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解,原名解文阁,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创作室主任,一级作家。作品曾获《人民文学》年度奖、中国屈原诗歌奖金奖、鲁迅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芦苇荡
芦苇荡上的浮光在撤退 黄昏快要降临了
水鸟们飞到空中捕食蚊虫 开始它们的晚餐
晚霞也在飞 可能有神仙正在赶路
我是哪儿也不想去了 现在我很懒
就是秋风吹倒芦苇 我也无法回到故乡
大洼
许多年前,我来过大洼,那时也是深秋,
雷霆已经远去,在临海的滩涂上砸下深坑。
芦花渐渐地白了,北风带来了乌云。
那时也是一群人,兴奋地呼喊,拍照,
然后颤抖。只有颤抖才能抵御寒冷。
在晴天,毛茸茸的大洼,
会有落日在上面翻滚。
如果运气好,云彩中将露出翅膀,
你会看见天使和众神。
我的运气不好,赶上阴天,
北风来到大洼,带着它们的打手,
抓住芦花的细脖子,使劲往下按。
是的,是时候了,
荒蛮原始的大洼,应该显露它的野性。
应该有死者起身,哈哈大笑,
应该有强盗出没于历史,在夕光中豪饮。
应该允许胆小鬼发出尖叫,而其他人
继续拍照,在烟盒上写诗,
或者通过手机传递幻影。
那时我拍下照片,发送给莫须有的人,
都得到了回音。那时我坚持认为,
芦荡可能无边,而亲历者,
将在北风里发生弯曲。
那时芦花白茫茫,我看见一个瘦高个,
夹杂在人群中,正在快步走着,
他就是我,经过数不清的岁月,
来到了今天。两个我合在一起,
成为一个人。
今天也是深秋,啊,这么多深秋,
这么多熟悉的风。
风啊,要刮就刮到天上去,
要吹就往死里吹。
天空越来越薄,已经透明,
几乎可以听见上面的脚步声。
正在这时,水鸟轰然而起,
芦荡掀起波涛,天边出现了火烧云。
有人惊呼,天啊!
他喊了之后,人们一齐仰望,
随后惊呆在那里。我在我的体外,
发现了自己的灵魂。
传说
落日像皮球在远方弹跳,孩子们抓不住它,
但是乐于追逐。领头的叫夸父。
他爹是个铁匠,曾在天上打铁,
贬到人间后,与村女结合,生下一群愣小子。
孩子们渐渐长大,有的五丈高,
哦,不能再高了,做衣服太费布。
三年前我路过一个村庄,看见几个长老,
正在抄写神的家谱,其中
有一个氏族,善于狂奔。
传说
过世的人总是反复回来,
获得户籍,住老房子,使用旧灵魂。
人们早已习惯了这些,依然慢悠悠地
绕过山脚,不把这当回事。
我说的是夏日,在蒸腾的地气中,
已经融化的人会再现,
重新进入梦境。
这是谁的村庄?
在地图上,它只是一个黑点,一个传说。
而在大地上,它真实而顽固,
像个大蚁穴,出入不绝,已历千年。
传说
在天空的边缘,有一片云彩,
接受了村长的邀请。我真不知道,
他要这软绵绵的东西有什么用。
这个老家伙,从树林的后面走来,
摇晃着身子,好像在做梦。
村长的胡子白而且长,
是从体内抽出的丝。
那年我四岁,看见一片云彩,
飘飘忽忽,来到我的村庄。
村长坐在云彩上走了。
传说他回来时,带来了上苍的公文。
自问
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赤子了。
真理已死,你再也无力长成巨人。
你身体,你灵魂,你偏旁似的身影,
都软了,你需要的东西无处可寻。
时间封闭了古道,来者尚远,
你是谁,如此孤独而空虚?
还乡无路,去远何方,
多少人徘徊复徘徊,至死不知所终。
有无边的天空充满了时间,
有旋转的星系一再被大手推动。
你慌了。你无助地活着。
你看不到光的后面,谁在闪烁。
赤子远在他乡,不在此世。
你遇到他也不认识。
你,就是传说中的大解在仰天长叹?
是的。你来到此生,为何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