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雷
前些天看到作家乔叶的文章《致纸质书的悼词》,颇多感触。文章里说,即使有一天,这个世界不再发行纸质书,她也一定会将自己的文字打印出来,放在枕边,感受纸质书的味道……
虽然我没有那么悲观,但是纸质书的黄金时代确实已经渐行渐远。
遥想古时宝玉和黛玉凭窗共读《西厢记》的旖旎时光,李易安“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期待满怀,那些平淡的日子,无不因了文字的伴随而变得美好而温暖。
记忆中最惬意的时光是和书在一起的。慵懒的午后,随意翻开一本书,不必太新,太新的书像刚刚酿好的酒,总带有一丝生涩,而读过很多遍的书,就如一个已经熟稔很久的朋友,简单随意得可以一边盘腿而坐,一边把酒言欢。
看着一个个文字安安静静地相向而坐,有的严肃,有的诙谐。“哭”似是一位梨花带雨的少女,泪眼中带着娇嗔,一看“笑”字,就不禁让人想起“笑从双脸生”的绿裙少女,那种清婉明丽,如在眼前。
汉字的一撇一捺,一横一竖,都满含情意。那许许多多单独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汉字经文学大师们稍一摆弄,就活色生香起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映雪冬日,“碧云天,黄叶地……”的长亭送别,“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知己情谊……仔细回味,每一个文字都有着直达内心的温暖。
黛玉说:“这一生,我与诗书做了闺中伴。”文字不仅是灵魂的友伴,更是时光最忠实的见证者和记录者。
时间不紧不慢地一天天逝去,岁月的尘埃也一点一点地将那些原本鲜活的记忆一点点掩埋、覆盖,终于不见。如果没有文字,我们的世界将会怎样?
有时候我想,也许因为记忆的珍贵,我们才发明了文字吧。在经历了口口相传、结绳记事的时代后,人们开始意识到那些遥远的记忆终将会随着我们的老去而变得漫漶支离。幸好有了文字,将那些记忆凝固在一个个或象形或写意的汉字里,就如琥珀将记忆的飞鸟固化在自己的怀抱里。虽然历经千年,但每当拾起来的时候,依然可以透过历史的风烟,找寻到时光流逝留下的痕迹。
朝花夕拾的时节,是这些记录在发黄的线装书上的文字,再现了记忆,激活了时光,让我们可以穿越千年,倾听到那些沉没的声音。“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是苏子故国神游的一场春梦;“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是陈子昂站在时空原点上的一声浩叹;“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是稼轩报国无门的一腔悲愤……
没有诗三百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深情吟唱,我们如何向伊人倾诉衷肠;没有杜子美“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纵情放歌,我们怎样宣泄生命中的欣喜欢畅;没有戴望舒用“残损的手掌,摸索这广大的土地”,我们怎能铭记整个民族的苦难与忧伤?更重要的是,没有了文字,我们的记忆将归依何处?
那一张张家谱,一块块碑文,都是文字的馈赠。文字将我们姓氏传承,更将炎黄子孙的根留住。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在文字这里找到了停放的归依。那些写给未来的向往,文字和我们一起见证。一个个端庄敦实的方块字忠实地记录下你的生命轨迹,你的喜怒哀乐,以及你的生老病死,在多年以后离开人世时,告诉你的子孙们,这个世界,你曾经来过。
行文至此,意外地在豆瓣里发现了一个手写信小组,在这个电子时代,没想到还有那么多人热爱着文字的温暖。感谢时光,将最美好的生命赠予,感谢文字,让有限的生命在字里行间无限地延续。
(编辑:王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