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汤

◎焦 辉

偷汤

◎焦 辉

初中住校，每天睁开眼睛总能闻到牛肉汤的香气，香气是从学校东边的牛肉汤馆里飘来的。学校东围墙外，是一条南北小街，街东有家柳氏牛肉汤馆。店主是个大胖子，圆脸大眼睛浓眉毛，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他家的牛肉汤地道，很多人早上宁愿多跑几步路也要买他家的。

绕过门口大雨棚下那两口大锅，锅里正翻滚着黄色大丽花般好看的牛肉汤，走过枣木大门，进店里，随便坐张桌子，喊：“大碗牛肉汤，两个锅盔。”“好嘞！”随着一声悠扬地应答，一大海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汤放在面前，咕咚咕咚一气喝下去半碗，把锅盔掰碎，泡在碗里，端着碗走到锅边，舀起牛肉汤把碗添满。坐下甩开腮帮子大吃。汤馆有规矩，再次添汤不另收钱。我无数次在心里幻想这种景象，但一次也没有去过。两个锅盔一碗汤需要四元钱。四元钱可是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啊。

一天早上，我们几个人合计，决定去喝牛肉汤。每人兑几毛钱，先进店里，让一个同学去买汤，趁老板不在意，把那碗汤和掰碎的锅盔平均在几个碗里。然后端着盛有小半碗汤和一大撮碎锅盔的碗，大摇大摆地去汤锅旁把汤添满，坐下，谨谨慎慎地喝，怕老板看出来。最后看他没有发觉，就定下心来，喝得酣畅淋漓满心欢喜。

这样子偷汤，不敢常去，十天半月一次。老板像个笑弥佛，也是个挺粗心的人，这么长时间竟然毫无察觉。他妻子几年前生病去世了，就他一个人照看汤馆，这也是我们能屡屡得手的原因。女人毕竟心思细一些。他有个女儿，名字叫柳嫣，低我们一级，很娇弱，拖着根麻花辫子。我们商议过，如果学校里谁敢欺负柳嫣，我们一定为她出头。偷了人家的牛肉汤，虽然人家不知道，但我们心里总是有些发虚。我们知道偷汤不好，不道德，但美味的牛肉汤让缺乏营养的我们实在放不下，我们每次喝完牛肉汤，都要议论说，以后挣到钱了，一定回来把汤钱补上。在校园里，我们经常远远地看着柳嫣，希望她被人欺负，或者摔一跤，好让我们为她做点事情。但柳嫣性格温柔，学习也好，并没见她和谁闹什么矛盾，老师也都喜欢去她家喝牛肉汤，和她父亲熟识，都很关照她。

转眼到了毕业季，我们几个除了我和小胖，都考上了县一中或者中专，小胖不复读了，跟着舅舅学木匠手艺，我离县一中分数线很近，就复读了。这样我就和柳嫣同班了，从此结束了偷汤的生涯，因为团伙散了。每次闻见从高高的蓝砖围墙上飘过来的牛肉汤的香味，我总是用力吸吸鼻子，吞下几口馋水，想起一起偷汤的伙伴，正在县一中或中专读书，小胖也一定快学成手艺了，我只能更加用功地学习。

有一次班级出板报，我和柳嫣负责文学版块，我们已经熟悉了，我说：“你们家的牛肉汤真香。”她停下正画的一幅插图，手中的彩色粉笔轻轻叩着黑板，问：“好喝吗？”我不假思索地说：“太好喝了。”她笑，有些神秘和意味深长。我的脸腾地红了。柳嫣说：“你教我写作文，我请你喝牛肉汤，好吗？”我点点头，答应教她写作文，但不敢让她请我喝汤。我攒了几个月的钱去喝牛肉汤。她父亲不收钱，往我汤碗里多放几块牛肉，和蔼地笑说：“汤算我请你的，你在学校多帮助小嫣，千万不要让人欺负她。”我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有一次柳嫣笑说：“我爸昨天念叨你们几个呢，说你们很聪明，去喝汤老是瞒天过海。”我一愣，顿时涨红了脸，心里忽然醒悟，原来，我们自以为聪明的偷汤伎俩，柳嫣的父亲早就发现了，只是装作不知道，让我们几个穷学生可以经常喝到牛肉汤。我的心里涌动着阵阵的感动，因为柳嫣父亲的善良，因为牛肉汤的醇厚和温暖。

焦辉，笔名飞鸟，河南周口太康县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闪小说学会河南分会副秘书长。迄今在国内外报刊发表小说、散文1000多篇。作品多次入选各类选集，作品多次在全国征文赛事中获奖，小说作品入选过中招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