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系力量的展示与威慑

天鹰

俄军在叙利亚的空袭作战评述

自2015年9月30日起，俄罗斯出动空军战机甚至使用舰载远程巡航导弹对叙利亚境内反政府武装实施了猛烈空袭，这是国际上、同时也是自苏联解体和俄罗斯独立以来未曾有过的重大事件。无论是俄罗斯空军在叙利亚的部署和空袭作战，还是俄罗斯使用舰基巡航导弹打击叙利亚境内目标，所彰显的无一不是其身后强大的体系作战能力，这是目前仍只有世界级军事大国才拥有的战争体系。众所周知，俄军的这一战争体系继承自苏联。但是苏联已经解体20多年，俄罗斯不仅保持了这种战争能力，并且对其进行了与时俱进的发展。

“格洛纳斯”-M/K改型导航卫星模型

俄罗斯首次在境外实施大规模空袭作战

据俄罗斯媒体报道，应叙利亚总统阿萨德的请求，俄军从9月30日开始对叙利亚境内的“伊斯兰国”（IS）多项设施进行了空中打击。俄国防部发布的消息显示，俄罗斯空军苏-34、苏-24M和苏-25等多型战机分别对叙利亚东部城市代尔祖尔、大马士革省、伊德利卜省和拉塔基亚省的IS指挥所、军火库和训练营等目标实施了多轮空袭。为配合俄国防部上述声明，俄罗斯RT电视台播出的新闻节目展示了俄机在叙利亚使用的空袭武器。从报道看，俄罗斯空军空袭作战中根据打击对象性质分别使用了包括KAB-500-S-E卫星制导炸弹、Kh-25L和Kh-29L激光制导炸弹等多种精确制导武器;以及BETAB-500混凝土破坏炸弹和FAB-250非制导炸弹。俄军事专家称，俄军的空袭取得了理想效果，摧毁了“伊斯兰国”多处目标。据俄罗斯国内媒体报道，俄军目前在叙利亚部署有50多架战机和直升机，兵力1500～2000人。尽管自空袭行动开始以来，俄空军战机在叙利亚没有发现任何防空手段，但俄军仍然采用了特殊的自卫系统，以保护自身安全。报道称，俄空军计划以每天20架次的低出动率对预定区域持续轰炸一个月左右，然后根据情况进展再决定下一步的作战行动。

俄罗斯空军地勤人员为苏-34前线轰炸机挂载KAB-500-S-E制导炸弹

10月7日，俄罗斯国防部发言人意外地宣布，俄海军里海舰队1艘11661轻型护卫舰和3艘21631轻型导弹舰向叙利亚境内11个目标发射了26枚3M14“克拉布”巡航导弹，导弹在飞行1500千米后命中所有预定目标。这一行动使俄罗斯成为继美英之后，世界上第三个在实战中使用远程海基巡航导弹的国家，也是俄罗斯对其海基巡航导弹实战能力的首次展示。如果说为了拯救和支持亲俄的叙利亚阿萨德政权并避免自身的损失，俄罗斯出动战术空军对反政府武装实施非接触空中打击应属情有可原的话，对连空中打击都全无还手之力的杂牌武装使用高价值和高技术的远程舰基巡航导弹是否有其战术上的必要性，拟或是俄方另有用意，显然各方都心中自明。对于俄方上述行动的目的和内在意图，我们有待后面分析。重要的是就上述行动本身来看，具备这种战争能力的国家在当今世界仍然寥寥无几。因为无论是俄罗斯空军在叙利亚的部署和空袭作战，还是俄罗斯使用舰基巡航导弹打击叙利亚境内目标，所彰显的无一不是其身后强大的体系作战能力。这种强大的体系作战能力在苏联解体后的20多年间曾经一度被外界所忽视，而俄军此次在叙利亚的表现显然也有向外界提醒的含义。

俄罗斯空军苏-24战斗轰炸机执行完任务返航降落

体系力量的展示与威慑

从外界对叙利亚局势和军情的相关报道看，西方国家是在进入9月中旬以后发现有大批俄罗斯空军作战飞机进驻叙利亚拉塔基亚等军用机场，而这时准备执行空袭作战任务的俄罗斯空军战机已经进入实战部署。此前，美国情报机关也只是跟踪到有15架次的俄军安-124大型运输机进入叙利亚，并判断俄机是在为俄军部署在叙利亚的少量地面部队运送军用物资。至于其他数十架俄罗斯作战飞机是如何辗转千里甚至穿越其他国家领空完成战斗集结，显然俄空军战机在转场过程中成功瞒过了外界尤其是俄、叙周边国家的严密侦测和监视。当然，空军作战部队海外部署绝非仅仅是转场，执行作战任务所必需的大量备件、燃料及弹药等物资保障体现了俄罗斯空军所具有的战略空运能力。而对地面目标的空袭作战则不只是单纯的机动平台及火力运用，必须是根据各种战区侦察手段了解、掌握必要情报的前提下确定的作战任务，合理制定具体作战任务所需要出动的战机数量、携弹量、出击距离、路线等作战计划，其后则是对计划的贯彻实施过程以及利用远程侦察手段对打击效果进行及时评估。

俄罗斯空军打击IS武装视频截图

俄罗斯空军在叙利亚境内实施的空袭作战行动显示，俄军事先已经利用包括航天和航空侦察技术在内的情报手段全面掌握了预定空袭目标的部署情况及准确位置，并且利用其先进的空间导航设备、指挥系统乃至制导弹药实现了对境外陌生环境战场目标的精准打击，这无疑是对俄军航天、航空一体化作战体系的充分展示。从相关资料及报道看，不仅俄作战飞机在向境外远距离转场和向空袭目标奔袭行动期间须借助其“格洛纳斯”卫星导航系统，而且在空袭作战中使用的部分制导武器如KAB-500-S-E型炸弹也为卫星制导，据称其命中精度小于5米，对打击、摧毁IS恐怖组织的指挥中心、弹药库、训练营、以及军火工厂等目标起到了重要作用。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有外界评论注意到在俄罗斯电视台播放的俄战机空袭地面目标监控视频中的十字标志，并非作战飞机用以引导机载武器的瞄准标志，推测该标志很可能是携带有摄像监控和评估袭击效果的无人机监控系统对焦标志，因而判断俄罗斯空军同时在战区上空部署了无人机系统，用以执行战区情报收集、信息保障及打击效果评估等多方面任务，这也意味着无人机系统已经成为俄空军作战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俄罗斯使用里海舰队水面舰艇向叙利亚境内作战目标发射巡航导弹的作战行动，则可以说是俄军对其体系远程精确作战能力的刻意展示。根据资料，俄舰此次发射的3M14型远程巡航导弹采用惯性+“格洛纳斯”卫星制导，射程2500千米，最大飞行速度0.8马赫，可搭载450千克重常规或核战斗部。俄军宣称该远程巡航导弹的打击精度在3米以内。从相关资料看，早期“格洛纳斯”卫星导航系统导航精度较差，2010年以前俄罗斯巡航导弹尚没有采用卫星导航。俄罗斯在2011年后连续发射多颗“格洛纳斯”-M/K改型导航卫星，将该系统的定位精度提高到米级。而采用卫星导航的3M14系列改进型远程巡航导弹则是在近几年才开始装备部队并达到实用阶段。那么，既然俄罗斯在此时此刻展示了这种跨境远程精确打击作战能力，其完全可以在必要的情况下根据自身对国家安全形势的判断和战争意志，将这一能力运用于任何其他方向上。虽然美英等国在世界局部战争中已有使用巡航导弹的先例，但也绝对不乐见其他国家也具有这种军事能力。目前对巡航导弹的防御难度实际上甚至大于弹道导弹，已经投入巨资部署的所谓反导系统甚至将被作为3M14巡航导弹打击目标。而俄罗斯竟然是在打击那些近乎乌合之众的对手时不必要的动用了这种高价值、高精尖的战略武器系统，其真正用意颇耐人寻味。

俄罗斯部署S-400防空导弹系统为本国战机提供掩护

俄罗斯对叙利亚反政府武装采取军事行动的直接目的，可以说是力挺亲俄的并且眼下濒临绝境的叙利亚巴沙尔政权，以保卫俄罗斯在中东的利益。苏联解体后，叙利亚成为俄罗斯在中东地区仅存的唯一战略落脚点，巴沙尔政权则一直在政治、经济及军事上保持与俄罗斯的密切关系。叙利亚内乱在外界的插手下愈演愈烈，至今巴沙尔政权控制范围已不足国土面积的10%。倘若巴沙尔政权彻底倾覆，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利益特别是俄罗斯在塔尔图斯和拉塔基亚这些地中海东岸的存在将荡然无存，这是其很难接受的。叙利亚的拉塔基亚海军基地在冷战时期就曾经是苏联海军在海外的重要据点，而这一基地对今天深受围堵的俄罗斯更加重要。俄罗斯一旦失去这一基地，黑海舰队随时都可能被封在内海，刚刚成立的地中海分舰队也无落脚点。俄罗斯无疑已经将受外部势力策动和支持的反政府武装与叙利亚巴沙尔政权之间的角力，同发生在东欧、格鲁吉亚以及乌克兰等地对俄罗斯的挤压视为同一性质的企图。在军事上支持巴沙尔政权既有利于保存俄罗斯在地中海以及中东的利益，也能够保持俄罗斯在中东地区的甚至世界上的影响力。通过对反政府武装实施非对称、非接触的空中打击，既有利于避免俄军出现难以承受的兵员损失，又大大削弱了反政府武装的力量和士气，同时直接支持了政府军的作战，改善了政府军面临的战场形势。尤其微妙的是，西方国家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与俄罗斯军队在叙利亚进行公然对抗。

起飞前，地勤人员对苏-25攻击机进行最后的检查

虽然有消息称，俄罗斯同时也在拉塔基亚部署了地面部队甚至重型武器，但估计除火力使用外，俄军地面部队不会全面卷入叙利亚内地的作战。眼下的形势是，俄罗斯已经在拉塔基亚一线站稳脚跟，只要视形势发展或继续或暂停空袭，俨然处于可进可守、张弛有度的有利局面。至于动用了少量舰基远程巡航导弹，则显然是在向某些国家和外部势力传递一种相当强烈的威慑信息：即俄罗斯军队依然有能力并且将不惜使用这种能力坚决捍卫俄罗斯的海外利益。俄罗斯卫星新闻网的社论甚至对此做出了相当清晰提示：如果有人想要阻挠俄罗斯在叙利亚做出的努力，那么俄罗斯的巡航导弹至少会迫使他想想这样做的代价（也许他们还得重新评估其反导系统的有效性）。

经过多年内战，叙利亚政府军无论在装备还是人员素质上，都大不如以前

俄军正在恢复元气

从连日来俄军在叙利亚实施空袭作战中的表现看，对比俄罗斯独立后俄军所经历的车臣以及格鲁吉亚等战事，可以说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这表明在普京执政的多年中，俄军既通过境内及周边多次军事行动历练了军队，总结了经验教训，其装备技术水平也有所提升，并且民心士气也有所提振。

在此次空袭行动中，俄军不仅动用了现役先进的作战飞机，而且首次使用了一些比较先进的制导武器，使这些武器的作战效能得以在实战中得到评估和检验。虽然有评论指出，俄军实际上已经把反政府武装控制区当作新式武器的试验场，但出自俄方的消息则称，俄空军也在较多使用大量早期生产的高阻炸弹、火箭弹等老式机载武器。这样既可以利用叙利亚政府军目前库存的俄制武器弹药，减轻后勤压力，同时也能够节省俄罗斯军队的开支。因而，截至目前俄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花费并不高，并没有必要额外增加今年的国防预算。言外之意，虽然俄罗斯仍因乌克兰事变受到西方国家的经济制裁，但完全承受得住在叙利亚持续采取军事行动的消耗。

当然，外界也有评论认为，俄军此次向叙利亚境内发射舰基远程巡航导弹的平台均为轻小型水面舰艇，尤其是3艘21631“暴徒”-M级轻型导弹舰排水量只有949吨，仅能搭载8枚3M14“口径”巡航导弹，与目前美英海军大量装备并曾在局部战争中使用的、能够携带数十枚“战斧”巡航导弹的大型主力战舰，甚至可携带154枚“战斧”巡航导弹的核潜艇完全不在同一级别，大规模作战能力完全没有可比性。而且，俄罗斯将这种战略武器装在这类小型水面战舰上，显然是由于其财力不足以为海军建造和装备大型水面发射平台的无奈之举。但即使是这样，也应当承认俄罗斯的这种做法是符合目前俄罗斯国情的。近年来，俄罗斯不仅把3M14“口径”巡航导弹装上了多种现役中小型水面舰艇，甚至装在新建的3艘636“基洛”级常规潜艇上。在其天地（海）一体化作战体系内，这种小批量、多平台、分散化的部署方式不仅具有相当的实用价值，也不排斥必要时的大规模使用。实际上，俄罗斯并非没有意识到其与西方国家在部署平台方面的差距，以及这种差距导致的不利局面。在早些时间就曾有关于俄罗斯海军计划今后对现役的“奥斯卡”Ⅱ级巡航导弹核潜艇进行改进的报道，俄军计划使该型核潜艇能够携带尺寸较小、性能更先进并且数量更多的巡航导弹。改装后的“奥斯卡”Ⅱ级巡航导弹核潜艇导弹携载数量将由先前的24枚大幅增加至72枚，成为苏、俄海军有史以来战术导弹载量最大的水下发射平台，堪称俄版的“水下武库舰”。目前正在接受改装的“基洛夫”级核动力导弹巡洋舰及“光荣”级导弹巡洋舰必定也会考虑今后作为舰基巡航导弹发射平台的功能。毫无疑问，俄罗斯是有实现上述目标的技术能力的。目前，西方国家的经济制裁对于俄罗斯进一步提高其军事能力虽然会造成可以预料的影响，甚至延缓其目标的实现进度，但对于俄军元气的继续恢复显然不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和作用。

截止目前，俄罗斯军队对叙利亚反政府武装的空中打击仍在继续。尽管俄罗斯已经以实际行动划出了自己的底线，即以坚定的决心和意志保卫其在叙利亚的既有利益。但叙利亚军事形势将会向何处发展，仍难以预计。俄罗斯以外的其他外部势力注定不会坐视俄罗斯及其所支持的巴沙尔政权得势，即使其不在叙利亚境内与俄罗斯进行正面碰撞，也必定对加大对反政府武装的支持力度，包括输入防空作战武器，其势必要把叙利亚战事化为消耗俄罗斯军力乃至国力的溃疡面甚至创口。

多年来，围绕俄罗斯发生的很多事情已经使俄罗斯政界深刻认识到，不断削弱俄罗斯，直到令其成为再无威胁潜力乃至无足轻重的国家，才是西方国家的终极目标。不过，这一目标与俄罗斯政界重振大国意愿和极其自尊的主流民意必然是相悖的，这已经成为西方国家与俄罗斯之间难以解开的“戈尔迪乌姆之结”。若要解开这一死结，需要一方甚至双方做出妥协。然而，近期是否存在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现阶段仍没有任何出现这种可能的氛围，那么就只有继续角力了。

（编辑/笔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