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森
胡适的媒介内容管理思想
——以管理《努力周报》内容产品为例
庄森
胡适媒介管理思想高度重视管理内容产品生产。一是组建强大的撰稿群体,从源头管理媒介的内容生产,保障内容产品的质量;二是受众本位的议程设置,从受众角度考虑内容产品的生产,把受众的注意力导向某些特定的问题或争端,通过内容产品传播受众最需要的信息,吸引和留住受众;三是践行舆论监督的传播价值观,聚焦负面政治事件、官员腐败、政府以及公共机关不当决策等,为民代言,守望社会,服务受众。
胡适;媒介管理;内容产业;内容产品;舆论监督
内容产业是融合信息服务和文化的产业群。1922年5月7日,胡适创办的《努力周报》①《努力周报》是五四之后北方知识界一份著名的以论政议事为中心的同人刊物,发起人为胡适、丁文江等,这是他们公开谈中国政治的刊物。创刊于1922年5月7日,1923年10月停刊。就是内容产业,内容定位为“谈政治”——以谈政治为核心组织内容生产,胡适担任主编和主要撰稿人,并承担收稿、撰稿、编稿、付印、校对等工作,有时甚至独自撰写全部文章[1](P702),紧紧围绕“谈政治”生产内容产品,借助有形物质承载各种信息、文化等生产思想和资讯等内容产品。胡适强调:《努力周报》“主要是谈政治问题,但并不完全排除文学和哲学的文章”[2](P144)。
一
胡适管理《努力周报》内容产品,首先组建强大的“谈政治”撰稿群体,从源头管理内容生产,保障内容产品的质量。《努力周报》注重内容生产的规范化,通过管理作者群体,规范内容产品的风格,追求内容产品的高水平,树立内容为王的媒介形象。胡适为保证生产“谈政治”的内容产品,从抓生产者——撰稿群体管理入手,“通过整合多个个体而形成一个更有价值的整体”[3](P163),组建强大阵容的“谈政治”撰稿群体,从而规范管理媒介内容生产。因为知识是企业能够取代劳动力、土地、资本变成最重要的竞争和生存的武器,管理内容实质就是管理知识。而独立个体的知识分子能力有限,内容产业“为了完成某个具体目标只有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它需要汇集众人的智慧、知识和力量来完成这项工作”[4](P244)。
《努力周报》“谈政治”的撰稿群体是“为了实现特定的目标,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相互作用、相互依赖的个体组合而成的集体”。“个体的行为由组织目标规定,并且指向组织目标”[4](P243)。这个群体的核心成员有胡适、丁文江、高一涵、张慰慈、朱经农、任鸿隽、陈衡哲、陶孟和、徐志摩、唐钺、杨杏佛、卫挺生等人,都是久负盛名的学者。这些人“大多曾留学欧美,不少人还获得了博士、硕士学位;归国后则任教于中国著名学府,因此,北京大学也成为这一群体的重要‘纽带’。从这群人的构成还可看出,胡适在中国自由知识分子最初的聚集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实可看作是以胡适为中心,中国自由知识分子首度的汇聚。”[5](P64)这个群体中的个体作者虽有发挥的天地,但都遵从“谈政治”的内容定位,使得《努力周报》的内容产品与编辑均有一贯性,形成阵容强大的“谈政治”撰稿阵容。
管理学理论认为,资源的流动性决定产业的竞争力。内容产业的产品生产者——撰稿群体的资源直接影响内容产品的绩效及质量水平。“如果一种生产资源要得到有效利用,那它在其所有用途中必须具有同样的生产性——显然,如果它在一种用途中的(边际)产品少于另一种用途,产出就没有最大化。因此,通常还有两个条件成为完全竞争的一部分:资源在所有的用途中是流动的;资源的所有者知道资源在各种用途中的产出。”胡适利用资源的这种流动性组建《努力周报》撰稿群体时,充分考虑了“生产资源(其所有者拥有的数量决定其配置)的私人边际产品必须等于其社会边际产品(私人边际产品加或减对其他人的效用)”[6](P8-9),注意群体成员的资源(专业知识、技能和能力),挑选拥有不同资源的专业人士组成,构成资源互补、互动,既提高从不同专业角度“谈政治”的水平,更增强媒介内容产品的竞争力。“政法之稿件有一涵、慰慈等担任(现在不是白尽义务);经济之稿,有振飞、唐有壬等担任;文学之稿,有志摩、陈通伯等担任(苏菲过于矜持,不敢预计其必有稿来);其他社会科学,有兄、叔永、擘黄、孟和(孟和来沪,当可求其作文)和我担任,读书杂志有颉刚、刘叔雅等担任。”[7](P139)罗宾斯认为:“一个群体可能达到的绩效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郡体中每个人给郡体带来的资源。”“通过评估成员个体的知识、技能和能力,可以部分预测出群体绩效。”[4](P249)《努力周报》这个群体成员的专业知识、技能和能力,保证了“谈政治”的内容产品的高水平,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这个阵容强大的“谈政治”撰稿群体以胡适为核心,胡适撰稿最多,计有107篇,其中有86篇“谈政治”——关怀公共领域,尽知识分子关怀社会、守望社会的责任。这个群体“意味着在没有形成明确党派识见以前,知识阶层为着一些共同利益暂时联合起来。同时也可看出,现代中国自由知识分子最初的聚集,就是一个极为松散的团体,主要是一些留美的学者或技术型官僚,因暂时认同于某些政治理念,通过开茶话会、发表宣言、办刊物的形式聚集起来”[5](P68-69)。但加入这个群体的每一个人“原因并不是惟一的。大多数人同时属于多个群体,因此显而易见,对个人来说,不同群体为其成员提供了不同利益”[4](P244)。丁文江是这个正式群体最积极的组织者,加入群体是为满足实现“谈政治”的“目标实现的需要”,丁文江“向来主张,我们有职业而不靠政治吃饭的朋友应该组织一个小团体,研究政治,讨论政治,作为公开的批评政治或提倡政治革新的准备”[8](P443)。
《努力周报》的撰稿队伍是一个正式群体。它“之所以能够形成和发展,往往是因为其成员拥有某种或某些共同特点”,这个“共同特点”是都不“靠政治吃饭”,但又“研究政治,讨论政治”的人,多为满足归属需要。群体构建在聚餐会的基础上,“群体能够满足社交需要。人们往往会在群体成员的相互作用中得到满足。对许多人来说,工作中的人际互动是满足他们归属需要的最基本途径”[4](P244)。为此,《努力周报》的撰稿群体有一个非正式的、不定期的茶话会。“参加茶话会的前后约有20多人”[5](P65),聚集成阵容强大的“谈政治”撰稿群体。这个茶话会既为群体成员提供社交平台,满足成员的社交需要,又能在一起“讨论政治”,议论切近的社会问题,决定内容产品的生产。胡适的日记这样记载:“孑民、亮畴、少川、钧任发起一个茶话会,邀了二十多位欧美同学在顾宅谈话,讨论今日切近的问题。这个意思甚好,我因与钧任提议,继续定期开茶话会,每次由四五个人作主人。”[1](P709)
胡适是《努力周报》撰稿群体的灵魂,全因为“不能放弃我的言论的冲动”参与创办《努力周报》。创刊过程中,警察厅驳回申请,不予创刊,胡适一再周旋,“另拟一呈子,再请立案,措词颇严厉”[1](P544)。好友高梦旦、王云五、张菊生、陈叔通等不赞成胡适办报,胡适对此不以为然:“政府不准我办报,我更不能不办了。梁任公吃亏在于他放弃了他的言论事业去做总长。我可以打定主意不做官,但我不能放弃我的言论的冲动。”[1](P522)1923年,面对“北京反动的政府”[9](P173)“取缔新思想”的高压势态和友人劝告他“跑为上计”的好意,他公开宣称:“我是不跑的。生平不知趋附时髦;生平也不知躲避危险。封报馆,坐监狱,在负责任的舆论家的眼里,算不得危险。然而‘跑’尤其是‘跑’到租界里去唱高调:那是耻辱!那是我决不干的!”[10]胡适把维护“谈政治”的思想自由视为比生命更宝贵。胡适深刻地知道,某种思想要在现代社会中突破影响上的有限时空范围,就必须借助媒介,所以,新闻、出版、集会、结社自由成为言论自由的标志。胡适认为:“真正自由的精神在那里?出版有自由,言论也有自由。一个人只要他有种意见,在他自己总有发表出来的权利,在我们总不能禁止别人发言。”[11]胡适创办《努力周报》就是为“谈政治”,争取思想自由,推动社会进步。
二
胡适管理《努力周报》的内容产品,遵循受众本位的议程设置,针对社会现实问题“谈政治”,服务受众,干涉政治。《努力周报》是市场化运作的媒介,媒介间竞争激烈。《努力周报》的受众绝大部分是固定订阅,胡适追求每期都有受众感兴趣的内容产品吸引和留住受众。议程设置是内容产品生产的重要蓝图,可以把受众的注意力导向特定的问题或争端,给受众传播最需要的信息。这种议程设置淡化宣传味道,强调从受众角度考虑内容产品生产。
《我们的政治主张》是《努力周报》重要的议程设置,最具影响力的“谈政治”内容产品,不仅奠定《努力周报》“谈政治”的基石,而且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成为中国现代媒介最有影响力的“谈政治”内容产品,影响了中国现代政治的发展进程。
《我们的政治主张》由胡适撰写。胡适日记记载:“做一篇《我们的主张》,是第一次做政论,很觉得吃力。这本是想专为《努力》做的;后来我想此文颇可用为一个公开的宣言,故半夜脱稿时,打电话与守常商议,定明日在蔡先生家会议,邀几个‘好人’加人。知行首先赞成,并担保王伯秋亦可加入。此文中注重和会为下手的第一步,这个意思是我今天再三考虑所得,自信这是最切实的主张。”[1](P664-665)
胡适高度重视管理“谈政治”的内容产品质量,为提高《我们的政治主张》的水平,保证产品质量,胡适多次组织讨论修改,管理内容生产。5月12日“七时,打电话与蔡先生,借他的家里开会,讨论《我们的主张》。其余各人,也在电话上约定十一时相见”。“十一时,在蔡宅开会,到者:梁漱溟、李守常、孟和、孟馀、汤尔和、徐伯轩(未约他,偶相值)、经农等。他们都赞成了,都列名做提议人。蔡先生留我们吃饭;饭后他们都散了,我独与蔡先生闲谈。三时,王亮畴、罗君任也来,他们略有讨论,修改了几处,也都列名。连知行、在君、王伯秋、文伯和我,共15人。下午,孟馀自行取消,加入一涵、慰慈,共十六人。”[1](P665)
《我们的政治主张》提出五方面的政治诉求,内容极具震撼力。第一,主张全国的优秀分子放弃争议,不再争论各种笼统、崇高的“主义”,而把政治目标定得实实在在,以“平心降格的公认‘好政府’一个目标,作为现在改革中国政治的最低限度的要求”,并倡议“我们应该同心协力地拿这共同目标来向国中的恶势力作战”。第二,提出“好政府”的“好”标准是能“监督防止”营私舞弊的不法官吏,同时造福全社会,并“容纳个人的自由,爱护个性的发展”。第三,提出改革国家政治的三点要求:(1)建立一个使政治走上健康轨道的“宪政的政府”;(2)建立一个“公开的政府”——包括财政的公开与考试用人的公开等,因为唯有公开才能“打破一切黑幕”;(3)实行“有计划的政治”——有计划才有效率,中国恰恰处于“无计划的漂泊”状态。第四,呼吁优秀分子“好人”不要再自命清高了,要走出来“做奋斗的好人”,“为自卫计,为社会国家计,出来和恶势力奋斗”,“消极的舆论是不够的,需有决战的舆论”。第五,针对紧迫的现实问题提出具体的解决办法:反对武力统一,主张南北尽早正式议和;为保证南北不再诉诸武力,应该召集国会,并裁减军队;严定官制,裁汰冗员,改革选官办法;废止复选制,实行直接选举制;实行彻底的“会计公开”,统筹国家的支出[12]。
《我们的政治主张》刊发后,社会反响非常强烈,引发各阶层关注政治的热情,《努力周报》收到大量“关于《我们的政治主张》的讨论,共得可登之文十四篇”[1](P675),取得内容产品深入人心,创造新价值空间的重大效益。这样高的阅读量,体现消费者对内容产品的信赖。那么多的读者来信讨论,表明消费者有沟通的强烈需求。胡适为加强内容定位管理,拉近与消费者的距离,增强信息交流与互通,打破单一的沟通形式,决定“另出增刊,专载”讨论。《努力周报》第3期头版头条刊登《本报特别启事》:“本社这几天收到了无数关于《我们的政治主张》的文章,本期不及发表了,下期另出增刊,专载这一类的讨论。”[13]胡适重视管理内容定位,费了“一天的工夫。看了这些文章之后,我颇有感触”[1](P675),决定传播社会各界声音,构架编读互通桥梁,开辟更方便、快捷的沟通渠道,不仅追求提升产品价值空间,更通过编读互动,管理内容定位,不断推出“谈政治”内容产品。
《晨报》和《益世报》最快发表社论评论《我们的政治主张》,认为这个时候谈政治不合时宜,强调改造社会是改造政治的基础,中国的当务之急是改造社会。胡适因忙于整理读者来信并做答,安排高一涵撰文回应。高一涵针对《晨报》和《益世报》的社论,发表《政治与社会——答〈晨报〉〈益世报〉记者》回应,强调《我们的政治主张》“实在只是贯彻我们多年主张的一种办法”[14]。
胡适抓住关系时代走向的“政治主张”设置议程,推动“谈政治”成为文化传播,充当文化启蒙的社会角色。胡适“谈政治”的“唯一目的是要提倡一种新的思想方法,要提倡一种注重事实,服从证验的思想方法”[15],在全社会构建现代社会发展的意识形态,推动民众成为现代社会发展的参与者,所以,采取“互动”方式办媒介——编者引导读者的视野聚焦在某个问题,消费者积极参与话题的讨论,使大量社会信息进入传播渠道,既活跃自由争鸣的文化气氛,又增强媒介的亲和力与可读性。这种互动还具有明显的双向性——编者根据内容定位设置议题,吸引读者以来信方式参与,产品内容以满足消费者需要为原则,改变“单向传播”格局,不仅引发消费者的兴趣,也强化消费者的主体地位。胡适因此特别重视读者来信,展开讨论《我们的政治主张》,既让消费者参与媒介内容建构,又引导消费者注意力,提供消费者需要的内容产品。为此,《努力周报》第4期扩充为八版,讨论《我们的政治主张》,构筑读者活跃的话语空间,并决定“为节省篇幅起见,只好暂不发表”“赞成的意见”[16],胡适精选读者质疑、补充的来信,融入大量社会信息,亲自撰稿回应,管理内容定位,既搭建起互动平台,打造品牌交流活动,又牢牢把握内容生产,扩大媒介的影响力。
王振钧等人提出,“你们没有明白地告诉我们的,还是取革命手段呢?还是取改良手段呢?还是先破坏后建设呢?还是在恶基础上面建筑‘好政府’呢?”胡适回复说:“我们可以用你们自已的话来做答案:‘最好双方分工并进,殊途同归。’可改良的,不妨先从改良下手,一点一滴地改良他。太坏了不能改良的,或是恶势力偏不容纳这种一点一滴的改良的,那就有取革命手段的必要了。本来破坏与建设都不是绝对的相反,他俩的关系也有点像你们说的鸡蛋与鸡的关系;有时破坏即是建设,有时建设即是破坏,有时破坏必须在先,有时破坏自然跟着建设而来,有时破坏与建设同时并进,等到鸡蛋壳破裂时,小鸡也已下地了。”[17]
胡适善于根据媒介的内容定位筛选读者来信,亲自撰稿耐心回答,既增加读者信任感和敬慕情,又牢牢把握内容生产,实现编辑主体传播的意图,在思想上引领读者,扩大媒介的影响力。《努力周报》第4期扩充为八版,设计为《关于〈我们的政治主张〉的讨论》专号,但同时还拿出八分之一篇幅,根据内容定位的需要,安排了两则《对本报的批评》及胡适的答复,寻求与读者互动,经营读者信任。
胡适的管理媒介非常重视这种编读互动,编辑方式也相当稳定,构筑成媒介一道亮丽的文化景观:一方面精心策划,将社会各个层面的生活、感受和思想呈现出来;另一方面,根据读者提供的信息,通过书信设计议题,让知识分子精英作为意见领袖适时介入,平等讨论问题,构成有趣的互动传播,发挥了编读主体建构媒介文化的创造潜力,使媒介成为社会的舆论空间,各个阶层的人物共同参与,媒介成为声音相对自由的“公众论坛”,吸引读者的目光,扩大媒介的影响力,提高了内容产品的价值。
三
胡适管理《努力周报》的内容产品,努力践行舆论监督的传播观,用批判方式“谈政治”,突出批评负面政治事件,追求政治平等、思想自由。官员腐败、政府以及公共机关不当决策等是《努力周报》关注的焦点。胡适高度关注负面政治事件既与传播的价值观密切相关,也与《努力周报》的市场化运作密不可分。受众关注什么样的信息,媒介就必须为民代言,帮助受众搜集相关信息,保住已有受众,吸引新受众。
胡适创办《努力周报》就是为了进行舆论监督,决心与志同道合者“谈政治”,改变舆论风气。为管理好“谈政治”的内容产品,胡适提出“谈政治”必须超然党派化和意识形态,做“监督政党的政论家”,监督政府。这种政论家政治身份独立,不为政党所羁绊,表达意见时不会为一党私利所障目,不会甘当某个政党的喉舌,“只认是非,不论党派;只认好人与坏人,只认好政策与坏政策,而不问这是那一党的人与那一派的政策:他们立身在政党之外,而影响自在政党之中。他们不倚靠现成的势力,而现成的势力自不能不承认他们的督促”[18]。
《努力周报》为践行舆论监督,开辟专栏《这一周》,并且编排在特别突出的地位,占据第一版头条,有时甚至占满第一版,批评时政、守望社会、启发民智,追求舆论监督,践行媒介公开、正谊地监督政府,进行舆论监督,守望社会。现代政治学认为,国家(行使国家权力的政府)不是最终利益获得者,只是公民获得个人利益的工具和手段。保障公民获得个人利益的最大化,才是政府的努力方向;保护公民的个人利益,才是政府的目的。密尔认为:“一切政府的活动,只要不是妨碍而是帮助和鼓舞个人的努力与发展,那是不厌其多的。可是,政府一到不去发挥个人和团体的活动与力量却以它自己的活动去代替他们的活动的时候;一到不是对他们进行指教、劝导并有时指责而是叫他们在束缚之下工作,或是叫他们退立一旁而自己去代替他们工作的时候,害处就开始了。国家的价值,从长远看来,归根到底还在组织它的全体个人的价值。”[19](P125)因此,政府需要人民监督,媒介作为社会公器,监督政府,守望社会成为最重要的社会责任。正是受这种思想影响,胡适明确《努力周报》的内容定位是“谈政治”,不仅密切关注现实的社会具体问题,坚守自由思想、言论自由,而且勇于批评时政,监督政府,大胆评析政府施政的优缺点,直言不讳,表扬优点,批评缺点,并提出忠告与建议。
1922年6月,直系赶走皖系“法统重光”,黎元洪再任大总统,主政北洋政府。胡适马上提出,新政府必须接受人民的监督,公开提出对“这个新政府,只有下列的最低限度的要求:(1)我们希望这新政府自认为一个‘事实上(De facto)的临时政府’;他的最大任务是用公开的态度,和平的手段,做到南北的统一。(2)我们对于这次在北京自行集会的旧国会,只希望他自居于临时的国会;缺额不得递补,不得取消在广州的议员的名额,免得增加统一的障碍”[20]。胡适大胆批评时政,进行舆论监督,明确提出政治建议,强调政府不统一,社会、经济、文化、教育等就得不到发展。此外,胡适还提出采用直选制废止复选制、制订防止选举舞弊的法律、减少国会与省议会的人数等等,启发民智,批评、监督政府,进行舆论监督,守望社会。胡适坚信,媒介“就是公众的眼睛,官员们如果要担任公职,就必须受到报纸的监督。而且,很多诚实的官员受到不必要的审视总比一个不诚实的人可以不受惩罚地公然背叛公众要好。与法律上的无罪推定相反,许多报纸认为,每一个担任公职的官员都应该被假设犯有不忠诚的罪行,除非他能证明自己的无辜。只有当报纸能够发挥作用、对公职人员的行为和动机进行调查时,民主政治的实验才有希望获得成功”[21](P144)。因此,胡适定下《努力周报》“这一周”的内容产品就是舆论监督,促使政府推行渐进式的改良,避免社会发生大的动乱、变化。
胡适强调舆论监督必须客观、公允,“只讨论公共事务”,杜绝任何人身攻击。《努力周报》“严格遵循只讨论公共事务的方针。如果一个官员不是一个好的公仆,如果他不诚实,或效率低下,或政治上腐败,本报都会直言不讳,但从来不会对其人身进行含沙射影的攻击”[21](P147)。因为批评时政是监督政府,进行舆论监督,守望社会,不是发泄个人私欲,而是守望社会,监督各种政治利益集团的政治活动,分析评论各派政治力量及热点事件不受任何政治力量影响,坚守“公开的、正谊的”舆论监督。这种传播观直接影响到内容设计和内容管理,开了中国现代媒介舆论监督的先河。
胡适认为,他与国民党的矛盾冲突是新旧文化、道德的碰撞。他批判国民党的“主题是‘旧道德的死尸的复活’,而不是替什么人辩护”[22](P418),锋芒直指国民党组织结构,分析旧道德、旧文化对国民党的哲学基础、文化观念及组织形态、组织方式的影响,认为“同盟会是一种秘密结社,国民党是一种公开的政党,中华革命党和新国民党都是政党而带着秘密结社的办法”。“我们再进一步,提出一个疑问:秘密结社的仪式究竟是否适宜于大规模的政党?秘密结社用来维系党员的法子在现代的社会里是否可以持久?这一个‘制度’的问题似乎也有讨论的价值罢。”[23]胡适指出,国民党保留宣誓等旧帮会的旧习,不能摆脱秘密结社的帮会性质、专制传统和黑社会习俗,不具备现代政党的性质,陈炯明反抗这种“制度”没有错,值得肯定、支持。
胡适留学美国,深受美国媒介价值观影响。美国的媒介“承认,一份真正伟大的报纸一定要比任何一名主编的良心或全体主编的集体良心都要伟大。因为当它说话时,它的言论是由那些非常明智、非常理性、非常公正、非常富有同情心、非常富有理解力以及非常诚恳的人们做出的,而不是由那些受到人类弱点和缺点腐蚀的、仅仅为了写作而写作的人们做出的……一份真正伟大的报纸必须摆脱任何以及全部特殊利益集团的束缚”[24](P72)。胡适无论面向任何压力,都始终坚持“摆脱任何以及全部特殊利益集团的束缚”,坚持用认真、负责、谨慎的态度评论社会具体问题,以负责、公正的态度、强烈的民族责任心和理性的言论,守望社会,舆论监督,引导社会,积极地承担推动国家进步,造福民族福祉的社会责任。但胡适的这种追求不仅没有获得舆论的赞同,还招致不少人的怀疑。
1922年,华盛顿会议通过决议,中国收回青岛。北洋政府委派王正廷负责接收。山东省籍的不同利益集团群起攻之。胡适挺身而出,站在公开、正谊的媒介立场,“希望山东人士对于这件重大而带专门性质的事件,不要全凭意气,不要利用群众心理,应该先把一切步骤想像出来。打倒一个人是容易的事,为事择相当的人就不容易了。攻击一项交易也是容易的事;根据事理,做更妥当的计划,就不容易了”[25]。胡适这样“谈政治”,进行舆论监督,追求实现媒介“启迪民众。不光是向他们提供信息,而是承担有人说的启迪民众的义务”[21](P320)。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胡适这种公开、正谊的媒介立场。
1922年11月12日,《时事新报》登载新猛的《胡适之与王正廷》,指责胡适帮王正廷说话:“王正廷是什么一种人,胡君还要和他说话,恐怕人家未必因此而相信王正廷,却更因此而怀疑胡适之了。”[26]胡适认为,新猛的这种言论体现了媒介社会责任的缺失。胡适强调媒介必须是“自由与责任相伴而生。位于政府之下,拥有特权地位的传媒,在当今社会具有大众传播的重要功能,因此传媒有义务对社会承担责任”[24](P62),进行舆论监督。新猛的言论是“攻击人”,有讳媒介的社会责任,体现了媒介的一种典型的、最时髦的病态——“攻击人。凡是攻击,都是超然的。我们攻击人,从来没有受人‘怀疑’过。我们偶然表示赞成某人,或替某人说一句公道的话,就要引起旁人的‘怀疑’了。”造成媒介的“政论者所应取之态度,只可骂人,切不可赞成人。被人骂的人,一定是该骂的,政论者应该加力帮着骂他。切不可赞成某人,切不可赞成某派,切不可赞成某事:赞成就是‘替某人某派或某事辩护’了,就不是‘超然的目光’了。”胡适的这番话很尖锐,说的虽是人,但实际指出媒介存在“小人的心理”。媒介只一味骂人,“不信天下有‘无所为’的公道话”[27],这是“运用其巨大的权力来为自己谋福利。传媒的所有者只传播他们自己的观点,尤其是有关政治经济的问题,他们同时也损害了反对者的意见”[24](P66),阻塞言论自由,失去了公开、正谊的媒介立场,完全违背了媒介的社会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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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烜显]
庄森,贵州民族大学传媒学院、苏州大学东吴商学院研究员,博士,贵州贵阳550025
G211
A
1004-4434(2016)08-0076-0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青年》的‘新青年’元叙事研究”(13BXW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