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话语标记“这么说来”的功能与用法

储 韵

(上海师范大学 对外汉语学院，上海 200234)



论话语标记“这么说来”的功能与用法

储 韵

(上海师范大学 对外汉语学院，上海 200234)

从话语标记“这么说来”的构成和语用功能入手，考察“这么说来”中“这么”的回指和预指功能和“说”的主观化。重点考察“这么说来”的连贯、总结、推测和迟缓的语用功能。

这么说来；话语标记；语用功能

一 引言

现代汉语对“这、那、这个、那个、这样、那样”等话语标记的研究日趋深入。刘丽艳(2009)指出作为话语标记的"这个"和"那个"在口语交际中的功能主要体现为它们对语篇的组织功能,具体表现为它们在话轮转换、话语衔接、占据话轮等方面所发挥的作用;同时从它们功能发挥的具体表现形式来看还具有指后性和替代性两个特点。方梅(2002)得出北京话中的"这"已经产生了定冠词的语法功能,作为定冠词的"这"是指示词在篇章中"认同用"进一步虚化的结果，说明指示词用法的虚化轨迹和虚化的系统背景,以及"从篇章用法到句法范畴"的演变机制。殷树林(2009)指出作为话语标记的“这个”和“那个”,它们的使用受到谈话场合、谈话内容、谈话气氛、准备情况以及是否面对面交际、书面化程度等因素的影响。此外,交际关系和现场性会制约说话人对“这个”或“那个”的选择。朱青(2009)得出指示代词“这样”及其组配形式具有重要的语用功能和话语功能。同时“这样”及其组配形式还具有话语标记功能。

但是与“这么、那么”相关的话语标记则研究不多，多是对“这么、那么”的句法语义的研究。除了以下两篇文章提过，一是蒋兴(2014)的硕士论文中表总结、推测功能的话语标记“这-”、“那-”一章中提到“这么说/看来”“这么说/看”两个话语标记的成分构成和语用功能，二是何海英(2012)的硕士论文提到了“这么X来”的格式，主要考察了“这么一来”“这么说来”和“这么看来”的用法。但上述两篇文章对“这么说来”考察不够细致。因此，本文拟在现有成果的基础上对话语标记“这么说来”进行更为细致的研究，本文语料均来自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二 “这么说来”的性质和构成

1.“这么说来”的性质。

话语标记作为话语分析的一个重要概念，主要作为一个依附成分，起着连贯和衔接语篇的作用。历来对其研究的也不少，综合Schiffrin(1987)、Fraser(1999)、方梅(2004)的观点，话语标记是一个功能项，基本不具有概念意义，同时位置比较灵活，也就是说，话语标记在功能上具有连接性，语义上具有非真值条件性，位置上具有自由性。

“这么说来”具体使用中并不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因为它的语义真值上是空的，如下例。

(1) 这么说来，在距离这件事一百五十天之后所发生的动乱就是尸体的复活了？当时人们都无法肯定的下判断。

上述例中的话主并没有言说的动作，“这么说来”只是作为一个功能项，表示话主的推测。总之，“这么说来”语义真值上是空的，位置上是自由的，也就是说，“这么说来”是个话语标记。

2.“这么说来”的构成。

“这么”。 “这么”是一个指示代词，具有替代和指称的作用。“这么”作为一个指示代词，那么它的语义指向哪里呢？王灿龙(2004)提出由于“这么”是从“这”衍生而来，因此具有近指性。如：

(2)把培训当做福利是非常错误的观念，很多企业都这么认为，这是非常危险的。

(3)比方相声里有这么个笑话，说上海人把洗头(“汏头”)叫做“打头”。

例(2)中的“这么”指向前面的小句，而例(3)中的“这么”则指向后面这个小句，这说明“这么”是表示近指的，且具有回指和预指的功能。话语标记是话语单位之间的连接纽带，指示前后话语之间的关系。“这么”的回指和预指功能，使得话语标记“这么说来”的前后话语标记之间的序列关系得以展示，也使得“这么说/看来”在语篇中的连贯功能得以实现。

“说”的主观化。 “这么说来”的“说”并不是单纯的表示“动作义”，姚占龙(2008)认为人称代词在与"说、想、看"的使用过程中共同呈现出的一种从“动作义”到“认识情态义”,再由“认识情态义”到“话语标记”这样一种主观性不断增强的过程。这便是“说”的语义-语用演变过程，即主观化过程。因为话语标记的语义真值上是空的，所以对其理解不能从字面意思上去推测，我们应该把它放入特定的语境来寻找它特定的话语功能。主观化了的“说”使得“这么说来”的主观性不断增强，最终演变成为话语标记，形成了特定的话语功能，主要是对表明说话者的主观评价，终结话轮等功能。

三 “这么说来”的语用功能

Schiffrin(1987)指出，话语标记对篇章的衔接和连贯具有重要作用。“这么说来”作为一个推测总结性话语标记，它的语用功能主要有四种：连贯功能、总结功能、推测功能和延缓功能。

1.连贯功能。

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中“这么说来”全部语料显示，“这么说来”一般位于句首或句中，不能位于句尾。即“这么说来”后面需加上其他成分。所以我们可以把“这么说来”的使用语境概括为：“S1，这么说/看来，S2”。上文提到，“这么”具有回指和预指功能，很好的展示了S1和S2的序列关系。处于句首的用于连接上下话论，而在句中的则是用于连接前后的小句，如：

(4)欧鲁森就像是要下结论般说着：“这么说来，史列因好像是不喜欢无谓争执的人嘛。”

(5)“那是梵蒂冈的官员了？”琼玛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这么说来，你还有这种关系了？我已猜到了几分。”

例(4)中的“这么说来”位于句首，例(5)中的“这么说来”连接了上文的史列因的“不愿争执”和下文欧鲁森的推测他“不喜欢无谓争执的人”起到衔接话轮的作用。例(4)则是处于句中，如去掉“这么说来”，则上下文连贯性不足。总之，“这么说来”位于话语的开头或中间，主要起连贯作用，使得话语标记前后语义成分更加连贯,起到衔接话轮等作用。

2.总结功能。

“这么说来”可以用来表示对上文的总结，既S2是对S1的总结。可以在已有的事实数据基础上总结，也可以是在已有的的观点的基础上进行总结，但这时候的总结正确与否和前文中的条件正确与否有关。一方面可以更好的表达说话人的核心思想，另有一方面也可以使听话人听起来更加简明扼要，例如：

(6)何波并没有把端着的枪放下来，仍然字斟句酌地说道：“这么说来，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7)过去有人在结构类型里面分优劣。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屈折语比黏着语进步，黏着语比孤立语进步。这么说来，汉语属于最落后的语言之列。

例(6)中“何波”根据上文中的情况，得出了符合事实的结论；例(7)则是在错误的前提条件“语言有优劣之分”之下，总结出的错误结论“汉语属于最落后的语言之列”。

上述两例中，“这么说来”后面的成分都是对前面的事实或者观点的总结。但有时，“这么说来”后面的总结成分之后还常常补充理由或者反例，使总结更具有说服力，例如：

(8)这么说来，文科式思维的人往往不善于“实践”。一件事，要做到不厌其烦地反复试验，就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一切都让事实说话，这是一种理科式的思维模式。

3.推测功能。

推测表示的是从已知的测度未知的，也就是说，S2是在S1的基础上的推测。鉴于S2对S1的不同推测结果，我们把“这么说来”的推测功能分为3小类：肯定性推测、疑问性推测和让步性推测。

肯定性推测。肯定性推测是指在S1的前提下，得出的肯定性的推测结果，如：

(9)“这么说来，净胜球比不过五牛队,长春亚泰队‘冲A’肯定没戏。”

当“这么说来”表示肯定性推测的时候，S2小句中常常带有表示肯定意味的词。如例(9)中的“肯定”，表示对前文或者语境的肯定推测。

疑问性推测。疑问性推测是指在S1的前提下，推测出的S2在句类上的表现为疑问句，如：

(10) 这么说来，是不是可以说十月革命是水到渠成，势在必行呢？

(11)“这么说来，那个午餐盒还不算太迟，是吗?”我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12) 我当然知道爸爸在说笑，但我还是继续问他：“这么说来，他今年有好几百岁罗？”

(13) “哦，是吗？”薛定谔惊奇地说，“照这么说来，难道它是潘多拉的盒子？”

上述四例中，例(10)的“这么说来”之后带的是正反问句，承载着疑问信息，例(11)带的则是对提出的问题已有大致的肯定或否定倾向的半疑问句，例(12)话语标记后的是是非问句。可以看到这些问句都承载着疑问信息，这里我们把S2承载疑问信息的称为真值疑问性推测。而例(13)“照这么说来”之后接的是一个无疑的反问句，我们称这类S2不承载疑问信息的为无疑疑问性推测。

让步性推测。让步性推测是指S2是S1推测的结果，但是在此结果之上，后面仍会有将其推翻的言论，也就是说，S2之后还接着一个推翻S2的理由或者证据的。S2之后的成分常常有表示转折意义的词语，如：

(14) 这么说来，凯恩斯主义的胜利就是精英政治的胜利。但是这种说法实在不符合在二战后实行凯恩斯主义的西方诸国的事实。

(15) 这么说来，国人也有不囿于“忠臣逆子”之成说者。但先别高兴，现在通行的《人境庐诗草》中，此歌虽与其他在日所吟诗编在一处，却系晚年归乡后补做。

上述两例中，“这么说来”后面都接着对前文的肯定性推测，但是在此之后

的小句中，分别带有“但是”和“但”表示转折意义的词来推翻前面的推测，这种让步性推测有利于吸引听话人注意，为了引出后面真实的观点做了铺垫。

4.延缓功能。

最后，“这么说来”还具有延缓功能，既延缓语流，推迟话语表达时间。 在会话中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充足的时间来表达自己要说的内容，“这么说来”的延缓功能常和其它推论性话语标记连用。但这种用法比较少，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种中仅一例：

(16)“卡修陛下，您什么时候抵达的？”夏达姆连忙跳起来恭敬的行了个礼。“你们也是？这么说来……”夏达姆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我明天也要变成那种邪教的信徒了。”

上例中说话人惊讶“卡修陛下”的到来，说话人接受这个事实需要一段心理时间，这段时间说话人语速就会变慢，这里连用两个推测性话语标记“这么说来”和“看来”，是说话人惊讶的心情的外显形式，同时为说话人思考争取了时间，以确保交际的顺利进行。

四 余论

“这么说来”作为一个表示总结、推测的话语标记在古汉语中使用也很频繁。通过对古代汉语语料的收集，我们发现最早出现和“这么说来”类似的用法是在北宋，如：

(17)夫性是本然已成之性，岂待习而后成邪！他从上文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便是如此说来，与孔子之意不相似。(北宋 《朱子语录》)

从元朝开始，发展到明清，此类话语标记开始大量使用。此时它的概念意义削弱，人际功能增强，如：

(18) 蒋兴哥把舌头一伸，合掌对天道:“如此说来，天理昭彰，好怕人也！”平氏问其缘故。(元 《元代话本选集》)

(19) 阎罗劈头就是姜老星说道：“小的是金莲宝象国一个总兵官，为国忘家，臣子之职，怎么又说道我该送罚恶分司去？如此说来，却不是错为国家出了力么？”(明 《三宝太监西洋记》)

(20) 马氏道：“恁地说来，也还有些志气。我道你不到乌江心不死，紧已到了乌江，这心原也该死了。我且问你，假若有了银子，你却待做些甚么？”(明 《初刻拍案惊奇(上)》)

(21) 夏姑娘低头半晌道：“我还当是小有缺乏。照这么说来，不是万把马克可以济事的了”(清《孽海花》)

上述的几例概念意义基本都已经消失了，主观性增强同时他们的功能意义也都增强了，都是表达说话者的主观态度，实现人际交往功能。

[1]方梅.自然口语中弱化连词的话语标记功能[J].中国语文,2000(5).

[2]方梅.指示词“ 这” 和“ 那” 在北京话中的语法化[J].中国语文,2002(4).

[3]何海英.“这么X”的多角度研究[D]. 杭州：浙江师范大学,2012.

[4]蒋兴.现代汉语“这/那-”系话语标记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4.

[5]刘丽艳.作为话语标记的“ 这个” 和“ 那个”[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9(1).

[6]王灿龙.说“ 这么” 和“ 那么”[J]. 汉语学习,2004(1).

[7]姚占龙.“说、想、看”的主观化及其诱因[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8(5).

[8]殷树林.话语标记“这个”“那个”的语法化和使用的影响因素[J].外语学刊,2009(4).

[9]朱青.指示代词“ 这样” 及其组配形式的多角度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9.

[10]Fraser,B What are Discourse Markers[J].Journal of Pragmatics,1999.

[11]Schiffrin.D Discourse Markers[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Class No.:H146 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Functions of Discourse Marker of Chinese Phrase “zhe me shuo lai”

Chu Yun

(International College of Chinese Studie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China)

The thesis studies the structure and function of discourse marker of Chinese phrase “zhe me shuo lai”, and the anaphora and cataphora of “zhe me”, subjectivization of “shuo” in “zhe me shuo lai”. The thesis focuses on its pragmatic functions, including coherent function, summarized function, predictive function and delay function.

Chinese phrase “zhe me shuo lai”; discourse marker; pragmatic function

储韵，在读硕士，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 研究方向：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H146

A

1672-6758(2016)11-01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