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乐
(陕西师范大学 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西安 710062)
【历史文化研究】
明到民国末年南洛河河口变迁研究
李乐
(陕西师范大学 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西安710062)
明到民国末年是南洛河河口变迁频繁的时期。通过对河口变迁的相关史料记载进行搜集、整理、分析,梳理了其变迁轨迹。发现这个时期内河口的变迁可以分为七个阶段;从时间上看,清朝变迁次数最多,明朝次之,民国时期没有变化;从区域上看,河口在巩义市的时间远大于在荥阳市汜水镇的时间。其变迁主要是受黄河南北摆动的影响。
南洛河;河口演变;黄河
南洛河河口在古籍中有洛口、洛汭、什谷、新洛口之称,由于河口处于黄河滩地,地势平坦,同时其受黄河的顶托作用较为明显,黄河的南北摆动也就使其常发生东西向的变迁。由于古人记载时并未确切指出其位置,甚至只简单以洛口记之,因此就使得南洛河河口的演变轨迹显得极其模糊。加之现在洛口在巩义市当地已是一个固定的地名,面对史籍中关于洛口的记载,读者不免会与现在的具体地点相联系,这也就掩盖了南洛河河口演变的真实情况。
关于明到民国末年南洛河河口的研究基本没有,所能见的也只有邵文杰总纂的《河南省志·黄河志》,[1]但其也只是对南洛河河口的变迁进行了概括性的描述,只是提供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南洛河河口在史籍中有洛口之称,“谓之洛汭”,[2]982“亦名什谷”。[3]30由此看来,这三者都是对河口的称呼。但是,记载中亦有“河水:……又东过洛口柳泉”[4]2076的表述,在此条记载中洛口明显是一个具体的地点,从对河口的一个称呼到成为一个具体的地名,洛口的变化正好符合地名学说。由此可以知道,洛口的始得名是因其为洛水入黄河的河口,随着称呼上的习惯,河口所在的地方也就被称之为洛口,作为河口称呼的洛口也就成为了地名上的洛口,新洛口[5]就是对河口的区分。
1. 明初至明嘉靖三十四年
明初南洛河河口应当在巩县洛口处。嘉靖三十四年(1555)《巩县志》中载:“洛水:在县西北四里,至洛口入于黄河。”[6]明朝的巩县地方志现存世的只有这一种,而其也明确指出河口是在洛口。关于洛水,《明一统志》中有相关描述:“洛水……东流经卢氏……偃师、巩县,入于河。”[7]按黄永年先生的观点,《明一统志》记载止于天顺五年(1461),早于嘉靖《巩县志》,同时书中也没有南洛河河口变迁的记载,因此可以认为在明初到嘉靖三十四年(1555)这段时间内,河口在洛口处并没有发生变化。《明史·地理志》载:“汜水:……北滨河,洛水自南,东至满家沟合汜水入焉。”[2]981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其记载中南洛河是在满家沟汇合了汜水河,然后流入黄河,即河口在汜水县满家沟。同书中亦有“巩:西北有洛水,旧经县北入于河,谓之洛汭,亦名洛口。嘉靖后东过汜水县入河”[2]982的记载。这与上文的推论相符,即明初河口在洛口,只是到了嘉靖年间河口东移到了汜水县满家沟。
这里就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河口东移到满家沟具体应该是嘉靖几年?按《明史》以万历年间(1572—1620)为断限,也就是说河口东移当发生在万历之前,在这个时间范围内,有相关记载的史籍中,年限最晚的当属《巩县志》。因此,可以其成书年,即嘉靖三十四年(1555)为节点断限,也就是从明初到嘉靖三十四年共187年,河口的位置当在洛口。
2.明嘉靖三十四年至明万历十四年
南洛河河口在嘉靖三十四年(1555)东移到了满家沟后,河口当在此持续到了万历十四年(1586)。“洛水:……东流经卢氏……巩县,入于河”,[8]《续文献通考》明确指出南洛河是在巩县流入黄河的,即河口在巩县,但是其并没有具体指出河口的位置,那么河口应当在什么地方呢?《河防一览》记载:“‘河水……至巩县与洛水合’[9]‘河水……东过洛汭至于大坯山(洛汭,今巩县,在河洛合流之所也)’”。[10]343潘季驯在书中提到当时洛水是在巩县流入黄河的,与《续文献通考》的记载相同,表明此时河口在巩县是无疑的。同时其还指出黄河与洛水相汇的地方在大坯山的洛汭,也就是洛口符近。按《河防一览》成书于万历十八年(1590)而《续文献通考》则为万历十四年(1586),因此可以较早的时间,即万历十四年(1586)断限,在嘉靖三十四年到万历十四年的31年里,南洛河河口在汜水县满家沟,其后河口西移到了巩县境内。
3.明万历十四年至清雍正十二年
乾隆十年(1745)《巩县志》记载了康熙年间两个文人描写洛口的《洛口春游》诗:
洛口寻芳何处妍,故园三月景堪怜。千村香信皆经雨,一路浓阴不辩天。日射山岚晃翡翠,风腾水面簇沦涟。年年占尽王孙草,古驿同人解杖钺。[3]129
洛下寻游景最妍,三春花木使人怜。柳摇细叶烟中径,桃灿新枝洞里天。嵩岭日阐山色碧,洛波风动水文涟。此行不尽登临兴,回首隋仓拾雨钺。[3]130
这两首诗中,前者是孙汝工所写《拟巩八景》中的一首,后者为李克荣所写的《和孙子汝工拟巩八景》中的一首,二者同为康熙年间人士,描述的当为同一时期的景色。分析二者所作的诗,都描述的是自己亲身到洛口看到的景色,在孙诗中“风腾水面簇沦涟”表明在洛口处是有大河的,是黄河还是洛水并没有明确指出。但李诗中一句“洛波风动水文涟”,表明在洛口处的毫无疑问是洛水。同时期的《读史方舆纪要》记载:“洛水:……洛水又东北流,至巩县北入于大河。”[10]2110-2111由顾祖禹的记载可知,洛水是在巩县北汇入黄河的,再结合孙、李二人的诗可以推断洛水当从洛口入黄河,即河口当在洛口。《巩县志》又载:“巩为古东周地……距洛水仅数百步……窃闻洛水发源冢岭,至熊耳而始大;会卢氏以东诸水,流经数百里至吾巩。而合于河。……然水渐南侵冲蚀,驿路逼仄嵠嵠岖。昔日康庄,今成鸟道。承轩之客,负幡之徒趑趄不前。以致洛口居民生计绌,此则水之为害,靡岁不然也!……雍正甲寅(1734)九月朔日纪。”[3]113-114从这条材料能准确得到的也只有洛水在巩县入黄河,至于具体地点,文中并没有表述。但是在材料中,下文表述了洛水泛滥的严重情况和其对巩县县城的损害,而巩县其它地方除了洛口外并没有提及。按洛水泛滥受洪水影响的除了政治中心的县城外,当不止一个地方,为什么作者只是对洛口做了记载呢?应当是洛口为洛水河口所在的地方,受洛水泛滥影响严重,综合分析可以推测洛水的河口当在洛口。
雍正《河南通志》有载:“洛河:……源出陕西洛南县冢岭山,东流经卢氏……至巩县北十里入黄河……此名洛口,亦名洛汭,又名什谷。”[11]28“洛河……又东北于巩县北十里循邙山尾南,入黄河。”[11]18在同一本著作中两处记载洛河都是在巩县北十里流入黄河,不同的是:一处明确指出地点是洛口,而另一处只是指出大概方位是邙山尾南。这两者是同一个地点吗?按同书中关于一个地点的记载当是相同的,也就是洛口是位于邙山尾南的,即此时的河口在洛口。 雍正《河南通志》成稿于雍正八年(1730),但其最终定稿于雍正十二年(1734),与《巩县志》中记载的时间相符,内容也相符,因此可以雍正十二年(1734)作为终点,即从万历十四年(1586)到雍正十二年(1734)的148年中,南洛河河口在巩县洛口处。
4.清雍正十二年至清乾隆二十六年
清乾隆初南洛河向东进入汜水县,在汜水县流入黄河。“洛河在县北三里,至洛口入黄河,今至汜水。”[3]30在《巩县志》这条记载里明确指出南洛河发生了改变,是由巩县洛口入黄河变成了到“汜水”处,那么这里的“汜水”是县名还是河流名呢?笔者认为当为汜水县。因为按照同书中的记载惯例,若是有两条河流交汇当记为某河入某河,如“伊于巩西南入洛,洛于巩东北入河”,[3]29可见在这里汜水应为汜水县,至于河口的位置书中并没有提到。
而在《水道提纲》中对此有相对详细的记载:“洛水:……洛水既会伊水,又东北流经巩县西北,而东北至汜水县之西北入河。”[12]齐召南书中所载洛水也是在汜水县流入黄河的,与《巩县志》相符,并且其相对具体的是指出了河口在汜水县的方位,即南洛河的河口在汜水县西北。《水道提纲》完成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时间晚于乾隆十年(1745)《巩县志》,当以时间较晚的乾隆二十六年(1761)作为断限,这27年里河口在汜水县西北。
5.清乾隆二十六年至清乾隆五十四年
乾隆朝中期南洛河河口又再次发生了改变,河口再次回到了巩县。乾隆《河南府志》载:“河水……又东洛水东北流注之,谓之洛汭(嘉靖后东过汜水县入河,按《明史》谓洛水过汜水县入河者,嘉靖后大河北徙,去洛口远,故洛水又东流,乃入河;今大河复南徙,洛水入河处,在巩东北界)。”[13]根据书中记载我们可以看出,南洛河河口的东西向移动是由于黄河南北摆动所影响的,并且此时洛水的河口在巩县东北处,也就是洛汭处。查看乾隆五十四年(1789)《巩县志》载:“河水:……又东过神尾山,洛水自西南来,东北流注之,谓之洛汭。又东过洛口柳泉。”[14]18-19这里洛水的河口是在洛汭处,与乾隆《河南府志》的记载相同,但其又有“东过洛口柳泉”可知洛汭并不等于洛口。《巩县志》又载:“洛水……又东北流入于河。(尝登什谷南山望洛入河处,徇河东流一线清莹,至洛口东始与黄河相交)。”[14]21-22这条记载中李述武以亲眼所见,明确描述出洛水是在洛口东入黄河的,即此时的河口在洛口与柳泉之间。这应当更为可靠和准确,可知洛汭确实并不能简单地与洛口看成一个相同的地点。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洛口又名洛汭,为什么这里的洛汭并不是洛口?在《洛汭考》[15]中赵王安、廖永民考证洛汭是指南洛河和黄河相汇处的区域,也就是洛汭是一个地区概念,并不是一个地点,就此我们就可以理解上面的疑问。由于乾隆《河南府志》完成于乾隆四十二年(1777)早于《巩县志》,因此当以乾隆五十四年(1789)为断,此时期的28年里河口在洛口东、柳泉西处。
6.清乾隆五十四年至清光绪三十年
嘉庆二十五年(1820)洛水“又东至开封府汜水县西北入河”,[16]可以知道此时洛水是在汜水县西北入河,具体的位置文中并没有指出,只有汜水县西北这个大概的方位。关于此时的洛水,《续行水金鉴》载:“河水:……又经温县南,巩县北,又经汜水县北,有洛水来会。又东经汜水县北,有汜水自西南来注之(汜水:……又东北至满家沟入黄河)。”[17]这和上条史料记载内容相符,说明洛水在汜水县流入黄河是无疑的,但其同样没有指出河口的位置。分析其记述内容,可见当时汜水是在满家沟入黄河的,而汜水位于洛水东面,并且两者并没有相汇的记载,因此南洛河的河口应当在汜水县西北,并且位于汜水河河口西面,即满家沟西。
清末的史料关于南洛河的记载很少,所能见的只有《清史稿》:“巩:……西南:洛水……又东神堤渡,右合任村水,为洛口,亦洛汭,入汜水,石城河从之”。[4]2076可见洛水是流入汜水县的,也就是河口在汜水县境。但是在同书汜水县的记载中却无洛水的记载,这又是什么原因?据胡恒考证,[18]《清史稿》中关于河南府记载取材于雍正十三年(1735)到宣统三年(1911),而有关开封府的取材则为光绪三十年(1904)到宣统三年(1911),由此可知这条记载当为光绪三十年(1904)前的情况,因为只有在这个时间内《清史稿》关于汜水县的记载无洛水才是合理的。综合上述,可以推测在这个时间段的115年中河口当在汜水县境满家沟西处,光绪三十年(1904)至清末河口当不在汜水县境,应在巩县境内。
7. 清光绪三十年至民国三十三年
清末至民国,南洛河河口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民国十七年(1928)《汜水县志》记载:“洛河发源于陕西洛南县……今河已南徙,啮大坯山根十余里,洛仍自巩入河矣。”[19]可知洛河现确在巩县境内,与前文推测相符,也印证了杨保东所作《巩县志》:“河水:……又东过神尾山,洛水自西南来,东北流注之,谓之洛汭。(今大河复南徙,啮邙麓行,洛水入河处在神尾山下。)又东过洛口柳泉,水自刘桥出,北流注之。”[20]也就是说,洛水在黄河南向摆动的影响下,在洛口西的神尾山下流入黄河,而洛汭的记述当是作者符会古籍所加。可见此时河口当在洛口西的神尾山下,但具体位置并没有明确指出。
民国三十三年(1944)《河南通志稿》记载:“ 黄河……又东南岸经巩县城北,又东主邙山头,洛水自西南来而注之。”文中表明洛水是在邙山头流入的黄河,按神尾山和神堤、邙山头都是对神都山的别称,所以上述记载所述都是同一个地点。民国《河南通志》载:“‘河水……又东经巩县北七里滩,洛水自西南来入之’‘洛水入河处旧在七里滩东十里洛口,近自邙山头入河,号邙山为神堤’。”这里明确指出洛水是在邙山头(神堤)流入的黄河,同时其还表明入河处是七里滩,而七里滩正处于邙山头,可见相关的所有记述都应当为同一个地点,即这个时期的40年内河口位于神都山(邙山头)旁的七里滩。
由明到民国洛水河口的演变可知,这五百余年间南洛河河口是以西起巩县神都山七里滩东到汜水县满家沟为摇摆范围,前后共发生7次变化,河口的改变在清朝较为频繁,明朝次之,民国时期未有变动。
从时间长度上看,洛水河口在巩县境内的时间远长于在汜水县的时间。纠其原因,正如上文所引方志所述,河口的东西向移动与黄河的南北摆动有关,同时还应和巩县与汜水县的地势关系有关。
查看地形图,巩义市、荥阳市汜水镇北面和温县相临,中间隔着大面积的黄河滩地,例如神北河滩、河洛镇、汜水滩等。这些面积庞大的黄河滩地的海拔都在105m、106m左右,而此段黄河河道的海拔也在106m左右,并且巩义市和汜水镇的黄河沿岸海拔都在130-170m,这也就决定洛水不可能由此进入汜水县境,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黄河向北摆动时,洛水袭占黄河河床沿着黄河河床向东流,从而进入汜水县。分析其原因,当是在黄河主流向北摆动时,黄河对洛水的顶托作用减小甚至消失,而黄河河床又处于海拔较低的位置,河流向低处流的惯性使洛水进入黄河河床并沿着黄河河床向东流,最终进入汜水县境内。相反黄河的南向摆动,则使黄河的顶托作用加大,洛水也就无法侵占黄河的河道,只能在巩县境内流入黄河,无法向东流入汜水县境,河口也就位于巩县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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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小琴]
A Study on the Evolution of South Luohe River Estuaryfrom the Ming Dynasty to the Late Republic Period
LI Le
(NorthwestInstituteofHistoricalEnvironmentandSocio-EconomicDevelopment,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an710062,China)
The south Luohe River estuary moved frequently from the Ming Dynasty to the late Republic Period. Studies on relevant historical records indicate the seven stages of change of Luohe river outle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ime order, the Qing Dynasty took the first place in change frequency of Luohe river mouth, the Ming Dynasty, the second, then the Republic Period, the las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rea, the river mouth stayed much longer in Gongyi city than in Sishui town. North-south movement of the Yellow River is the main cause for change of Luohe river mouth.
south Luohe River; the evolution of estuary; Yellow River
2015-12-27
李乐(1990—),男,河南卢氏人,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灾害史研究。
K928.6
A
1008-777X(2016)03-006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