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考”的字词关系研究

陈 琴（暨南大学华文学院讲师）

学海酌蠡

金文“考”的字词关系研究

陈 琴（暨南大学华文学院讲师）

汉字是记录汉语的符号系统，字形与词的关系错综复杂。金文“考”所记词义，张世超总结了7类：“长寿、父亲、用为孝、考校、人名、用为寿、寿考”。［2］黄德宽认为有“用作父字、用作孝、考度、表族氏名”等4类。［3］我们分析辞例，认为金文“考”记录的7种词义分別是“老人、年老、父亲、长寿、考校、人名、用作孝”，其中“父亲”最常用。田炜将这种一字多义现象称为“一字表多词”。［4］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语义的引申、假借。

（1）老人，名词用法。金文“考、老”两字开始分化，“老人”一般用“老”字表示，“考”表示本义的用例非常少，如：“我用召卿士辟王，用召者考者兄。”（《伯公父簠》）

（2）年老，从老人本义引申的形容词用法，如：“余考不克御事，唯汝焂其敬辥乃身。”（《焂卣》）

（3）父亲，从老人本义引申的名词用法。常用于“皇、（且）祖、（剌）烈、文、帝、朕、显”等褒词后。如：“台乍其皇祖皇考。”（《邾公华钟》）“余用乍朕烈考憲白宝簋，子子孙孙其万年永宝用。”（《扬簋》）“琱生作文考宄仲尊鬲。”（《琱生鬲》）“用为宝器鼎二、簋二，其用享于厥帝考。”（《师眉鼎》）“天亡宥王，殷祀于王丕显考文王。”（《天亡簋》）

（4）长寿，从“考”的本义引申的形容词用法，西周“寿考”常合用，东周“考寿、眉寿”常合用。如：“艺其作宝簋，其万年寿考。”（《埶其簋》）“不讳考寿，子孙蕃昌。”（《蔡侯申尊》）“用祈眉考无彊，哲德不忘。”（《叔家父簋》）

（5）用“考”表示“考校”，是假借动词用法，如：“历肈对元德，考友隹型。”（《历方鼎》）“论其德，省其行，亡不顺道，考度唯型。”（《中山王鼎》）

（6）用作人名，如：“考乍友父尊鼎。”（《考鼎》）“伯考父作宝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伯考父鼎》）

（7）用作“孝”。老人、父亲是孝敬的对象，“孝敬”义是从“考、老”义引申的形容词用法。如：“用追考、侃喜前文人。”（《邢人钟》）“师器父作尊鼎，用享考于宗室。”（《师器父鼎》）

我们还发现金文“考”记录的7种词义中，“老人、年老、父亲、孝、长寿”5种词义不是对应“考”一个形体，而是有几个不同字形，即“一词用多字”。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异字同词、文字分化、已有本字又用假借字。

（1）老人——“老、考”。“老、考”金文中已经分化，“老”常写作“”，但分化不彻底，有时仍混用。“老”表老人的用例：“用盛旨酒，用享孝于兄弟、婚媾、诸老。”（《殳季良父壶》）

（2）年老——“老、考”。“老”表年老的用例：“余老止，公仆庸土田多扰，式白伯氏从许。”（《五年琱生簋》）

不同时期的金文，“考”的字词关系存在差异。西周“考”的7种词义中最常用的是“父亲”，其次是“孝”，表示“长寿、考校、人名”和“老人、年老”的用例较少。春秋战国“考”表示“父亲、孝、长寿、人名、考校”5种词义，最常用的仍是“父亲”，其次用作“孝”，表示人名和考校各一例，没有表示“老人、年老”的用例。西周金文用字习惯上承殷商，文字分化导致字词关系改变，但分化不彻底，有混用情况，春秋战国“考、老”混用表示本义的现象基本消失。

《礼记•曲礼下》曰：“生曰父，曰母，曰妻，死曰考，曰妣，曰嫔。”《释名•释丧制》亦曰：“父死曰考。考，成也，亦言槁。槁于义为成。”金文中“考”表示“父亲”时与后世文献不尽相同，“考”虽常表示去世的父亲，但也可表示在世的父亲。如：“余既讯，我考我母令，余弗敢乱，余或致我考我母令，琱生则觐圭。”（《五年琱生簋》）“召伯虎告曰：余告庆。曰：公厥稟贝，用狱扰为伯，有祇有成，亦我考幽伯、幽姜令。”（《六年琱生簋》）林沄认为：“这里召伯虎强调了讼事之‘有底有成’，是由于他父母曾出面说话”，［6］“考”当为在世的父亲。目前一些大型辞典收录“考”关于父亲义项时，释为“去世的父亲”，［7］“在世的父亲”义没收录，这与“考”实际情况不符。

（附记：本文在撰写过程中，承蒙北京语言大学罗卫东教授多次指导，谨致谢忱。）

［1］于省吾：《甲骨文字诂林》第1卷，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第76页。

［2］张世超：《金文形义通解》，日本京都：中文出版社，1996年，第2109页。

［3］黄德宽：《古文字谱系疏证》，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2109页。

［4］田炜：《西周金文字词关系的共时与历时考察》，《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第5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69页。

［5］朱芳圃：《殷周文字释丛》卷上，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50页。

［6］林沄：《琱生簋新释》，《古文字研究》第3辑，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29页。

［7］罗竹风主编：《汉语大词典》第8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年，第632页；徐中舒主编：《汉语大字典》，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1995年，第2971页。

责任编辑：陶原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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