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媛媛
(作者单位: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虚拟真人演员的艺术生成与表达尺度
黄媛媛
(作者单位: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摘 要:虚拟真人演员,是指利用数字技术完成对真人演员的复制和再生,它可以复活已故的演员、展现老年演员年轻的样貌以及年轻演员的老年样貌等。本文分析了生成虚拟真人演员的技术支持和艺术考量,讨论建立虚拟演员特征库的合理性和重要价值,最后深入思考了虚拟演员出现后,真人表演是否会消亡这一问题。
关键词:虚拟真人演员;虚拟演员特征库;虚拟表演
从2008年电影《返老还童》中“逆生长”的本杰明·巴顿,到2011年《美国队长》中被“缩小”的埃文斯,再到2015年《速度与激情7》中“重生”的保罗·沃克,影视作品从未停止过对极度逼真的虚拟形象的尝试,这种角色可以称为“计算机生成照片级真实感演员”,也可以称作“虚拟真人演员”。这类形象主要是指那些利用数字技术记录、修饰并重塑的真实世界中的人物形象,虚拟真人演员的产生,扩展了影视艺术的边界,使创作得到了空前解放。
这是一个追求奇观的时代,数字技术对人物形象的奇观化,最高表现就在于虚拟人类本身。最早出现的数字虚拟形象,如同《阿凡达》中的纳美人那样,是客观世界中并不存在的人物,之后,随着抠像和合成技术的发展,数字形象“人”化元素逐渐增多,虚拟真人演员应运而生。创作虚拟演员,需要确定其身高、体重、皮肤质感及运动方式,外饰、盔甲要与身体互相配合,每一个衣褶都要与躯体一同运动,并且具有重量感,才能制作出类似真人级别的真实感,只要缺乏一丝人类的气质或情绪,角色的真实感就大打折扣。在具体的技术实现上则更加复杂,不但要应用动作捕捉系统和数字合成技术,还要借用相应的媒介,并经过多次传导。以电影《返老还童》为例,片中44岁的布拉德·皮特,饰演一位年龄“负增长”的怪人本杰明·巴顿,片中巴顿从20岁到80岁的装扮都由皮特一人完成。由于演员在每个年龄段都有完整的表演,所以,模型师为皮特制作了不同年龄段的半身模型。制作这些模型,首先要翻制皮特的石膏像,然后在石膏像上雕刻出皮特60岁、70岁、80岁时面部的皱纹。因为每段表演都有丰富的场面调度,所以,这些雕刻好的石膏像还要进行高精准的3D扫描,才算创建好了人物的数字模型。拍摄过程中,皮特要站在蓝色背景前,与背景上已经标示出来的跟踪标记配合表演,以便于3D跟踪系统绘制出精确的轮廓,并进行后期抠像。很多片段都需要具有立体深度的3D影像,这就至少要调度三台摄像机,从不同方位,利用视差进行拍摄。模型还必须处于现场场景中,因此,需要比对皮特表演时的光照状态,为模型建立相同的照明效果。这些复杂的步骤,只建立好了演员模型头部的常规线条,最终完成模型的表演状态,还要为它们添加表情。这需要皮特在表演时带上蓝色头套,头套上的几百个标记点能记录下皮特的面部信息,即便如此,也难以流畅地表达出皮特脸部的神态。想要细腻地再现人物神态,还需要用软件将皮特的脸部信息分解为上千个微表情,对每一个微表情建立关键点,标记微妙的肌肉位置,才能尝试还原人物的面部神态。这本是一部传达深厚人生况味的电影,但数字技术的大范围加入,使得该片成为了一部现实主义特技大片。歌德曾将艺术的最高任务指认为,通过制造幻觉产生一种更高级的虚化的真实。从《返老还童》塑造虚拟真人演员庞大的技术工程,足见这种虚拟创作的艺术能量。
研究脸部动作神经的基础理论,曾将人类能够表达的所有面部表情,归结为70个基础造型的排列组合。据此,我们可以建立一个虚拟演员模型库,这个模型库用于存储某个演员的形象、肌肉、肢体和运动等信息,这些信息可以细化到手指的姿态或眨眼的频率,也可以精确到人物的光线设计及运动调度等。当作品需要创作特定的形象时,可以从数据库里直接提取这些信息,经过变形、拼贴、重组,完成一个具有奇观效力的新形象。影片《速度与激情7》就是通过情绪捕捉,在该系列前五集的影像资料中,为逝去的“保罗·沃克”建立了详尽的形象数据库,再将这些形象信息与他两个弟弟的身形调整和磨合,创造出了一个逼真的数码保罗·沃克,寄寓了人们深深的眷恋。由此延伸开来,我们还可以在过去的影像中,收集一个年老影星20岁时的表演数据,再将其赋予一个替身演员,让他在当下的时光和人们相遇,扩写生命的流程。甚至,我们可以将旧影片中玛丽莲·梦露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进行数字采集和加工,建立一个梦露形象数据库。我们可以将这些信息调整修改后,建立年轻态的3D头部模型,赋予体貌相当的女演员,还可以将这些信息增加皱纹、改变肤色,经过重组建立一个老态的3D头部模型,置换给一个相应体态的老年演员。如此一来,一老一少两个虚拟真人演员会成为影片中新的故事元素,开始更加奇幻的人生故事,他们可以完成梦露延长的一生,也可以对话、互动,进行超现实主义的创作尝试。当数字特技可以“复活”这些旧影像,并将它们作为表演素材库的资源供给未来的艺术挖掘,这对电影创作的推动是开拓性的,电影的本体元素将被扩容。《阿凡达》的制片人曾经谈到,“我们想要让计算机虚拟技术成为21世纪的化妆术,让演员可以扮演一些从前不可能扮演的奇妙角色。”[1]数字“化妆术”里的人已经成为素材,传统演员可能只是银幕角色的道具或元素而已,这才是现代科技的影响所在。它不仅建构了虚拟的形象,甚至将传统的人物形象物化为虚拟形象的一个部分。
本雅明曾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做出论断:“人的灵晕与他的在场联接在一起;然而,拍摄的单一性却在于摄影机替代了公众,环绕着演员的灵晕消失了,随即,他所扮演的形象的灵晕也四散殆尽。”[2]表演的灵晕消失后,观众将之转化为一种浅表化的明星崇拜,而当明星的表演再次成为被采集的数据,生成虚拟表演时,明星崇拜也将消失。真人表演被离散化为一系列数字“0”和“1”后,产生了令人惊叹的新貌,人物的索引性变得不再明晰,“主体是谁”变得不再重要,传统的明星身份被撼动了,观众们热烈拥抱的是这种挑战他们生理感知模式的数字技术。虚拟真人演员,似乎使真人演员在数字复制时代退化成一种参考,一种可提供“拼贴”的素材。从这个层面理解,在创作和欣赏过程中,更受关注的是“形象”,或者更直接地说是数字合成形象,在这种局面下,真人表演的未来令人担忧。
但是,从表演艺术本身来思考,真人表演具有不可替代性。将活生生的表演变成一个个数据符号,虽然更精确和恒久地保留了彼时彼地的人物影像,并且可以随时提取,稳定有效,但表演也将随之刻板化,甚至滞怠。它将不是一种延伸,而是一次停滞;它返回到电影最初的记录功能,记录下来的只是影像。当然,我们可以通过各种后期处理,让这个影像更符合客观世界的逻辑,让影像更加灵活逼真,但这些终究都只是数据库的素材,可能生动却难有“生命”,更不复人性。正如《海底总动员》的导演安德鲁·斯坦顿所说,“我们可以用三维技术做出一个很完美的机器人或者兔子,但与70毫米胶片拍摄的真实世界相比,我从来没有满意过。”[3]从电影表演系统的整体结构来看,真实演员和数字角色,两者并不会发生冲突,一方也不会给另一方构成威胁。以运动捕捉、表情捕捉、表演捕捉为代表的新技术应用,可以丰富演员的经历,灵活自如的数字技术,也将对电影创作者提出更高的要求。
虚拟真人演员,在真人演员缺席的情况下完成表演,使很多影视创作的限制条件和限制题材解禁,影视艺术进入了更加自由的表达空间。作为一种艺术语言,现在是它最好的时代,因为观众热烈呼唤视觉奇观;现在也是它面临考验的时代,因为一切还太新,还没有约束。
参考文献:
[1]朱迪·邓肯.真实感的诱惑:《阿凡达》的特效制作[J].电影艺术,2010(2).
[2]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M].张旭东,王斑,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3]丁莉.人造生命力:数字时代CG虚拟角色的创作[J].当代电影,20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