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海洪,曾译萱
(湖南工业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株洲 412008)
新闻传播学研究
论知识共同体与民国新闻教育思想的建构
阳海洪,曾译萱
(湖南工业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株洲 412008)
[摘要]在传统士大夫精英群体瓦解之后,民国新闻教育家在教育救国的历史脉络中,将新闻教育定位为“职业教育+文化教育”,以培养“指导社会”和“监督政府”的专业人才作为合法性基础,面向西方,主张坚持现代“智性”原则,依科学与通识兼顾原则配置知识资源,依理论与实践结合原则培养专业技能,由此打造健全的知识个体。同时,民国新闻教育又坚持传统“德性”原则,向传统士人精神致敬,强调新闻教育的社会责任感,要求记者以职业身份与专业才能介入公共生活。这种“西儒会通”式的职业化新闻教育思想,为在“众声喧哗”的民国时代建构知识共同体奠定了基础,民国记者及由其所组成的共同体以新的知识权威和职业形象出现在民国历史舞台上。
[关键词]知识共同体;民国新闻教育思想;西儒会通
知识共同体是当代学术界经常提到的概念,也被称之为“科学共同体”,或者“学术共同体”。它在一个宽泛的意义上,意指由某一知识领域具有相似教育背景、知识结构和社会角色的个体组成的集合体,而且因地域、学科、族群和历史的不同,形成各种不同的知识共同体。教育是形成知识共同体的主要途径,“他们因所受教育和训练中的共同因素而团结在有权威的科学家周围。具有共同的信念和共同的探索目标,采用共同的研究方法,使用共同的术语,接受公认的评定标准,其内部交流比较充分,专业看法一致”,并通过团体力量对社会产生影响。[1]
中国传统社会是没有新闻教育的,士子接受儒家经典训练,缺乏服务社会的专业技能,只能通过科举入仕,负责帝国的新闻传播,辅佐皇帝以维持对帝国的统治。在这套教育体制下,士大夫群体以儒家经典所提供的知识为基础,结成知识共同体,维持着士大夫群体的信仰和意义世界。同时,中国传统政治的合法性是天命论,天命虽不可违,但天意不可测,天意的神秘为民众理解和确认设置了障碍,需要专门群体去解释与传播。士大夫阶层通过熟习儒家经典而获得这种解释所需要的知识,代民立言,沟通民意,形成对政治的阐释力和规范力,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对皇权的制衡。现代社会是职业分殊的社会,它依赖分科化的专业教育为其提供人才支持和知识保障。“新闻职业化”是现代新闻事业发展的历史潮流,现代新闻教育自是不能外在于这一过程。同时,现代政治不是以解释而是以认同作为自己的合法性基础的。认同合法性以契约作为政治权威的基础,并通过法律划定政府权力的边界,政府施政必须接受公民监督,以保障公民权利和福祉。每个公民都有能力去自我评判和体认政治合法性与否,而无须通过中间的解释阶层,传统士大夫群体丧失了存在基础。[2]现代社会颠覆了儒家知识及由此而来的权力结构,瓦解了依附于皇权的士大夫共同体,使现代新闻教育面临深刻的合法性危机:在知识论基础上,在儒家经典之后,它如何构筑自己的知识论基础;同时,在政治被“祛魅”和知识分子碎片化的现代社会中,知识分子还有没有可能结成知识共同体?如果有,可以在何种道德基础上重建知识共同体?在失去了儒家经典的教育内容和服务皇权的人才目标之后,现代新闻教育如何面对社会质疑,以专业化和建制化路径重建合法性源泉、知识论和道德论基础,并由此重建知识共同体以影响社会,成为民国新闻教育必须面对的问题。
一、知识共同体与民国新闻教育的合法性建构
1918年,留美回国的徐宝璜在北大创办新闻学研究会,以“研究新闻学理,增长新闻经验,以谋新闻事业之发展”为学会宗旨,标志着现代中国新闻学“知识共同体”的初步形成。[3]随后,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北京平民大学、北平燕京大学等高校内,创办了新闻学系(科),中国新闻教育初具规模。但高校有无必要开设新闻教育,一直面临社会质疑。现代社会各种职业皆需经教育训练而成,本是自然之理,但时人囿于局限,认为新闻“无学”,记者乃是特殊职业,“理论方面,毫不重要,而所重者,为经验阅历”,世界培养记者的最好学校便是“报馆”,“断无在报馆以外可以学习新闻事业之理”。[4]121在大学创办新闻教育,乃是对大学的玷污。胡汉君说:“我们不论如何为新闻事业隐晦,但新闻事业至今还大部分被社会鄙弃,被民众漠视,被现实分离是十分确实的。”[4]86成舍我忧虑地指出:“本来新闻教育是一个新兴的部门,它是否有独立的价值,到现今还在许多人的争论中。”[4]67郭步陶对20世纪30年代的民国新闻教育如此评价:“学校所造的新闻人才,浅深不一,所注重的,或为中,或为西,也不一致。大家似乎都还在试验,教育当局也不曾对于新闻学,定有若何标准。好像新闻学是否成为科学?尚是问题。”[4]61如何回应社会质疑,在中国建构新闻教育的合法性话语,并在此话语中主张新闻教育的专业能力和知识结构,建立职业伦理规范,赢得社会的承认与尊重,是民国新闻教育的关切所在。
1.社会改造需要高素质的新闻人才。民国新闻教育是在“教育救国”的脉络里建构其合法性的,它延续了五四改造国民性的启蒙思路,赋予传媒教化民众、指导社会的神圣维度,认为社会改造与民族振兴要通过现代传媒才能实现,把发展传媒及由此而来的新闻教育视为挽救民族危亡的必经之路。“新闻纸是教育社会的工具,新闻事业是启迪民智的文化事业。”[4]79报纸是人生的教科书:“现代的报纸,就是人生的地理教科书,人生的历史教科书,社会教科书等等。它能指导青年,它能指导成人,甚至于隐居在‘菟裘’里的封翁,它也能暗中指导。”谢六逸指出,现代报纸就是一所没有毕业期限的文化大学,而它的学生就是全社会的民众。[4]21惜莹说:“‘新闻’是一切人的父母,学校,大学,讲坛,剧场,模范,顾问。所以‘报纸’是儿童教育,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的利器,是社会上各阶级——儿童,青年,成人以及从事凡百业的人——所需要的精神上的食粮。”[4]82-83简言之,报纸无远弗届的传播功能和记者对其所载内容的“把关”,使报纸成为全体社会民众的教科书,承担着指导社会、教育民众的职责。此外,报纸乃社会之舆论机关,在民众生活中居于至关重要之地位。“舆论既足以转移一国政治之趋向,尤足以左右社会风俗之变迁;社会事业之一兴一废,每视舆论为依归,而摘奸发伏,功尤尚焉……至于宣传文化,以启发民智;表扬民意,以汇集民力;领导民运,以利社会;主持正论,以辟邪侈;无一不唯舆论是赖,其责任之綦重,蔑以加矣。”[4]45新闻事业乃社会之公器与教科书,故“‘以文化人’的实践者要具备较高程度的对事务的认知能力和宏阔的社会文化视野”[5],地位如此尊崇重要,乃必须由受过高深教育,熟悉新闻学理的专门人才来主持,方为适合。
2.高素质新闻人才需要新闻教育的培养。与改造社会对高素质新闻人才的需求相比,充斥中国新闻界的或是舞文弄墨的“名士”,或是醉心利禄的“失意官僚”,他们既缺乏对社会问题的深刻洞察,又缺乏对新闻事业的意义与目标的清晰认识。要求他们去发展新闻事业,改造社会,只能是缘木求鱼,形同梦呓。[4]49如果说,新闻事业是改造社会的武器,那么记者就是造武器的技师。而这种技师的养成,则依赖新闻教育。要淘汰以前文人办报、天才办报和学徒办报的方式,而代之以受过科学训练的新闻人才。“报纸在社会上既占有这样重要地位,那么采集新闻,做成报纸,推销到社会上去的一般报纸从业员,同样的占有极重要的地位。这是毫无疑义的了。”记者是新闻事业的主体,其质量高低攸关新闻事业之成败,地位既如此重要,而职业之准备,则应引起全社会高度之重视。[4]83因此,“记者必须受新闻教育,就是大学教育,以外没有别法”[4]14,并且经由新闻教育,在造就报业同时,将新闻学知识普及到民众那里去,还可以为报纸培养忠诚的读者,提升报纸的发行量,从根本上改变中国报纸发行量过低的状况,使报纸走向社会,深入民众,改造中国的社会和文化,提升民众的现代文明水平。因此,造就新闻专门人才和培植普通国民都是新闻教育的目标,二者不可偏废,这是新闻教育的价值所在。[4]49
3.新闻教育的本质是“职业教育+文化教育”。从改良社会的角度出发,民国新闻教育家认为新闻教育并非“职业教育”所能概括,而是兼具“职业教育”与“文化教育”的双重属性:“新闻教育一方面是职业教育,一方面也是文化教育的一种。技术的训练和学理的研究,都应该同样重视。”[4]68一方面,新闻教育是现代社会分工的产物,以培养职业化的新闻人才为目标,具有现代职业教育的属性,其核心问题是解决“怎么做”的问题。记者要熟悉报纸的运作流程,具备采写编评和媒介经营管理等专业技能。另一方面,新闻事业具有指导社会之功能,需要高深学理研究的“文化教育”。1917年,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后进行改制,深刻影响了全国的高等教育改革。蔡氏改革之宗旨,是要把大学办成研究学问的专门学府,以研究学问为天职。职业教育出来的记者“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作为“文化教育”的新闻教育的核心问题是解决“为什么这样做”的问题,即新闻学“要给我们一个报纸的标准和规律”。简言之,经由现代新闻教育所培养的记者,在具备职业技能的同时,还必须总结实践经验,研究新闻学理,熟悉新闻规律,具备指导社会的职业理想,这种双重属性定位为凝聚知识共同体提供了共识基础。
民国肇兴之后,在帝制的废墟上并没有产生现代型国家。士大夫解体之后,军人擅政,党人蜂起,商人勃兴,这些原来处于边缘的群体呈现出日益中心化趋势,“众声喧哗”,政治失范,形成了权威危机。但民国新闻教育家依然坚信新闻事业“是普及教育的导师,是监督政府,指导社会,促进文明的利器”,通过现代新闻教育所培养出来的记者,在民族复兴使命的召唤下,以传媒为中心,形成具备专业技术能力、科学求真精神和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共同体,启蒙民众,改造社会,形成与公权力之间的二元结构,将国家建设与社会秩序推向正常轨道,这是民国新闻教育的目标和期待所在。
二、知识共同体与民国新闻教育的专业知识论建构
共享的价值规范、由实践而来并经过验证的科学信念、评判知识的合法性标准和实践过程是知识共同体的四个基本特征。[6]对于知识共同体而言,其社会资本是经由知识获得,权力是与知识并行的,建构一套共享的知识体系,形成彼此认同的学术话语和专业能力是知识共同体形成的基础。在传统社会,政学一体,士大夫通过熟习儒家经典,垄断意识形态解释来服务皇权,并由此形成知识共同体以获得政治影响力。而现代社会造成了“政”“学”分离,在失去了儒家经典和政治权力的挂搭之后,新闻教育如何建构自己的知识谱系呢?民国新闻教育家认为,新闻知识必须经由“科学”验证与“实践”验证,并将科学知识转化为专业能力,由此获得社会信任,形成重建共同体的知识论基础。
1.依“科学”和“通识”兼顾原则重建知识谱系。在后“五四”时期,“科学”成为知识界的共同追求,民国新闻教育的知识论建构,主要是借鉴西方的各种学科理论,强调知识的“科学性”,改变了传统士大夫群体以儒家经典为来源的知识体系。同时,新闻专业教育既是知识分类的结果,也是社会分工日益细密化的需要。但这种专业教育将有机统一的客观世界进行切割,分成不同学科进行研究,因而造成了知识的分化。为避免知识分化造成新闻人才知识结构的“碎片化”,民国新闻教育家主张打通学科壁垒,以“通识”原则配置知识资源,由此重建新闻教育的知识谱系。新闻教育以培养指导社会之记者为目标,面对包举万象的社会生活,记者在新闻的选择弃取之间,需有丰富的知识储备。因此,记者当跳出“专业”畛域,具备广博之知识与宏阔之眼光,方能保证他们比一般民众对社会有更深的观察和了解,承担指导社会之重责。在建构新闻教育话语过程中,民国新闻教育学者非常重视“通识”教育,以克服专业知识的独断性和局限性,培养健全人才。“故新闻记者,对于社会科学、自然科学须咸具相当根底,即庸俗末技,亦无不通晓者,斯为上乘。非若是则于事理之观察与判断,尠能趋于正确。不涉之于迷信,则涉之于武断,有何裨益于社会。”[4]47曾任复旦大学新闻系主任的谢六逸指出,“新闻记者除应用的专门知识而外,又须博学,必力求常识丰富”,熟悉“地理,历史,政治,法律,外交,科学”等课程。[4]117燕京大学新闻系在培养方案中指出,新闻学因学科性质,与社会人生均有联系。合格的新闻人才,不但需要接受专业知识的训练,而且对各种常识也需有基本的了解与掌握。因此,燕京大学新闻系在注重专业知识的同时,对与新闻学相关的其他学科亦会相当重视。研究者曾对民国新闻专业开设的课程做过专门统计,统计表明,专业课程的占比较少,而普遍重视社科类等通识课程,通识课程的占比超过50%,其中史地类约占10%,语文类(包括修辞、文法和外语等)约占30%。[4]3
2.依“理论”与“实践”结合原则养成专业能力。“科学”是经由观察、研究和实验等手段所获得的系统化的知识,它是可以经由“经验”验证,并将之转化为专业技能的。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在其简章中明确规定了该会的研究内容:“(甲)新闻学之根本智识(乙)新闻之采集(丙)新闻之编辑(丁)新闻之造题(戊)新闻之通信(己)新闻社与新闻通信社之组织(庚)评论(辛)广告术(壬)实验新闻学。”[7]研究会两位导师徐宝璜和邵飘萍的授课也偏重专业实务课程。这种重视新闻技能的教育思想在课程设置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当时的新闻院系特别重视实务课程的开设。据统计,平民大学新闻系共开设课程14门,其中实务性课程10门,约占课程总数的71.4%,复旦大学新闻系共开设课程28门,其中实务性课程16门,约占课程总数的57.1%。而在报人或媒体创办的新闻教育机构中,实务性课程的占比更高。[8]通过理论与实践兼顾、学校与报馆合作的方式,培养“手脑并用”的新闻人才。
与传统士大夫接受儒家教育不同,民国新闻教育的知识论路径,面向西方,坚持现代“智性”原则,重建新闻教育的知识谱系和学术话语,由此造就具备科学精神和专业才能的记者。他们得以脱离官方话语的笼罩,使用彼此认同的学术语言进行交流,运用相互认同的标准来评价专业工作,通过同样的学术规范和基本方法,讨论和研究新闻理论,在推动新闻学发展的同时,凭借所掌握的专业知识和能力,自由、独立地观察和分析社会,报道新闻,监督政府,服务社会,捍卫知识共同体本身的自主性与自足性。
三、知识共同体与民国新闻教育的职业道德论建构
知识共同体除了共享的知识以外,还必须有共享的职业伦理。职业伦理的实质是为共同体成员提供一套角色规则,要求共同体成员按照共同伦理规则扮演职业角色,并对不符合角色规则的共同体成员进行惩戒,以实现共同体的整体目标。民国新闻教育是以改造社会、重建国家作为共同体目标的,具有强烈的家国情怀。这与西方从契约原则建构权利论的职业伦理路径不同,民国新闻教育是回到儒家传统,建构责任论的新闻职业伦理。在政学一体的传统社会中,知识分子求知问道的目的,就是“治国平天下”,致力于公共事务。士大夫群体承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的社会重担,他们“代民立言”,批评政治,并将此视为文人关怀天下的应尽职责。儒家对社会责任感的提倡和对道德气节的倡导,成为“清议”的理论依据和合法性来源,蕴含着强烈的道德力量和群众意愿。这种士人精神,对于清明政治风气、端正士人品行和改良社会风俗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后“五四”时期,民国新闻教育家从指导社会的目标出发,没有故步自封,也没有中断与传统文化之间的纽带,而是从“士人之魂”中汲取优秀的道德资源,为现代新闻人才灌输职业道德意识,强化其社会责任感。
徐宝璜和邵飘萍是中国第一个新闻教育机构——北大新闻学研究会的导师,徐宝璜要求新闻记者继承“不虚美,不隐恶”的史家传统,对侵犯民众利益与败坏社会秩序的行为,要挺身而出,敢于揭露,才无愧于“社会之明镜”与“民众之导师”的光荣称号。[9]邵飘萍将“人格、操守、侠义、勇敢、诚实、勤勉、忍耐”等传统美德视为记者必备之品格,如传统士大夫一样,“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即使面临权力的专横和经济的诱惑”,但关心民瘼,为民代言的理想不能放弃。使“不平之现象”与“豪暴之势力”,匍匐于“正当民意”之前。这种吸纳传统资源的道德论建构路径,亦为随后的民国新闻教育学者所遵循。在他们看来,传媒是与红十字会一样的人类福利事业,“负有为人类服务之使命”,“应抱利国福民之宏愿,以尽天职”;[4]47面临恶势力之横行,记者“必勇敢果毅二者兼备,虽泰山崩于前,麋鹿兴于左,而志不乱。笔可焚,而良心不能夺,身可杀,而事实不可改,方足以负领导舆论之重任”[10]。
现代商业原则容易导致传媒沦为个人的牟利工具,专业分化会导致知识分子缺乏参与公共事务的热情和对话意愿。对此,民国新闻教育的道德论建构,看到了儒家民本思想、士大夫精神与现代新闻职业道德的耦合性质,它以社会责任为价值导向,放弃了西方以商业主义和个体利益至上的办报原则,而以家国情怀和民众利益作为办报前提,在以个体权利为基础的新闻职业伦理建构中,纳入了群体责任。[11]它从传媒乃“舆论领袖”和“民众导师”角色定位出发,坚持了传统“德性”原则,强调新闻教育要吸纳传统文化中的优秀资源,为现代新闻人才灌输“士人之魂”,避免传媒的私利化倾向,避免知识分子因专业鸿沟而带来的分化状态,在建构职业道德的同时,重建社会中心和知识分子的集体身份认同,劝勉学生认清自己身上的历史重任,要“以所学淑天下”,承担指导社会,重建国家的责任。
在对科举教育进行“祛魅化”之后,传统士大夫及其所承载的情怀丧失了存在的基础,在礼崩乐坏、政治权威重建的民国时期,知识分子原本崇高的地位受到了严重削弱,传统秩序的瓦解撕裂了之前维持知识分子地位的政治与文化的统一。作为专才的知识分子,他们如果想要继续保持自己的地位及由此而来的影响力,必须创制新的权威基础,组建新的知识共同体,重建知识分子和社会之间的关系,以新的方式对社会施加影响。民国新闻教育思想的话语建构过程,便是知识分子在瞬息万变的现代社会中,重建其话语权威及社会角色的长期努力过程。民国新闻教育家从改造社会、监督政府的合法性前提出发,坚信“中国需要有知识有道德有能力的新闻人才,比任何国家为急迫”,[4]123由此对新闻教育的意义和价值进行深度思考,探讨了知识分子在社会中行使权威的基础、方式和规则,实现了士大夫群体向现代知识群体的转型。责任论的新闻伦理要求记者摈弃私利,以职业身份与专业才能介入公共生活,具有疏瀹人心、监督政府的宏大气象。这种既深受欧美新闻教育影响,又沟通了传统士人精神的“西儒会通”式的新闻教育思想,它所期待建构的知识共同体,既是一个共享知识体系的专业共同体,更是一个关心公共事务、以道自任的道德共同体,建构了知识分子与社会之间的新关系。短短30多年间,民国新闻教育不但得到了社会承认,民国记者及由其所组成的共同体也以新的知识权威和职业形象出现在民国历史舞台上,形成了监督和平衡权力的重要力量。这种如韦伯所说的“理想型”新闻教育思想,虽然受民国时期战乱频仍、经济凋敝和新闻事业规模不大等诸多条件限制,成效不大,但应该成为构建当代中国传播新闻教育知识共同体的思想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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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巍〕
[中图分类号]G210;G40-092.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5-0200-05
[作者简介]阳海洪(1969-),男,湖南冷水江人,副教授,博士,从事新闻史论与影视批评研究。
[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民国新闻教育思想研究”(XJK014BLL002)
[收稿日期]2016-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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