时间性的，因此对文化的介绍也应随着时间的推移作相应的调整。一些西方人头脑中当代中国人还是清朝人的形象，就是由于忽视文化现象的时间性得出的错误印象。处于改革开放中的中国，新的文化现象不断涌现， 这就需要语言教师善于观察，随时总结。”李铭建(1990)也提出了类似的看法：“不少文化教材和读本过于偏好我们悠久的传统，并且过于相信5000年的传统能够涵盖今天的中国人。而实际上，今天现实中的中国人与传统上所谓重义轻利、温良谦让的中国人有很大的差别；应把文化介绍的重点放在对当代中国人的介绍”。 那么当代中国文化具有哪些特征？在教材中如何体现当代代表性的文化？针对这些关键性的问题，王宗炎(1994)就曾指出：“传统习惯、社会主义习惯和西方习惯共同构成了今天中国人的习惯”(李晓琪，2006:178)。与此同时， 李泉(2011)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从对外汉语教学的角度看，流传并影响至今的古代文化，当代社会生活中体现出的传统文化、被中国接受并影响至今的外来文化，都应视作当代中国文化。”

以上学者的研究说明，学界已经对当代中国文化内容的取舍与呈现有了一个总体的认识，并提出了初步的探讨。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如果说文化教材的编写应当以当代文化的内容为大方向，那么我们就必须面对如何认定当代中国文化这一新课题。换言之，要在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化内容之间做出取舍和选择就需要有一个能在理论上提供支撑的学理依据，就需要对当代中国文化的特征有一个全面而系统的了解。只有这样才能使我们在文化教材的编写中从丰富而庞杂的中国文化内容里做出科学系统的挑选与取舍。

二、对迈入现代社会的中国文化的认识

社会学的理论告诉我们，变化是社会存在的基本状态。其中社会变迁包括人类社会形态的变化、社会制度的变化以及人们行为方式和行为规范的变化等(王思斌，2003:252-253)。从晚清到民国再到新中国成立，中国始终处于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型这一历史发展的进程中。特别是改革开放30多年来，这一转型进入了加速时期，呈现出具有后发现代化国家特点的经济社会的高速运转。这一现代化的景观具体体现在中国科学技术水平提高和经济实力的不断提升。在科学技术方面，中国在航空航天、船舶制造、卫星通讯、信息技术等领域均取得了重大突破和发展，有些领域甚至位于世界领先行列；在经济发展方面，高端制造业、信息产业、文化产业等资源消耗少、附加值高的领域正在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动力。在一些重要的核心城市中，金融服务、文化、旅游、体育、娱乐等一大批以后工业社会为特点的生产部门正在逐步形成。

在过去几千年的中国古代社会，人们的生存主要依靠从事农业生产劳动，而农业生产把人们世代绑定在的一定的地域中，形成了以家庭、邻里、街坊为主要单位的初级社会群体。要维系良好的人际关系，人们主要依赖的是情感和道德伦理，这样就形成了基于传统、习俗和情感的“乡土社区”。在这样的社会关系中，人们注重的是人与人之间情谊，而非彼此的利益。改革开放以来的30多年中，中国的社会成员不断从以血缘、地缘关系所决定的初级社会群体中“脱域出来”，重新组合为以获取共同的利益为基础的“业缘式”的社会组织，形成了一种基于“利益划分式”的合作关系。这种社会的巨大变化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中国人的思维习惯和交往方式。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迅速发展，交通及信息条件的改善，城乡居民的流动性大大增强，陌生人之间交往日益增多，社会异质化程度不断提高，人们的社会关联从先前的伦理原则转向今天的契约原则。这样一来，利益成为中国人的人际和群际外部交换中各方考虑的主要因素，交换中理性选择和计算成分明显增多(何蕊蕊，2007)。与此同时，当代中国人际关系中的文化也出现了几点变化：一是人际关系等级原则逐渐弱化，人们开始对人际关系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利和意识；二是契约化的人际关系冲击着以人伦为本的人际关系，人们的契约意识和行为正在日益浓重；三是功利性的人际关系淡化着“人情”关系中的感情因素，人际之间的精神和感情联系的纽带越来越 “物化”；四是人际关系的文化异质性越来越强，人们越来越愿意采取现代人际交往模式；五是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在现代社会同步发展，同时一些人对自我的关注程度越来越高(王晓霞、乐安国，2001)。

这说明在当代开放的中国社会中，随着科学技术和经济的发展，行政管理方式的转变以及个体意识的觉醒，工具理性在社会和文化生活中产生着越来越大的影响。同时，在中国社会从传统到现代的断裂与变迁中，来自世界各国和来自中国各地的人们从各自的国家及乡土中“脱域出来”，聚集到中国的城市社会中，形成了国际性的都市社会空间，陌生人之间的频繁交往正在成为城市社会人际互动的特征。

三、反映当代中国文化的代表性内容

从上述对现代社会中国文化的认识中我们可以看出，科学技术进步、经济的增长与发展以及社会与个人消费等方面成为当代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当代中国文化的代表性体现。正是由于中国社会文化中的现代性展示和其物质技术层面的现代化才使得越来越多的外国留学生和海外学生产生学习汉语语言和中国文化的强烈愿望。从近几年来华留学生的情况来看，韩国、俄罗斯、东南亚、中亚、西亚、非洲等国家和地区学生人数成倍增长，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作为理性决策的个人，将自己的发展寄托在中国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中，他们寄希望于通过对当代中国文化知识的学习与了解而在将来获取有价值的经济或社会文化回报。因此，对外汉语教学中的中国文化教材的编写应与时俱进，充分认识到文化的时间性和时代感，从广大外国留学生和海外学生的实用性交际和职业发展的需求出发，可以在宏观层面上从以下几个维度展示和介绍当代中国文化的代表性内容。

1.许多西方留学生来华前从国内的教育和宣传中得到的中国印象是，“既古老又落后的东方奇特大国”，如“古老的建筑、古怪的装束、奇特的人群、落后的生活方式、缺乏民主和自由的政治气氛”等。不料，来华后发现的却是与西方差不多的现代化大城市和人民生活方式(李晓琪，2006：152)。正因如此，为了展现中国现代社会的发展成果，我们应该在对外汉语文化教材着重介绍当代中国社会文化现代化的繁荣景象。如中国科学技术的发展、中国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国的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中国的保险业、中国的商业银行、中国的高等教育、中国的新农村建设、中国政府消除贫困的努力和措施，等等。

2.处于现代社会进程中的中国社会是高度组织的社会。以大机器生产为特点的工业生产方式取代了小农经济生产方式，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经济状态被打破。人们不断地从本地脱域出来，进入现代城市社会中发展。农业人口被工业化、城镇化所提供的机会所吸引，大量的农民离开土地，进入城市寻找工作机会。农民的身份也随即转变为产业工人。他们从乡土的带有浓厚人情味的社会进入到了陌生的、匿名的、以契约维系的城市中生活。与此同时，现代市场经济的建立、便利的交通体系的构建以及信息化的实现使人们得以从个人利益出发，选择有利于自己发展的工作环境和职业。

3.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不但在经济上取得了重大成就，而且也引发了社会文化全方位的深刻变化，包括人的行为方式、思维方式和人际交往方式等。这就需要在中国文化教材中充分体现这些变化，如普通百姓的职场生活、消费行为、投资理财、假日旅游等现代文化生活。在社会生活方面，可以介绍中国的三口之家、城市化的生活方式、农民工进城务工、大学生毕业求职、外出吃饭AA制等内容。

4.中国人的现代生活方式和现代文化精神反映在，理性的契约关系正在代替伦理的乡土关系，个人的理性决策正在代替集体的相互关照。具体内容包括：找到工作需要签劳动合同，以保障劳动单位和个人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年轻人自己决定职业、交友和婚姻，家庭的传统影响退居次要地位；亲朋好友之间的聚会要电话预约；人们逢年过节由过去面对面的相互看望改为电话问候等。这些均可构成中国文化课的内容，而这些内容更加通俗易懂，也更接近外国留学生希望了解当代中国文化的需求。

以上提出的当代中国文化代表性内容的目的就是要给外国留学生展示这样一个文化景观：当代中国社会文化的主导形态是中国的现代化和中国融入全球化的历史进程。同时，也是现代性价值观如工具理性、科学技术、个人权利等在中国社会的生成过程。现代性的普遍价值观如人权、民主、和平、正义、思想宽容等原则已被中国社会普遍接受，并开始深入人们的生活。这充分说明，当代中国文化在保持优秀传统文化的同时，主动而积极地接纳世界工业文明的文化精神，具有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宽阔胸怀。因此，我们在对外汉语教学中不仅要有限度地传播中国的传统文化内容，更要更多地、全方位地介绍和展示当代中国社会文化的现代化景观和当代中国人的文化精神风貌。

四、结　语

产生于古代社会的中国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文明的象征，也是中华文化的代表性符号。囿于语言文化专业的局限，我们的一些对外汉语教师及教材编写者只要一谈及中国文化，自然将目光投向古代文化，而对当代中国社会文化的形态和特征缺乏足够的了解，对中国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的这一历史性的进程尚未形成清晰而系统的认识。基于这一原因，反映在文化教材中的很多中国文化知识只涵盖了传统农业文明的基本文化要素，而未能在教材中勾勒出当代中国文化的整体图景和当代中国人的文化精神。本文希望在探讨有关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区别性特征的基础上，在学界形成一个以呈现和展示中国当代社会文化为主的教材编写思路，编写出真实、客观地反映当代中国社会文化特征的对外汉语文化教材。

何蕊蕊. 2007. 交换论视野中的人际群际交换及其转型变迁[J].兰州石化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3)：50-53.

李铭建. 1990. 中国文化介绍的取向[J].语言教学与研究 (2)：14-19.

李泉. 2011. 文化内容呈现方式与呈现心态[J].世界汉语教学 (3): 388-399.

李晓琪. 2006. 对外汉语文化教学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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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霞, 乐安国. 2001.当代中国人际关系中的文化嬗变[J].社会科学研究 (2)：105-110.

张英. 2004. 对外汉语文化教材研究——兼论对外汉语文化教学等级大纲建设[J].汉语学习 (1)：53-59.

周小兵，罗宇，张丽. 2010. 基于中外对比的汉语文化教材系统考察[J].语言教学与研究 (5):1-7.

[责任编辑:萧怡钦]

Exploring the Content of Chinese Culture Textbook Applied in L2 Chinese Teaching

FENG Xiaoding

(SchoolofForeignStudentsEducation,GuangdongUniversityofForeignStudies,Guangzhou510420,China)

For years, issues of choosing and presenting the content of Chinese culture in L2 Chinese culture textbook have long been argued in L2 Chinese Teaching studies. The fundamental debate centers on the choice between the ancient culture and contemporary culture as well as the rationale of presenting contemporary Chinese culture. The analysis of the Chinese historical event of transformation from traditional agricultural society to modern industrial society facilitates the scholars in L2 Chinese Teaching to rethink the Chinese culture in modern society. In theory, the analysis provides support to choose the contemporary part of the Chinese culture and society in compiling L2 Chinese textbook. A discussion of the modern Chinese society indicates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he path of urban-industrial process and the rationalization all represent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culture.

L2 Chinese Teaching; contents of L2 Chinese culture textbook; ancient civilization; modern culture; discussion

2015-09-17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现代性语境下的跨文化交际研究”(10YJA850011)。

冯小钉(1963-)，男，北京人，文学硕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留学生教育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对外汉语教学、社会语言学。

H195

A

1672-0962(2016)03-013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