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伟
那是一个傍晚。夏天就快过去了,天气不再闷热,气温比以前降了很多,傍晚的时候确实很舒服,我决定翻过我住所对面的一条高速公路去农场看看。农场在高速公路的左边,位于郊区的城乡接合部,离我的住所有一段距离。我站在六楼的阳台上可以看见一所带院子的房子,房子四周有花草点缀,房檐是红色琉璃瓦的,在绿色的豆田里很显眼。
傍晚的霞光映照着大地,绿油油的豆田浓密黏稠,好像一幅山水画,浓淡相宜,而红色的霞光又恰到好处地做了点睛之笔,美得让蜻蜓都不舍得飞走。红蜻蜓像跳舞的舞娘,纤细的腰肢不停扭动着。郊区的景色吸引着我,但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个农场。在天黑之前一定要走到农场,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农场没有明显的标志,只有大片大片连在一起的庄稼地,老远看去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遗憾的是少了村庄。我连农场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听说那儿是个农场。农场就是田野,夏天的傍晚很适合散步,在田野里听听风的声音,关心一株庄稼的生长,无疑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一个人也罢,两个人也好。当然中国的农场是没法和美国英国相比的,从小受西方文学的影响,我对农场充满了向往,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当个农场主,过上那种很田园式的生活。我甚至后悔大学毕业后没去农村承包土地,好好地做一个庄园梦。我常常在母亲面前说起这事,母亲说这孩子怎么了,人家挤破脑袋往城里钻,你还想着弄什么土地承包,农民都不愿意种地了,你连农民都跟不上趟。母亲把我一顿数落,好歹我考上了公务员,母亲很高兴,逢人就笑,说我智商不差,这年头公务员不容易考,我是千万人中的佼佼者,弄得亲戚朋友都以我为榜样,每逢教育孩子就会指着我说,瞧,要学习紫嫣,人家考公务员那么省力气,考了个全市第一。有人还会追着我,叫我讲讲考试心得,弄得我很尴尬,我妈却高兴得眉开眼笑,那是我给她长脸面了呗。后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原因是我一直找不到对象,弄得我妈很着急。我姨妈说你表妹比你小三岁呢,人家孩子都能上学了,读书多了就是不好,我姨妈私下里对我妈说不该叫我读那么多书,考什么狗屁公务员,婚姻是头等大事啊。
闺蜜梅朵早上就打来电话,约我傍晚去孟德利商场看衣服,她说衣服正在换季减价,这时候买很划算。周末的日子很无聊,梅朵喜欢逛街,而我要不窝在家里睡觉,要不就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写材料,实在要买东西才会跟着梅朵去街上。梅朵说女人呀得有个爱好,比如逛街。我说打住,你觉得逛街是个很好的爱好吗?梅朵说比你的爱好好吧,你说你有什么爱好?老大不小的人了不找对象。梅朵借机就是一顿批评,说我太挑剔,上次她给我介绍的那个公务员哪里不好了?
我说我们傍晚去那个农场看看风景,衣服改天再去买。对象不是一下子就看上的,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这处对象能那么随便吗?我说,一点品味都没有的男人,公务员也不稀罕,只要顺眼,农民都行。
梅朵说我不现实,活在梦想里,说我不可理喻。去农场干嘛?荒郊野外有什么好看的,真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我明知道叫她去农场是不可能的事,觉得后悔的很,还不如不说。梅朵好像还躺在床上,她说我只想逛街,而且老公说过给她买一件风衣的,说好了去商场。我叹口气说,那算了,你去逛你的商场,我去看我的农场,这样合适吧?
说着我就挂了电话。
我还是按照我的意志生活,30岁了,依然那么固执,不愿意去相亲,不愿意和平常人一样过日子。母亲一看到我的那些同学都抱孩子了就叹气,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那种爱恨交织的目光能把我给烤熟。母亲的着急和我的漫不经心形成了对比,母亲怕我嫁不出去,说我挑三拣四的,实际上不是我挑,现在婚姻就如儿戏一般,我的同学瑶瑶四月结婚,十月离婚,好像过家家。问及感受,她还理直气壮地说,脾气不和勉强凑合还不如离了。瑶瑶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难过,看着她笃定的走开,依然欢喜的脸,我就觉得悲哀,对爱情一点也美好不起来,更别说结婚什么的了。
唉!我生啥气,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不理解我,好了,我一个人去农场了。
我把手机整个儿关了,除了母亲找我,谁找我呢?对了,单位会找我加班,不管他,加班凭什么要我去,给过我加班费吗?单位真是不讲理由,拿那一点破工资还好意思叫我加班。都说考公务员就等于过好日子了,就没有烦恼了,就是白领了,掏掏钱包里的钱就剩可怜的200元了,我给我妈发了短信,一切都好,勿念,就关机了。我要是不关机我妈一准的八个电话轰炸我,直到我答应相亲为止,相到我吐口水还不解气。不逼婚就算好事了,我妈说务必今年解决个人问题,否则,你自己考虑后果吧。我每次都把我妈的话当作耳旁风。
我一个人向远处的田野走去。
走过那些平时站在楼上看到的小路,小路窄窄的,灰尘厚厚的,两旁的荆棘高高矮矮,显然是很少有人走的原故。我觉得路有些可怜,夏天就快过去了,青草也停止了生长,只有秋天的作物还在拼命生长,企图赶在最好的时候达到生命的辉煌。我就这么一个人慢悠悠地把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像个悠闲的人,一路朝前走,田野里多好,不上班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我的脑子不知怎么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田野就是忘却烦恼的地方,啥事都不想去想,只管看庄稼生长,鸟儿盘旋着低飞在豆田上空,它们在寻找回家的巢吧,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叫着叫着就不见了。
“姑娘,你去哪里。”身后猛然响起一阵车轮转动和刹车的声音。
回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大男孩正歪着头骑在自行车上问我,脸被霞光映照的饱满而富有光泽,眼角深邃,嘴角透露出自信的微笑,那样子有几分可爱和淳朴。
我想去公路那边农场看看,哝,就是那边,有房子的地方。我指着不远处的房子和豆田。
星巴儿农场。呵呵,你是去学习经验还是走亲戚?那里可没有什么人家的。女孩子都喜欢逛街的,去农场好像不合适。这里很少有人来,除了收种季节的时候。
都不是,我就是想去散散步,看看田野和庄稼,我摇着头说。
这么晚了,还是别去了,那儿离这也有一会子路要走呢,最起码20分钟。
没事的,我就是好奇,散散步吧。反正晚上有月亮,我觉得田野里的月亮一定好看,还有,我想听蛐蛐的叫声。也不知为什么,我的去意这么坚决。
要从这边的水塘绕过去才行,水塘的左边有一条近路,路比较难走,有很多杂草,不过这样会省不少时间,不用绕到高速公路那边去了。
谢谢你!你认识星巴儿农场吗?这名字很诗意的,不知道星巴儿农场是干什么的?
是……男孩忽然止住了。
怎么了?我扬起脸,看着他。
他脸上像是被傍晚的夕阳划伤了,呈现着令人深深疑惑的忧伤。
怎么了?我又不安地问了句。
没什么,姑娘,你就按照我指的路走吧,小心别被野蒿和苍耳刮破你的裤子。说着,那个男孩就骑着车子远去了,留下一副好看的背影和一阵阵车轮的吱呀声。
怎么会呢?我也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以前我也是个农民啊,野蒿算什么,苍耳也不怕,小时候可喜欢摘这些东西玩了。扎扎可恨的班长,谁叫他没收了我的小人书,我把苍耳放到他的座位上,他一屁股坐上去,哈哈,扎的班长捂着屁股嚎叫。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我对着那个好看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不过星巴儿农场在我的心里变得浪漫起来,叫星巴克岂不是更好,我在心里暗暗寻思农场主起名字时的心理,咖啡和农场是不是有那么一点联系呢?就像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一样。农场主一定是个浪漫的女孩子,富有诗意的情怀和感情。
霞光开始在乡间的小路上一点一点地变淡,路边的景色开始模糊在一片赭红色之中。终于绕过水塘了,天渐渐黑了下来。田野里充满迷人的香气,蛐蛐声在豆田里彼此起伏,风从四面八方无遮无挡地吹来,好惬意。我扭动着腰肢,深深呼吸了几口。房子和豆田就在眼前,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暮色中的房子和豆田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像没有掀起盖头的新娘,令人无限向往。今晚真的十分美好,我轻轻吟唱起儿歌来,儿歌老掉牙了,是小时候外婆教我的。遇到愉快的事情我总是会想起外婆,外婆去世时我才九岁,记忆模糊的外婆一脸慈祥,喜欢喊我“小馒头”。我妈说外婆最喜欢我,我小时候胖乎乎的,这大概就是外婆喊我“小馒头”的原因吧。我的心里还有一点点儿害怕,但唱歌让我壮了壮胆,想起外婆我一点也不怕了,外婆会保护我的。
姑娘,你还没走?吱嘎一声,自行车轮刹车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
你,怎么回来了?男子披着一身暮霭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有些惊讶。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本来是准备走的,后来想想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就回来了,反正也没大事,晚上我就住这。男人说着,腿一歪,下了车。
你是这星巴儿农场的主人?我突然很兴奋,觉得发现了新大陆。但同时又有了后怕,他回来做什么?他是个好人吗?我的心忽而又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把手机调到紧急呼叫状态。这样,万一出事,梅朵会第一时间赶来,还有我妈。对,还有我的同事李忽悠,虽然他漫不经心对待工作,但我敢保证他接到我的电话会第一时间赶来,他还是很保护我的。尽管我拒绝了他要和我处对象的要求,但是他还是对我很好。他说,曼曼,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别拒绝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事。想想也对,人家喜欢你是人家的权利,只要他不骚扰你,打乱你的生活就可以了。全单位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我,他也拿这件事引以为自豪,他说我就是喜欢曼曼,只要曼曼不结婚,我就有资格喜欢,对不?我们领导说真他妈的一个情种呢!可惜了,在我们单位,要是在民国说不定和金岳霖齐名呢?不过,在一次情人节上,我扔了他送给我的玫瑰后就后悔了,他竟然没生气,捡起来重新插到花瓶里。我红了脸,我说李哥,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他却笑着说,不生气,你看我不是把花给捡回来了吗。从那以后,我对李哥的态度转变了不少,后来发展成了很铁的朋友。就冲着这个,李忽悠一定会万死不辞地赶来的。
我的好朋友、当警察的张琴也经常告诫我,晚上出门散步怎么防身,不要去没人的地方,走路靠右走,出门最好带防身工具。于是在她的教导下,今晚我在出门的时候特意在裤兜里揣了一把水果刀,万一遇到坏人还可以用用。多少张琴也教会我几套拳脚,不能说功夫高深,抵挡几下没问题的。张琴说女孩子要会一点防身之术,要有自我保护意识,没事别往黑灯瞎火的地方跑。她说你看你文弱的样子,坏人最喜欢欺负你了。不像我,瞧,一身的肌肉,谁敢?张琴时常在我面前展示她的发达肌肉,我说男人婆一个,你老公怎么不怕你。张琴说,警察不欺负人的,我老公和我和平的很,不过他还真打不过我呢!张琴老公是个老师,蔫了吧唧的,被张琴管得服服帖帖的。我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裤兜里的水果刀。
男孩说,你是老师吧,我第一眼看你就感觉你是个老师。男孩拍着自行车的坐垫,好像拍着很舒服一样,车子是赛车,看的出来质量不错。
我说,你难道见过我?打心眼里我讨厌被人说成是老师,现在的老师不被人尊重不说,还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上个月,我们市里的一所学校就发生了一起老师强奸学生的案例。还有一名老师公然离掉了原来的农村老婆,然后娶了个城里的老师当老婆,被社会上的人骂作陈世美。背着这个黑锅的老师也很冤枉,在机关单位,此类案件比比皆是,五十岁的官员娶二十岁的老婆正常的很,包个二奶小蜜多得数不清,换到老师身上就麻烦了,也难怪老师是塑造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出现这样的情况无疑是带头示范作用。所以,谁一说我是老师我心里就感觉受到了很大的侮辱。
刚才不是吗?男孩说刚才是我告诉你怎么走到这儿来的。那意思是你忘记了还是怎么回事。
可是你凭什么说我是老师呢?我有些恼火,说话语气带着很重的责备之意。
男孩笑了笑说,反正第一感觉觉得你很像老师,星巴儿农场是我和未婚妻经营的,三年了,我一直等她回来。他把车子靠在墙角,然后就对我说。
我说我不是老师,很多人都会固执地把我当作老师,也许我就是因为长着一张诱人的娃娃脸吧,喜欢笑,眼睛明亮,思想单纯。我努力把好词语用上,这样是不是在夸我自己呢?我心里觉得自己可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小气了。
他显然吃了一惊,惊讶了一下,他说你实在是太像老师了。我觉得他很有意思,这只能是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吧。不过,目前还真看不出他是一个有坏动机的人,最起码长得不像。我心里忽然又放松了一点警惕,就像他固执的认为我是老师一样。在他眼里老师还是个可爱的人物,我不是坏人。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些高兴,就打消了自己心头的疑虑。
你刚才说你未婚妻去哪里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或者他没听见吧。相信一个陌生人真的需要勇气,我妈唠叨我不听老人言,梅朵说我最容易相信别人,今天晚上要是她们两个知道我跑到荒田野地里来,不吓死才怪呢?别说一个女孩子,就是男孩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到野地里来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散步。
田野里真的很好,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了。他说月亮出来了,多美的月亮,你好好看看吧。我说我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月亮了,之前看过的好月亮都是在乡下,那时月亮比现在还好,大大的,干净清澈,和村子里的泉水一样干净。现在村子里没有一条干净的溪水了,水沟里的水都是黑色的,散发着恶臭。我外婆在夏天的时候带我去溪边洗衣服,水白花花的,我躺在石板桥上,水从我身上淌过去,还有鱼,一伸手就能抓一条。那时候,鱼真多,真好吃。
所以,我不想回城市,也不想回村里。男孩目光闪烁,好像星星。他说,我和她一毕业就到这里来创业,承包了这一片500亩的土地。本来是种薰衣草的,第一年种植失败了,薰衣草没有出芽,导致合同违约,不得不赔偿一笔违约金。薰衣草很难种,需要技术指导,于是她出国学习薰衣草的专业种植技术。我一个人留下来先种植农作物,地不能空着啊。我们计划用三年时间把观光农场做起来,用旅游带动发展,薰衣草可以提炼香水、香精,在我们这里也是空白,我的未婚妻和我读的专业也都是农林专业,和我们的工作相关,政府对我们的回乡创业也很支持。本来她妈不同意她和我一起回农村创业的,可还是经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为了所谓的爱情,她跟着我来到这里。她是北京人,毕业于北京农业大学,她妈是将军的女儿,她是家里的宝贝,她爸妈本来就不支持我们在这里种什么薰衣草,建生态庄园,好好的公务员饭碗都放弃了。只因为我的家在这里,她就跟着我来了,她说今生我去哪她就跟着到哪,除非我不要她了。呵呵,她是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女孩子。
他停住了说话,我可以抽支烟吗?
哦,抽吧,不介意。我看着他把烟点燃,红色的火苗在月光中呼哧一下就变成了一颗颗火星,亮晶晶的像田野里的钻石在熠熠生辉。他咳嗽了一下说,农场是我和星星的梦,我们都那么热爱这件事情,就像热爱自己的生命。
星星是你的女朋友吧?
他吐了一口烟说是的,她是那么喜欢夜晚的星巴儿农场和紫色的薰衣草。她发誓一定要种出美丽的薰衣草,要让薰衣草的香味在这儿陶醉每一个人。
他说话时的神情很肃穆,语气也很沉重,他夹烟的手或许在微微抖动,他的眼泪或许也在心底里奔流,他的心跳似乎都能听到。
可是,这里为什么还没有薰衣草呢?这里都是庄稼啊!对了,你的未婚妻呢,叫她出来和我见个面吧,我也很喜欢薰衣草。我可以和她做个好朋友,以后我也跟着你们学薰衣草的种植,这确实比上班有趣得多,我不是老师,我是机关单位里的一名可悲的公务员,混了好几年,连个科长都不是,我也不想当。机关单位不是能力问题,工作干得再好也没用,晋升的一定是有背景的人。不说这些了,你也知道的。总而言之,我真的不想上班了。我没头没脑地对着他说。好像他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好的倾诉对象。
所以,我和星星都不愿意同流合污,才有了星巴儿农场的想法。
星星呢?你叫她出来吧。我兴奋异常,我觉得我找到了知己一般,我想她一定是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和天上的星星一样,调皮地藏在某个地方。我甚至幻想出她具有星星一样发光的眼睛,会对所有的事物微笑,在星巴儿农场里星星不可能不美丽,等她出来,我们一起喝咖啡,听风吹,听虫子歌唱,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我说,快叫星星出来。
她,在天上。你看,那就是星星。他指着天空辽阔的星海对我说。
风拂痛了我的眼睛,我说怎么回事,星星?我几乎站立不住了,靠着房子的墙壁。我扶着墙镇定了几分钟,我说星巴儿农场的星星不在了,我喃喃自语。
她出车祸去世了,三年前的今天。他的声音异常冷静,不容置疑。我以为他说出这话会放声大哭。
三年前,她为了学习种植薰衣草和提炼薰衣草香精技术,去了美国加州的一个农场拜师学艺,就在学习期满将要结束时,她在去加州城里的路上出了车祸,一辆醉驾之车和她的汽车相撞,她当场死亡,她的遗体都没有运回国,骨灰一半留在美国,一半撒在星巴儿农场,你看这房子周围的月季花开的鲜艳吗?星星的骨灰撒在里面呢。她爱月季也爱薰衣草,可是薰衣草还没种出来,等薰衣草种出来,她一定很开心。
我……我想念她。
我感到一阵心绞痛,险些跌倒在地上。
他说,我不该说这些,其实这些和你没有关系,和谁都没有关系。她在天上看着我,每天我都看着她,星巴儿农场会有薰衣草开放的,我要种出最美丽的薰衣草,满足星星的愿望。
我说,是的,你一定会种出美丽的薰衣草的。
姑娘,很晚了,你该回去了,你家人会着急的。我送你回去吧。
我看着天空说,星巴儿农场以后会有薰衣草的。
他说,三年来,我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不相信星星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每天都到星巴儿农场来,希望能看到星星的影子,就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以为你就是星星,于是我情不自禁跟着你来到这里。我多么希望有人到农场里来,是的,这里已经没有薰衣草,只有豆田、野草、庄稼,可是它还是叫星巴儿农场,我还在这里,三年来你是我唯一遇到一个到农场来的女孩子,现在女孩子,谁还会到这么一个既不热闹,也不美丽的地方来呢?在这样一个傍晚,谁会发现星巴儿农场的美丽呢?谁会喜欢夜晚的月亮呢?星巴儿农场有最漂亮的月光和星星啊。
月光是多么清澈,他让我看到了他眼里流出的泪水,让我嗅到了他心里散发出的薰衣草的香味。
我说,我愿意看到紫色的薰衣草在星巴儿农场里盛开,还有夜晚星巴儿农场上空的星星。
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此时,有薰衣草的香味弥漫飘散开来,月光渐渐变成了紫色的薰衣草,天空和农场也都变成了紫色。
责任编辑 李国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