箍桶阿四

张寄寒

周庄要在古镇外建造一个宾馆。镇领导正在物色宾馆筹建组负责的人选，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镇上人纷纷猜测。有人猜村镇办的干部，有人猜建筑行家，有人猜香山匠人的传人。最后定的人选出来了，谁也没想到，竟是镇机械厂木工车间的“箍桶阿四”。消息一出，镇上一片哗然，这件事成了热议的话题。

于是，古镇的街头巷尾，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有的说，阿四的亲戚里肯定有当官的；有的说，看见过有人去阿四家喝茅台；有的说，阿四在木工车间发过一回中华牌香烟。

确切的消息传到阿四家时，阿四蒙了。他怎会想到，只读到小学二年级便辍学跟父亲学箍桶的自己，会成为被物色的人选呢？厂里工人都为他而高兴，可他却在担忧能否胜任。只有老婆小凤最了解他了，她说：“不要不开心，别人想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也争不到，你得到了这个机会是好事，坐办公室有什么不好？明天穿好一点的衣服上班！”

晚上，阿四久久不能入睡，到底谁是贵人，会不会是远房的什么亲戚在暗地里关照他？他排了半宿也没排出是谁。

箍桶阿四走马上任的第一天，是初夏的早晨，柔柔的西南风吹拂着，他穿了件白色的新衬衫、黑色的长裤和棕色的皮鞋，这都是小凤替他挑的。阿四的胳肢窝里夹了一只黑色小皮包，脖子上挂了一只哨子，手上还戴了一副粗纱白手套。

一到工地，阿四便站在马路中间，穿行在来往不绝的运送砖头的拖拉机中间。见到过往行人，都主动热情地招呼、派香烟，遇到有人“胡总，胡总”地喊他，他嘴上说 “别闹”，脸上却笑得像菊花。

“小满”太阳毒，阿四整天在工地上转悠，工人们问他热不热，他笑着说：“和你们比，我就不热了！”

隔行如隔山。阿四对建筑一窍不通，工地上指挥，频频出错，造成运输秩序混乱，停工待料，耽误了工程进度。阿四在办公室如坐针毡，待不住，经常冒着酷暑奔波在工地上。

尽管工作上不尽如人意，但一想到别人不是“胡总”便是“胡主任”地叫着，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欣慰和温暖。

不久，宾馆建成了，在宾馆落成典礼上宣布的宾馆领导时，没有阿四的名字，最后阿四的名字出现在补充名单上，门卫：阿四。

当门卫，对阿四来说是晴天霹雳，尽管心里不好受，但他依然保持嘻嘻哈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阿四当门卫的消息又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人为阿四鸣不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有人说，阿四的后台出事了。也有人说，是镇上摆来摆去摆不平，才让阿四出来担此重任的，他只不过一颗小棋子而已！

阿四和小凤商量：“要不要去宾馆当门卫？”小凤说：“门卫虽然没有什么地位，但比厂里上班好，我们小老百姓，只要实惠。”阿四认同小凤的话。

次日一早，阿四去宾馆上班，大家见到阿四，一时改不了口，仍是“胡总”“胡主任”地叫，阿四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是，这样叫他，就像用刀捅他的心，特别在新的老总、主任面前这样喊他，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阿四坐立不安地当了一天门卫，第二天便写了辞职报告给领导，回到机械厂木工车间仍当箍桶匠。从此，他和小凤一起上班、下班。下班回家，阿四依然拿起凿子、斧头，欢快地 干着他的箍桶活，做些小木器摆在镇上的景点上当收藏品卖，生意特别好。特别是一些远道而来的文化人，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