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及其矫正*

杨 周Todd Jackson陈 红 黄承志苏 琳 高 婷

1 引言

疼痛恐惧是指个体对潜在或真实组织损伤产生的恐惧和紧张情绪反应,伴随疼痛即是伤害的灾难化信念和对疼痛的负性解释,并进一步导致回避活动和功能丧失(Turk&Wilson,2010;吕振勇,纪晓蕾,黄丽,Jackson,陈红,2013)。疼痛恐惧引起疼痛患者对内外环境中的疼痛信号表现出高度警惕,即使生理损伤已经治愈,个体仍将疼痛理解为组织损伤在不断加剧(Asmundson,Norton,&Vlaeyen,2004;Jackson,Wang,&Fan,2014;Peters,Vlaeyen,&Kunnen,2002)。慢性痛的恐惧-回避理论(fear-avoidance model)指出疼痛恐惧作为情感性人格特质,引起个体回避可能引发疼痛的活动,从而增加疼痛患者滥用止痛药、忧郁以及功能丧失的危险性(Vlaeyen&Linton,2000,2012)。最近一项关于疼痛恐惧和功能丧失关系的元分析,统计分析了46个独立样本,共计9579个患有急性、慢性痛的患者,发现疼痛恐惧与患者的功能丧失之间存在中等偏上水平的正相关(Zale,Lange,Fields,&Ditre,2013)。

近20年来,大量研究关注疼痛恐惧对个体加工疼痛相关信息注意偏向的影响。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在慢性痛的形成、维持与发展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Crombez,van Ryckeghem,Eccleston,&van Damme,2013;Schoth,Nunes,&Liossi,2012)。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与疼痛相关的注意偏向存在着异同。相同之处表现在二者都是对疼痛线索的注意偏向。不同之处在于,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比较局限于疼痛恐惧水平较高的群体,且具有不适应性。疼痛相关注意偏向的产生源于疼痛或疼痛相关线索的确是潜在或真实存在伤害的信号。疼痛信号优先吸取个体的注意,干扰当前的认知活动,继而影响个体的行为反应(孙泽坤,王锦琰,罗非,2015)。因此,疼痛相关注意偏向对人类的安全与生存具有重要意义,更具普遍性和适应性。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与一般性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也存在着异同。前者的对象均与疼痛有关,如疼痛信号、疼痛相关的词语或图片等。后者的对象如血腥或恐怖的图片或场景(冯攀,冯廷勇,2013),其中部分内容包含了疼痛信息。

研究者们常通过疼痛恐惧问卷(fear of pain questionnaire-III)(McNeil&Rainwater,1998)测量个体的疼痛恐惧水平,研究特质性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该问卷的中文版(杨周,孟景,Jackson,陈红,2013)有25个题目,要求个体对每个题目描述的疼痛场景进行0至5分的疼痛恐惧程度评定。分数越高,表示个体的疼痛恐惧程度越高。在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研究中,研究者们常将疼痛恐惧问卷的高分者划分为高疼痛恐惧水平组,低分者划分为低疼痛恐惧水平组。也有研究者通过经典条件反射任务考察状态性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van Damme,Lorenz et al.,2004)。

文章系统回顾了研究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多种实验任务,包括点探测任务、情绪斯特鲁普任务和经典条件反射任务;分析比较了不同被试群体(健康群体和慢性痛患者)在不同类型实验材料(疼痛词语、疼痛图片、疼痛信号)条件下,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及其成分;探讨了矫正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对疼痛的影响;最后总结了现有研究的发现,分析其存在的不足,并为未来研究指出方向。

2 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研究途径

2.1 点探测任务

Koster,Crombez,Verschuere和De Houwer(2006)改编的点探测任务(dot probe task)常被用于测量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Yang,Jackson,&Chen,2013;Yang,Jackson,Gao,&Chen,2012)。点探测任务中,探测目标出现在疼痛相关信息之后为一致性试次,探测目标出现在中性刺激之后为不一致试次。对疼痛相关刺激注意偏向的操作性定义是：一致性条件下被试对疼痛相关刺激的反应时小于对中性刺激的反应时,则表示个体对疼痛相关刺激存在注意警觉或注意定向;在不一致条件下被试对疼痛相关刺激的反应时大于对中性刺激的反应时即为注意解除困难;而不一致条件下被试对中性刺激的反应时小于对疼痛相关刺激的反应时即为注意回避。Keogh,Ellery,Hunt和Hannent(2001)最早使用点探测任务测量了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该研究以疼痛词、社会威胁词、积极词和中性词为实验材料,研究发现与低疼痛恐惧水平的个体相比,高疼痛恐惧水平的个体仅对疼痛词存在注意偏向。

2.2 情绪斯特鲁普任务

情绪斯特鲁普任务(emotional stroop task)要求被试忽略疼痛相关词语意义,又快又准的识别词语的颜色 (Pearce&Morley,1989;Roelofs,Peters,&Vlaeyen,2003;Roelofs,Peters,Zeegers,&Vlaeyen,2002)。对疼痛相关信息注意偏向的操作性定义是被试对疼痛相关词语颜色命名比对中性词的颜色命名更慢,准确率更低。原因在于,相对于中性词,个体更不容易将注意从疼痛相关词语的语义加工中解除出来,因而颜色命名耗时更长。同时,这种现象也可能是由于疼痛相关词语具有威胁性,增加了个体的状态焦虑水平从而降低了反应速度(Larsen,Mercer,&Balota,2006)。Roelofs,Peters和Vlaeyen(2002)最早使用情绪斯特鲁普任务,以疼痛词和中性词为材料,考察疼痛恐惧在健康个体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加工偏向中的作用,但是并未发现健康个体存在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

2.3 经典条件反射任务

经典条件反射任务(classic conditioning task)通过条件刺激(conditioned stimulus,CS)即中性刺激和非条件刺激(unconditioned stimulus,UCS)即疼痛刺激相结合,考察个体对代表疼痛信号的中性刺激是否存在注意偏向(van Damme,Lorenz et al.,2004)。van Damme,Lorenz 等人(2004)最早采用经典条件反射任务,以伴随电刺激(UCS)的危险信号(CS+)和从不伴随UCS的安全信号(CS−)为实验材料,结果发现被试检测到CS+的反应时比CS−更短,表明疼痛恐惧促进了健康个体对疼痛信号的注意卷入。

点探测任务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区分注意偏向是注意警觉(attention vigilance)、注意回避(attention avoidance)还是注意解除困难(attention disengagement difficulty)等认知成分。情绪斯特鲁普任务考察的是整体的注意偏向,不能探究注意偏向的内在实质。使用情绪斯特鲁普任务和点探测任务考察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研究中,采用的研究材料几乎都是疼痛词语或图片。但是,疼痛词语或图片能在多大程度上诱发出疼痛恐惧个体的恐惧反应,从而有效测量到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还有待考究。另一方面,在实际生活中,疼痛线索的出现常伴随真实的疼痛体验,但是使用情绪斯特鲁普任务和点探测任务的研究中,疼痛相关信息的呈现均未伴随疼痛刺激。通过中性刺激和疼痛刺激的结合考察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经典条件反射任务,相比于仅用疼痛词语或图片的研究,则具有更高的生态效度,也更符合实际生活经验。

以上3种实验任务均通过反应时,间接推测个体是否对疼痛相关信息存在注意偏向,不能直接反应个体在信息呈现过程中的注意加工情况。眼动追踪技术是一种更加精确的、能够直接在刺激呈现过程中揭示不同阶段注意特点的研究方法。结合眼动追踪技术和传统反应时实验范式(如,点探测任务)能更有效地测量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Yang et al.,2012,2013)。研究注意偏向的常用眼动指标包括早期注意朝向指标(即首视点朝向偏向、首视点潜伏期偏向)和晚期注意维持指标(即首视点持续时间偏向、总注视时间偏向)。因此,未来研究可以采用能有效区分注意成分的点探测任务,通过融入疼痛刺激,结合眼动追踪技术,进一步探究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本质。

3 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研究

3.1 关于健康群体的研究

3.1.1 不存在注意偏向

研究者们指出健康个体不存在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Roelofs,Peters和Vlaeyen(2002)采用修改后的情绪斯特鲁普任务,以疼痛词和中性词为材料,考察疼痛恐惧在健康个体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加工偏向中的作用。研究表明疼痛恐惧与健康个体的注意偏向没有关系。Keogh,Thompson和Hannent(2003)采用点探测任务,使用疼痛词、社会威胁词、积极词和中性词,以阈上和阈下两种呈现词语的方式,考察疼痛恐惧个体的注意偏向。研究结果没有发现高疼痛恐惧组对疼痛词语存在注意偏向。Roelofs,Peters,van der Zijden,Thielen和Vlaeyen(2003)采用点探测任务,以疼痛相关词、社会威胁词、积极词和中性词为材料,也未发现高疼痛恐惧水平个体对疼痛词语存在注意偏向。Haggman,Sharpe,Nicholas和Refshauge(2010)采用点探测任务,以疼痛感觉词、疼痛情感词、功能丧失词、威胁词和中性词为实验材料,同样未发现高疼痛恐惧水平个体对疼痛词语存在注意加工偏向。

3.1.2 存在注意警觉偏向

但是,也有研究者指出健康个体存在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表现为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警觉。Keogh等人(2001)以疼痛词、社会威胁词、积极词和中性词等为实验材料,采用点探测任务,考察了疼痛恐惧对个体加工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的影响。研究发现高疼痛恐惧水平的个体仅对疼痛词语表现出注意朝向偏向即注意警觉,对社会威胁词、积极词和中性词等均不存在注意偏向。另外,研究者们采用经典条件反射任务,提供了状态性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证据。van Damme,Lorenz等人 (2004)采用经典条件反射任务,伴随电刺激(UCS)的是危险信号(CS+),从不伴随UCS的是安全信号(CS−),结果发现被试检测到CS+的反应时比CS−更短,表明疼痛恐惧促进了健康个体对疼痛信号的注意卷入,产生注意警觉偏向。他们进一步将此研究扩展到疼痛预期阶段,考察个体在疼痛预期过程中的视觉空间注意。疼痛组被告知信号代表疼痛电刺激,而控制组被告知信号代表不疼的触觉刺激。研究发现两组被试都表现出对信号的注意卷入 (van Damme,Crombez,&Eccleston,2004)。

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研究结果在健康群体中不一致,可能是由于传统实验范式仅记录的是反应时这一间接指标。Yang等人(2012)则使用眼动追踪技术,直接记录和分析了疼痛相关信息呈现过程中个体的注意情况。该研究结合点探测任务,以疼痛感觉词、健康灾难词和中性词为实验材料,研究发现,与低疼痛恐惧组相比,高疼痛恐惧组更多更快地将首视点朝向疼痛感觉词和健康灾难词,即落在疼痛感觉词和健康灾难词的首视点比例更高、首视点潜伏期更短,但是两组在注意维持指标(首视点持续时间、总注视时间、探测点反应时)上均没有差异。因此,对于健康个体而言,在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加工过程中,疼痛恐惧的作用主要出现在注意加工的早期阶段,表现为注意警觉模式。

3.2 关于慢性痛患者的研究

由于慢性痛自身会引起个体对疼痛相关信息产生注意偏向(Crombez,van Ryckeghem et al.,2013;Dehghani,Sharpe,&Nicholas,2003;Liossi,Schoth,Bradley,&Mogg,2009;Liossi,Schoth,Godwin,&Liversedge,2014;Sharpe,Dear,&Schrieber,2009;Schoth&Liossi,2010),因此,区分慢性痛与疼痛恐惧在注意偏向当中扮演的角色,有助于更好地理解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机制。

3.2.1 不存在疼痛恐惧但存在慢性痛相关的注意偏向

有研究表明慢性痛对个体的疼痛相关信息注意加工偏向有影响,疼痛恐惧则不影响。Roelofs,Peters,Fassaert和Vlaeyen(2005)采用点探测任务探究慢性痛和疼痛恐惧对注意加工的影响,发现慢性痛患者对可能引起疼痛的运动图片表现出注意解除困难,疼痛恐惧则与选择性注意加工偏向不相关。

3.2.2 存在疼痛恐惧但不存在慢性痛相关的注意偏向

也有研究发现疼痛恐惧影响了个体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慢性痛没有影响。Asmundson,Kuperos和Norton(1997)以肌肉骨骼损伤慢性痛患者和健康被试为研究对象,测量被试对疼痛和损伤相关词语呈现后探测点的潜伏期,评估被试对词语的注意分配情况。研究发现被试所患疼痛情况对疼痛相关词语的注意分配没有影响,但是焦虑敏感指数(anxiety sensitivity index)低的被试表现出对疼痛相关词语的注意转移。焦虑敏感指数与疼痛恐惧呈显著正相关(Yang et al.,2012),是研究者们测量疼痛恐惧的常用指标之一(Crombez,van Ryckeghem et al.,2013)。焦虑敏感指数常通过共计16个题目的焦虑敏感指数问卷(李茜茜 等,2006)进行测量。该问卷要求个体进行1~5分的评定,分数越高,个体的焦虑敏感性也越强。Asmundson,Carleton和Ekong(2005)采用点探测范式,以疼痛感觉词、疼痛情感词和中性词为材料的研究发现了个体的焦虑敏感指数与对感觉疼痛词的注意偏向显著正相关,而与其所患的有慢性头痛无关。

3.2.3 同时存在疼痛恐惧和慢性痛相关的注意偏向

有研究表明疼痛恐惧水平对慢性痛相关的注意偏向具有调节作用(Crombez,Eccleston,Baeyens,van Houdenhove,&van den Broeck,1999)。Asmundson和Hadjistavropoulos(2007)采用点探测任务,以疼痛感觉词、疼痛情感词、健康灾难词和中性词为实验材料,发现与低疼痛恐惧水平的健康个体相比,高疼痛恐惧的慢性痛患者对所有类型的词语均存在注意偏向,表现为注意警觉模式。Haggman等人(2010)以疼痛患者(急性疼痛患者、慢性痛患者)和健康人群为被试,以疼痛感觉词、疼痛情感词、残疾相关词和疼痛威胁词为材料,结果发现低、中疼痛恐惧水平的疼痛患者对疼痛感觉词存在注意偏向,但高疼痛恐惧水平的疼痛患者却不存在这一注意偏向。

也有研究表明疼痛恐惧与慢性痛独立作用于个体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结合斯特鲁普任务和点探测任务,以疼痛面孔、快乐面孔和中性面孔为实验材料,考察慢性痛病人和健康人群对选择性注意偏向的研究发现,慢性痛病人对高兴表情存在注意回避。另外,与所患疼痛无关,所有被试中的低疼痛恐惧个体对疼痛表情存在注意回避,高疼痛恐惧个体则对疼痛表情存在注意偏向(Khatibi,Dehghani,Sharpe,Asmundson,&Pouretemad,2009)。

因此,尽管上述以疼痛词语和疼痛图片为材料的研究表明,慢性痛和疼痛恐惧均作用于个体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但结果也是不一致的。原因之一可能在于慢性痛患者通常伴随着抑郁、焦虑等情绪问题。观测到的慢性痛相关注意偏向,可能混淆了这些情绪性因素的作用。原因之二可能与这些研究使用的是反应时指标有关。因此,平衡被试间的情绪水平,使用眼动追踪技术记录,更能有效区分慢性痛和疼痛恐惧的作用。Yang等人(2013)通过平衡慢性痛患者和健康个体的抑郁、焦虑水平,以及年龄、性别等人口统计学变量,使用眼动追踪技术考察疼痛恐惧与慢性痛在个体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加工偏向中的作用。该研究发现在疼痛恐惧影响下,所有被试(即疼痛患者和健康个体)表现出对健康灾难词的早期注意朝向偏向,具体表现为首视点潜伏期更短。慢性痛患者对健康灾难词的首视点持续时间更短,表现为随后的注意回避偏向。

综上所述,疼痛恐惧对健康个体和慢性痛患者加工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均有影响。对健康个体的研究主要以疼痛词语和疼痛信号为实验材料,研究发现疼痛恐惧主要作用于个体对疼痛词语和疼痛信号的早期注意加工阶段,表现为注意警觉。对慢性痛患者的研究则主要以疼痛词语和疼痛图片为主,研究发现疼痛恐惧同样在个体对疼痛词语和疼痛表情的早期注意加工阶段起着重要作用,表现为注意警觉,而慢性痛则在个体对疼痛词语和快乐表情的晚期注意加工阶段起着重要作用,表现为注意回避。疼痛恐惧对个体快速检测环境中存在的威胁性刺激(如疼痛线索、疼痛刺激)具有重要作用;慢性痛相关的注意偏向则不依赖于早期注意加工,但与精细意识加工有重要关系(Crombez,van Ryckeghem et al.,2013)。

4 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矫正

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越强或越警惕,个体的疼痛知觉越强烈(van Damme,Legrain,Vogt,&Crombez,2010)。注意偏向矫正(attention bias modification,ABM)通过矫正个体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改变个体的疼痛体验。ABM可以提升健康个体的疼痛阈限值。Sharpe,Johnson和Dear(2015)通过训练被试将注意朝向或远离疼痛词语、疼痛面孔,再完成冷压痛任务,考察ABM对实验室疼痛后果的影响,研究发现ABM有效地使注意朝向了预期改变的方向。注意远离疼痛词语和疼痛面孔的被试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感知到疼痛,即疼痛阈限值增高,但是ABM对疼痛忍耐没有影响。ABM的作用在急性、慢性痛患者中也得到证实。ABM有助于提升患者的功能水平、降低焦虑敏感性。Sharpe等人(2012)在点探测任务中通过设置探测点不出现在疼痛相关词语之后的方式进行ABM,而安慰剂组的探测点则是随机跟随在疼痛相关词语或中性词之后,研究发现与接受安慰剂处理的急慢性痛患者相比,接受注意偏向矫正训练的急慢性痛患者,在6个月后的追踪研究中,其焦虑敏感性和功能丧失程度都更低。

疼痛恐惧诱发个体产生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可能源于对疼痛的回避行为(Notebaert et al.,2011)。接受疗法(acceptance therapy)通过让个体直面疼痛(Crombez,Viane,Eccleston,Devulder,&Goubert,2013),能有效调节个体对疼痛的注意,从而降低疼痛恐惧对疼痛强度的预测作用,即对于接受程度越高的个体,疼痛恐惧与疼痛强度之间相关越低。认知行为疗法(cognitive and behavioral therapy,CBT)(Elomaa,Williams,&Kalso,2009)也能有效改变慢性痛患者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进而降低患者对运动的恐惧、疼痛焦虑、疼痛警觉水平,降低疼痛对患者日常生活的干扰。CBT注意操作手册描述了注意分心、想象以及冥想训练等注意控制技术,这些技术能在短期内有效降低患者的焦虑水平。Elomaa等人(2009)让接受CBT的慢性痛患者在治疗后、3个月以及6个月后分别进行了疼痛相关焦虑、疼痛警觉以及疼痛影响日常生活的测量。研究发现在治疗和3个月后的追踪测试中,患者报告了更低的疼痛相关焦虑、疼痛警觉以及疼痛对日常生活的干扰。6个月后CBT治疗对疼痛相关焦虑、疼痛对日常生活的干扰的效果持续存在。Dehghani,Sharpe和Nicholas(2004)采用CBT对慢性痛患者进行干预,这些患者对疼痛感觉词存在注意偏向。追踪研究发现患者对疼痛感觉词的注意偏向减少,并且对运动的恐惧水平降低。

矫正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提高了个体的疼痛阈限。通过实验室诱导威胁预期的方法诱发个体对疼痛任务的伤害性知觉,测量健康大学生接受注意训练或肌肉放松训练后的冷压痛的疼痛阈限、疼痛评定以及疼痛忍耐时间。结果发现与肌肉放松相比,注意训练不仅减少了个体对疼痛感觉词的注意警觉以及对身体感觉的关注,而且降低了个体感觉到疼痛的速度(即疼痛阈限值更高),但注意训练对疼痛词的注意脱离困难、疼痛评定和疼痛忍耐没有影响(Sharpe et al.,2010)。McGowan,Sharpe,Refshauge 和 Nicholas(2009)随机选取两组健康大学生分别学习关于冷压任务的威胁和安全信息,然后再分别把两组被试分配到两种注意训练条件下。第一种是训练被试将注意朝向中性刺激忽略疼痛相关刺激,第二种是训练被试将注意朝向疼痛相关刺激,然后所有被试完成冷压任务。研究发现接受第一种注意训练的被试在冷压任务30秒时报告的疼痛强度更低、感受到疼痛的速度更慢,但是两种注意训练对疼痛强度和疼痛忍耐没有影响。虽然大量研究表明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在健康和急慢性痛患者中均存在,但是目前还没有研究考察矫正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能否改善疼痛患者的疼痛感受、功能丧失、以及忧郁、焦虑等问题。

5 小结与展望

以疼痛词语、疼痛图片和疼痛信号为材料的研究,发现健康个体和慢性痛患者均存在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加工偏向。具体而言,疼痛恐惧的作用主要表现在注意加工的早期阶段,表现为注意警觉模式,而慢性痛的作用主要表现在注意晚期阶段,表现为注意回避模式。尽管健康个体和慢性痛患者存在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已得到行为研究的支持,但还存在着不足。现实生活中伴随真实疼痛出现的疼痛信号会导致疼痛增加,但是探讨疼痛恐惧影响疼痛相关信息加工的眼动和反应时研究,在呈现疼痛词语或图片后,并没有跟随潜在疼痛后果(如疼痛刺激)(Asmundson et al.,2007;Crombez,Van Ryckeghem et al.,2013;Keogh et al.,2001;Yang et al.,2012),这种方法可能降低了研究的生态效度。在未来研究中,应在有疼痛刺激情况下观察疼痛恐惧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加工的影响(Yang et al.,2013)。在点探测和情绪斯特鲁普任务中融入真实疼痛刺激,能够有效地激活高疼痛恐惧人群的恐惧图式,并且检验在疼痛预期过程中该类人群的精细注意加工过程是否与常人有异。

疼痛恐惧与慢性痛对疼痛相关信息注意偏向的作用是共同的还是独立的尚存在争论。虽然有研究表明慢性痛的注意偏向与疼痛恐惧水平有关(Asmundson et al.,2007;Haggman et al.,2010),但是大部分研究认为二者的作用是独立的。对二者作用的争论可能在于对疼痛相关信息注意偏向的传统反应时研究,均未平衡疼痛患者与健康个体的焦虑、抑郁水平,而焦虑、抑郁情绪会导致个体对威胁性信息产生注意偏向。未来研究应在匹配被试间的人口统计学变量,以及焦虑、抑郁等情绪基础上,采用疼痛信号、疼痛图片等材料,结合眼动追踪技术,进一步探究疼痛恐惧与慢性痛在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加工中的作用。

目前探究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神经机制研究较少。采用经典条件反射任务的研究发现健康个体对疼痛信号的响应与前扣带回和双侧脑岛的激活有关,这两个脑区反映了预期焦虑。另外,个体对疼痛信号的迅速适应和习得与杏仁核、海马的激活有关(Marschner,Kalisch,Vervliet,Vansteenwegen,&Buechel,2008)。但是 Barke,Baudewig,Schmidt-Samoa,Dechent 和 Kröner-Herwig(2012)并未发现高低恐惧-回避慢性痛患者对疼痛相关的运动图片存在脑激活差异。有研究者指出运动图片可能并不足以引起被试的恐惧反应(Salomons&Davis,2012)。在未来的研究中应采用能有效诱发疼痛恐惧的材料(如疼痛图片)进一步考察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的神经基础。

最近有研究发现对疼痛感觉词的注意回避预测了患急性腰背痛的患者发展为慢性痛(Sharpe,Haggman,Nicholas,Dear,&Refshauge,2014)。也有研究发现个体对疼痛信息的注意偏向预测了急性和慢性痛病人随后的功能损伤,但是尚未有研究评估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能否作为预测个体未来功能差异(如更高的疼痛强度、身体机能受损和情感障碍)的风险因素(Lautenbacher et al.,2010;Sharpe et al.,2012)。未来可以采用纵向研究,以急性疼痛和慢性痛患者为研究对象,测查基线、3个月、6个月以及1年后个体的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疼痛程度、功能损伤等情况,考察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能否作为功能损伤的风险因子,以促进更有针对性的干预措施的改良(如注意训练、认知训练等),减少疼痛患者的功能丧失、情绪忧郁等问题。

随着大量研究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偏向的揭示,近几年来研究者们考察了ABM对健康个体、以及急性、慢性痛患者的疼痛后果(疼痛阈限、疼痛强度、功能丧失、以及焦虑、抑郁等情绪)的影响(Dehghani et al.,2004;McGowan et al.,2009;Sharpe et al.,2010,2012,2015)。疼痛恐惧在健康个体、急性与慢性痛患者对疼痛相关信息的注意加工偏向上具有重要影响,但目前尚未有针对性的研究考察矫正疼痛恐惧相关的注意偏向是否有助于改善临床疼痛患者的功能丧失、情绪忧郁等问题。未来研究中还应进一步探究矫正疼痛恐惧相关注意偏向对疼痛患者的疼痛后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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