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萬，首投族的2016

柏暄

台灣2016“總統”與“立委”選舉終於在喧囂中落幕，朱立倫懷著381萬票的憂傷鞠躬道歉說讓大家失望了，這是人民的勝利；蔡小英挾689萬的氣勢說向台灣人致敬，迎接台灣新時代；而宋楚瑜的150萬的收穫則是感謝台灣理性冷靜的選舉，讓人民相信中道和平的力量。究竟台灣人勝利了什麼，相對於不少看淡選情的中、老年族群，在選情爆冷的情況下，卻因為2016本屆新增的129萬首投族增加話題，究竟相較於2012年大選還多出的10多萬的這129萬首投族將如何在大選中發揮關鍵角色呢？

看似懶惰的年輕人、冷感的首投族在天公伯突然無預警的放晴的1月16日，寫下了台灣第三次政黨輪替的記錄，雖然其力量在大的藍綠結構中看似渺小，卻如同穿甲燃燒彈一般摧毀國民黨的全台各處立法委員的目標與油庫，導致百年政黨從南到北處處崩盤，更火光連天，也許小夥伴們都驚呆了。且來看看，129萬首投族身後的這3顆子彈究竟是什麼？

第一發：周子瑜的“國旗”

選前不到一周開始發酵的移居大陸的前台灣藝人黃安在大陸微博上繼續新一輪所謂的“台獨獵人”活動，舉報韓國JYP娛樂公司旗下藝人周子瑜曾直言的“我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的言論，同時配上這個16歲女生揮舞韓國國旗與“中華民國”國旗的照片，希望網友們積極轉發，結果最大的效果卻引來台灣媒體由自由時報、三立電視台、民視、壹電視等的主動播報，推導出揮舞中華民國國旗卻被打壓的悲情形象，最後偏藍的媒體也加入聲援，在台灣最常用的社交軟體Facebook與PTT更是成為最熱門的話題，選前一天殺手锏來了，周子瑜拿著手稿，一副無奈悲情的形象站出來道歉說“我是中國人，海峽兩岸是一體的”，暗沉的畫面與超低的像素，讓大家似乎感受到類似“ISIS”逼迫戰俘的感覺，雖然選後第一天（17日）有導演開始質疑這個影片的故意設計與陰謀論了，但於是乎就會發現1月15日晚上10點各黨競選晚會直播結束，十二點即將要停止一切競選與拉票活動前，臉書上一面倒的轉發分享16歲的周子瑜無故被迫道歉的悲情畫面，幾乎不分藍綠再聲援，更喊出支持周子瑜、支持國旗、制裁國民黨的口號，就是這種似競選非競選的傳播中，一夜之間，不僅召喚來滿滿的討伐國民黨的聲影，不少不想回鄉投票的年輕人，不是深夜拼車趕回故鄉，就是一大早湧入台鐵與高鐵，就為了這一票說出自己的心聲，周子瑜的國旗事件，最大的表現就是原先處於訂票率中端的幾大交通系統紛紛爆滿，原先台北幾大院校組織的青年與首投族返鄉投票的專車更是突破2014年九合一大選青年返鄉投票的比例，就連筆者周圍原先不想回去投票的綠營年輕朋友，差不多意外的超過7成返鄉投票，九點鐘就曬出投票所的外圍畫面，熱情顯而易見，即使在民間，從計程車司機到商業小販，在連日來的畫面直播下都氣憤不已。

佔據全台總投票人口6.8%的首投族，在選情爆冷的情況下，原先並沒有非常強烈的返鄉意願，主要原因在於全台大部分院校15日剛剛進行期末考試，不少大學生雖然勇於表態支持誰但是卻覺得立即返鄉著實辛苦不一定付諸實踐，但這6.8%的首投族雖然目前沒有數據顯示有幾成返鄉投出了神聖一票，但是催票的效果卻可以通過Facebook、Line、PTT等社交平台上傳的投票照片略知一二。

但請記住，國旗事件或者道歉事件只是激發原來已經表態挺小英的首投族堅定回鄉投票，起到了堅定地固票效果。但至於一夜之間改變投票意向，由民進黨轉向國民黨，或者由國民黨轉向民進黨的可能性較低，但從老宋150萬選票的基礎上，可能確實有一批年輕人因為國旗事件轉向了橘營，個中數據著實難以細化。但首投族或者年輕人的支持立場並未因此事件轉向，這不妨參考最新21世紀基金會周韻彩教授剛剛公佈的一個數據，“1/15晚會時三位候選人在FB的正互動數分別為朱7400，蔡12900，宋3500，換算成百分比31.1%、54.2%、14.7%。直到投票前的最近24hr的正互動數分別為朱52900、蔡114200、宋24700，百分比為27.6%、59.5%、12.9%。但至（含）投票日回推的前七天，關於總統大選的總互動數為1221600，朱212000，蔡362700，宋101800，百分比為28.9%、54.6%、16.5%。”所以也許在個人的臉書賬號上，此事件鋪天蓋地的評論與推送，但放大至全台的1600萬的臉書賬號數據上影響可能只是幾十萬的投票行為，板塊的位移程度不大，選後的各項民調也顯示確實影響了50萬票左右的移動，但對於朱、蔡相差300萬票的事實卻無力改變，所以周子瑜事件改變大選結果的言論從國民黨秘書長李四川口中說出格外諷刺。這只不過堅定了綠色投票的信念，當然在總統大選的微弱力量，卻讓民進黨不分區政黨票部分有效的回流與區域立委五五波選區的突圍。關鍵的4.76%的首投族實際選票（以現有投票率預估）卻改變了台灣的國會政治生態，特別是區域立委部分。

第二發：反國民黨潮流

說到此，不少人會質疑，難道這90萬左右的首投族，全部投給了小英嗎，肯定有支持朱立倫的青年人？那我們不妨來看看選前半個月左右新台灣國策智庫委託做的青年族群對兩黨的滿意度調查，20到29歲年輕人對民進黨的滿意度達57.5%，不滿意的比率則有32.4%，20到29歲年輕人對執政國民黨的不滿意度高達77.4%，滿意的比率僅19.6%。相較之下，反國民黨的潮流幾乎是年輕世代包含首投族在內的共識。

國民黨2008年靠著馬英九的光環吸引到不少年輕人，就連在台中打敗五聯霸國民黨立委楊瓊瓔的“時代力量”素人近期都公開“懺悔”曾經票投國民黨與馬英九；但八年下來，國民黨不思進取，派系分贓、眾人分搶資源，老人政治愈發嚴重，更在馬王政爭中幾乎動蕩難安，隨後爆發的“太陽花學運”更成為全台年輕人的潮流，讓國民黨徹底成為反動與出賣台灣的代名詞，“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的言論這兩年傳遍台灣的大街小巷。但就此次立委選舉看，全台灣的國民黨立委除了台北市形象清新的蔣家第四代蔣萬安、內湖南港區的李彥秀、雲林臨時上陣的張鎔麒等，其他不僅是資深連任，更是老態龍鐘，數十年未曾改變，國民黨離年輕世代有多遠略見一斑，更不用提剛剛當選的新國會民進黨單獨過半的68席與國民黨35席的平均年齡差竟有12歲之多，垂暮之年的國民黨單靠發言人徐巧芯之流的年輕點綴又何以吸引青年，更不用說中常會上那密密麻麻的黨國大佬和A、B、C、D咖們。

2016，用這票教訓國民黨、贏回尊嚴，幾乎是社群媒體與年輕世代茶餘飯後的必然話題，相對於父輩談論政治、表達立場的羞澀和天然的國家大局觀，首投族在內的年輕世代更懂得網絡講大聲，現實需投票的“兩手都要硬”的策略。選前民進黨發佈“跟著孩子走”、“故鄉在召喚”、“20歲，投票了”的幾隻廣告無一不是在召喚首投族與年輕世代，20-30歲的年輕世代加總的300萬票在如此的溫情攻勢、網絡氛圍與社會潮流中，在國民黨搬出“柱柱姐”召喚深藍歸隊與黨國大佬四海同心大會上團結呼籲的對比下，年輕人還能給國民黨幾票，從南到北，這樣的怒氣不知國民黨聽到了沒？

第三發：天然本土意識

周子瑜的國旗事件與反國民黨潮流看似這兩發子彈背後其實還有著隱藏在現象背後的最具威力的第三發，這一次似乎還沒全部爆發，是否具備核彈的爆發威力，就要看看台灣政治的走向與政黨崛起衰落的不同路徑。

70、80年代傳唱的“梅花、梅花，我愛它，我深深的大中華”，如今這樣的歌詞在北台灣台北的街頭早已絕跡，更何況一片綠油油的南部，而流傳在青年人手機中的都是“天色漸漸光，咱就大聲來唱著歌；一直到希望的光線，照著島嶼每一個人；勇敢的台灣人”的台語歌曲，國家與本土過去二十年纏繞許久，避免不了李登輝、藍綠各自的族群動員與政治操作；但隨著李登輝時代的嬰兒成為今天的首投族與年輕人，你就會發現“四百年台灣史”，“苦難的台灣人”，“自由民主的國家”觀念早已深植年輕人心，沒有經歷過幾次台海危機的年輕人似乎在自我的認同中無需強調本土化，就自然本土化了，一個天然的邏輯：“我生在台灣、長在台灣，自然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我的國家名字叫中華民國而已”就已形成，這不是一個人認知的錯誤或者正確，而是時代與政治碰撞的產物，相對於4、5、6年級生（大陸指50、60、70年代出生的人）動輒“我們中國”的口頭禪，這一代的年輕人直言“我們台灣，你們中國”，因此這造就了新時代新型台灣本土型政黨：“時代力量”的誕生，訴諸“天然獨”毫無違和感的本土化，也正是蔡英文對年輕選民支持度高漲的自信，因為民進黨數十年推動的“做自己的主人，做自己國家主人”的旗號，在近20年的綠化或者本土化教育中基本成功，當然這樣的成功也離不開台灣長期沒有國際舞台以及與中國大陸的文化、情感關聯弱化等原因，但這樣的結果就造就了“天然獨”這一代人，而這一代人憑藉著“太陽花”帶來改變的激勵作用，紛紛投入公共政策、選舉政治的改變行動中去，自然幫助了民進黨，弱化了國民黨，同時也適度給了新型政黨例如社民黨、數黨、時代力量等發展機會，未來的十年這群129將逐漸走入社會的各角落，陸續承擔起不同行業中流砥柱或者新新之秀的角色，他們的意向會隨著時間的流轉而慢慢回歸中間，還是只是在“天然獨”的政治光譜中繼續小幅度的搖擺，依舊拒絕國民黨？這不僅值得國民黨、台灣社會甚至是大陸社會的深思。

這一票，投完了，結果雖然公佈，責任就將開始，那些在選戰中敗北的第三勢力的年輕政治新人不少要繼續紮根在地，期待下一次的翻轉，首投族們在網絡傳播的力量下是否改變自己此刻2016的選擇，也許還要看2020、2024。不過，毋庸置疑，消費者因為品牌而購商品，貨比三家才會結賬付款，2016的民進黨雖然看似在66.2%創歷史新低的投票率下開出了689萬票的神奇數字，只比上屆多80萬，但年輕人的這3發子彈足以讓國民黨在網絡中處處被動，時時挨打，更讓國民黨在藍綠選情五五波的地區因為中間選民和首投族的加持而盡數落馬，桃園的孫大千，台北的林郁方、丁守中等無一不是。國民黨中了這三槍，雖然沒有直中心臟，一擊斃命，但劫後餘生這個百年政黨如何在首投族、年輕世代的嚴厲監督下恢復體質可能需要國民黨新生代與改革派艱難的思考與品牌的重建，植物人的復建工作歷來都是道阻且長，更可況沒有了好的政黨品牌，也許4年後、8年後，這群人和下一批首投族依舊不買國民黨的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