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
杰克·伦敦(Jack London,1876~1916)生于美国加利福利亚州旧金山市,是美国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他一生共创作了约50部作品,其中最为著名的有《野性的呼唤》(The Call of the Wild,1903)、《海狼》(The Sea Wolf,1904)、《白牙》(White Fang,1906)、《马丁·伊登》(Martin Eden,1909)和一系列优秀短篇小说《热爱生命》(Love of Life,1905)、《老头子同盟》(The League of theOld Men,1902)、《北方的奥德赛》(An Odyssey of the North1900)、《马普希的房子》(The House ofMapuh,1909)等。
《白牙》出版于1906年,曾一度成为畅销书。这是一部描写动物的小说,作者以寒冷的加拿大北极地区为背景,采用拟人化的手法,描写一条生于荒野的混血狼狗,在几个月大时,由母狼带着从荒野世界回归到人类生活中来,由狼变成狗的故事。在《白牙》中,杰克·伦敦一反《荒野的呼唤》的模式,叙述了一只幼狼从荒野中进入人类文明世界的故事。有趣而值得注意的是,杰克·伦敦所塑造的动物英雄,往往比它们所遇见的人类高贵而值得尊敬。
下面的内容节选自第四章——獠牙的搏斗,描写了处境艰难的狼群在觅食的途中,灰狼和老狼为了博得母狼的欢心所进行的搏斗,以及老狼和幼狼之间的斗争。
那条母狼首先听到了人的说话声和拉橇狗的呜咽声,首先从那个即将到手的猎物旁跑开。狼群极不情愿放弃它们追踪得手的猎物,又耽搁了几分钟,核实了那些声音,然后它们便踏着那条母狼留下的爪印,飞身远奔。
跑在狼群最前面的,是一条大个子灰狼——这群狼的几个首领之一。他指引着狼群紧跟在那条母狼的后面:他警告那些年轻幼狼不要野心勃勃地把他超越,否则,他用獠牙伺候:他紧跟脚步赶上了在雪地里碎步奔跑的母狼,以便伴着她。
她跟着狼群的步伐,在他旁边奔跑,好像那个位置就是专门留给她的。当她偶然跨步超出他的时候,他并不向她咆哮,也不冲她龇牙。恰恰相反,他似乎对她情有独钟——可这份钟情让她受不了,她只好又咆哮又龇牙地对待老是往她身边凑、靠得太近的他。她也不过偶尔冲他肩膀猛咬一口。这种时候,他也并不发火,只是跳到一旁,再难堪地紧跑几步,跑到前面而已,所有举动活像个丢了丑的乡巴佬情郎。
他在狼群中奔跑时只有这一件糟心的事,可她的糟心事还有好多。她的另一边跑着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狼,毛色灰白,战伤累累。他总是跑在她的右侧,这或许是因为他只有一只眼——只左眼。他同样想紧靠着她,她的身体、肩膀或者脖子都给他疤痕累累的脸碰到了。和对待跑在左面那位伙伴的殷勤一样,她对右面这位同样用利齿来拒绝:当这两位同时献殷勤而她却受到粗暴挤撞的时候,她无可奈何,只得对两面都迅速施以利齿,以便把这两位情人赶开,同时也是为了和狼群保持一致的速度,为了看清前面的路。这个时候,她的这两个情人就会龇牙咧嘴,嘴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叫声。这种事情本来是要厮杀的,但在狼群无食物可充饥的重压之下,求爱和情敌这样的事也只能退到次要位置。
每遭到一次拒绝之后,当老狼急忙从尖牙利齿的恋爱对象身旁闪开的时候,他就用肩膀去撞跑在他右边瞎眼一侧的一条三岁狼。这条年轻公狼已经成熟了,而且,同其他忍饥挨饿、无精打采的狼相比,他拥有较好的体力和精力。虽然这样,他依然使自己的头部和独眼长者的肩部保持平齐。当他壮着胆子和老狼齐头并进的时候(这种情况很少发生),老狼只须一声大吼再加上一口,就使他退回到与老狼肩膀平齐的位置了。但是,有时候老狼和母狼之间会让他小心翼翼地、缓缓地插了进去。这样的话,他两头不讨好,甚至三头不讨好。当她生气地咆哮时,老狼就会调转身子咬那条三岁狼。有时候,她和老狼一起转身去咬他,还有的时候,左边的那条年轻头狼也会调转身子。
这个时候,那条小公狼会突然停下来面对那三副野蛮的獠牙,他会缩着后腿,绷直前腿,鬃毛倒竖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跑动的狼群前面一出现这样的混乱,常常使得后面一片混乱。跑在那条年轻公狼身后的狼会撞到他身上,于是就会不满地狠咬他的后腿和身体两侧。他这是自讨苦吃,因为每只狼都缺乏食物,脾气难免暴躁,但由于他气盛年少,每隔一会儿,都要主演一番这一幕,尽管这样做除了碰一鼻子灰之外,他什么也捞不到。
如果有食物,很快就会展开求爱和厮杀,狼群的队形也就乱了。但这群狼的处境极其艰难。由于长期缺乏食物,狼群没有强壮的,奔跑也自然比不上平时。踉踉跄跄跑在后面的,都是些身体虚弱的狼——那些年龄很小的和年龄很大的:跑在最前面的,是身体最强壮的。然而,狼群没有样了,全都成了骨头架子。尽管如此,除了那些一瘸一拐的,其余的行动起来仍然轻松自如、不疲倦。它们那筋索般的肌肉似乎蕴藏着永不枯竭的能量。在肌肉每作出一次钢铁般有力的收缩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又一次钢铁般有力的收缩,反反复复,显然没有穷尽。
那个白天它们跑了很多路。它们又跑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它们还在跑。它们跑在天寒地冻,死气沉沉的世界里,没有一点点生命的活动,只有它们还在运动,此外全是广袤无垠的死寂。惟有它们还活着,而它们却要搜寻其他活着的东西,为了去饕餮,以便继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