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留名
难挨的高考过后,我考上了河南农业大学植物保护学院。喜报传到家乡时,父母的脸上出现了多年不见的笑容,他们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供我上学。
进校不久,都市里令人咋舌的物价很快就冲淡了录取通知书所带来的欣喜。我自己也发愁,我不能看着父母把口粮卖掉供我读书,于是我决定做些事情。
一个星期天,我约了两个要好的同学,提着各自的旧鞋去修补。因为怕人家嫌脏,在此之前,我们将鞋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修鞋的是位中年汉子,满身油渍,却对我们露出了一脸的不屑。我们一再央求,那人才勉强答应补鞋。
回到学校后,我老半天缓不过劲儿来,打量着床边那双刚刚修好的鞋,我突发奇想:倘若能在校园里弄一个修鞋摊,不是既可以挣些手工费,又可以免去贫困同学的一份尴尬吗?
国庆节假期,我挤上了回家的车。到家的那天晚上,我直接跑到了大姑家。从前生活困难时,姑父曾干过修鞋匠,如今日子好过了,他嫌修鞋丢人,就把机器收了起来。知道姑父守旧,我只好撒了个谎,说学校提倡勤工俭学,想借他的修鞋机用用。
谁知我把机器拿回家后,父亲就像看见洪水猛兽一般,抓起门边的锄头,想砸掉修鞋机。经过一天的僵持,我终于和父亲达成了和解:父亲尊重我的选择,但有两个附加条件,一是不能影响学业;二是不能让乡亲们知道。我明白父亲的心思,为了顾全他的脸面,我只好把机器一点点拆开,装在一个外表比较好看的纸箱里,像“地下党”一样,偷偷摸摸地把修鞋机搬出了家门……
回校后,当我搬出零件在宿舍里组装时,室友们都吃惊不已:“你这是要来真的?!”面对那一双双复杂的眼睛,我没有解释太多。我跑遍了所有的街道买来鞋料,然后便搜罗起同学们的旧鞋,认真练习开来。
周六吃完早饭后,我便叫上两个同学,把修鞋机抬到了8号楼前的那片空地。尽管在宿舍里演习过许多遍,可一旦来真的,面对着身前身后针芒似的目光,我竟然手足无措。
看热闹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拎鞋出来,这是我最害怕的一种开头。正当我心急火燎、不知如何继续的时候,一个室友拎着旧鞋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我要修鞋。”我接过来一看,这双鞋已打过好几个补丁了,是我练习时补过的。看我有些犯难,他小声说道:“你就不会把补丁拆下来再补一回?你得开个好头!”刹那间,一股热流袭过,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第一个来找我修鞋的老师,是我仰慕已久的生物学院的一位退休老教授。那双慈爱的眼睛不禁让我手忙脚乱,老教授看出了我的紧张,便俯下身来,动手帮我按住鞋底,并给我讲他自己过去求学的经历。“我非常佩服你迈出的这一步,相信你以后一定能成材。”说完,教授还亲切地握了握我的手。教授的话,让我心里的暖流奔腾不止。
现在修鞋摊已经撤掉了,但这段特殊的经历让我明白,把一件不起眼甚至委曲求全的事情做到尽善尽美,也一样可以有尊严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