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视域下吉奥诺作品中的自然元素观

2016-02-15 11:43
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普罗旺斯吉奥空间

陆 洵

空间视域下吉奥诺作品中的自然元素观

陆 洵

(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215006)

法国作家吉奥诺是扎根于普罗旺斯的生态作家,他以家乡的自然空间和个人的生活经历作为创作基础,将现实原型中土、气、水、火四大元素升华为文学意象,结合高山、河流、习风、阳光等具体指代的自然形象,形成主观与客观交织、物质与想象并存的诗意空间,元素的本原与生命的本真也在自然空间的内外呼应与相互交融中达成和谐与统一。

吉奥诺;空间;自然元素

一、引言

让·吉奥诺(Jean Giono,1895—1970)是法国著名生态文学作家。他一生远离都市,离群索居地生活在普罗旺斯高原地区。法国南方瑰丽的自然景色犹如“空间的建筑”深深地吸引着吉奥诺[1]141。在四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吉奥诺大多把文学场景中的自然空间置于作品的中心位置,对空间的塑造与表现是其作品最重要的特点,他也因此被称为“空间之人”[2]117。吉奥诺十分注重对自然空间的描摹,其描摹的自然空间兼有现实化和小说化的双重特征。他笔下法国南方的山川平原、河流大海、风雨雷电,都是土、气、水、火四大物质本原在现象世界中的具体展现。他善于把土、气、水、火这四大元素杂糅在一起,表现它们之间联合、斗争、转换等互动关系,进而为展现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关系提供广阔的舞台。因而这些自然元素所构建的空间,不仅仅是风景如画的天地苍穹,而且还是人物生命活动空间,是激发这些人物丰富心理活动的重要因素。

本文以吉奥诺小说代表作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参照法国哲学家加斯东·巴什拉的客体意象批评理论,“把自然科学领域内的元素引入文学批评”[3]87,对吉奥诺的作品进行深入拆解,探寻作者通过对土、气、水、火等自然元素的想象而构建的文学意象,从文学符号的角度全面剖析文本的深层结构。

二、土:生命的哺育之恩

在古代西方文明中,人们从四季更替的直观现象出发,朴素地认为混沌的宇宙是由土、火、气、水四大元素构成[4]412。古希腊哲学家恩培多克勒认为,世界的本原是由土、火、气、水这四种“永恒的元素”构成[5]20。亚里士多德也在《天象论》中指出,构成物体运动本原的四种物质是“火、气、水、土(地)”[6]28-29。在这四大元素之中,土元素哺育着自然万物,是生命的摇篮,因而被认为是人类最初的家园。在法国,人们对土元素的认识也颇有渊源,比如18世纪浪漫主义历史学家米什莱便认为大地具有生命,可以改造其他的自然形态[7]68。根据当代生态学者的说法,“土地”代表着世界的一个元素,它在很大程度上被视为决定我们行星特征的因素[8]20。对于人类而言,脚下的土地就是人类生活的根本要素[8]20。这与吉奥诺的观点不谋而合:“我们的元素,就是大地。”[9]148大地元素观一直主导着吉奥诺文本的发展脉络,这也与他自己的人生道路密切相关。吉奥诺从小生活在法国南部乡村,经常行走在普罗旺斯高原,听牧羊人讲述古老的传说。由于一生几乎从未离开过位于鹿儿山边上的马诺斯克小镇,所以他笔下的土元素多以“山”的形象出现。“山”是土元素最为独特的表现形式,是大地的凸起,使人类更接近天空。一方面,“山”是压缩的土地,紧密而沉重;另一方面,它高耸入云,好像更接近神和非尘世的世界[8]21。对“山”的描绘和表现也正是吉奥诺作品的一大特色,他认为一座山不仅是以其高和大而存在着,它也有重量,有气味,有动作,有魅力,有语言,有感情[10]1。而吉奥诺故乡的鹿儿山在其作品中的反复出现不仅展现了法国南方阿尔卑斯山区的地理风景,也代表了神秘莫测而又博大宽宏的自然力量。对于作者而言,这座巍峨的大山穿越童年的回忆,幻化成文学作品中的自然空间。这座大山贯穿“潘神三部曲”①,作为故事的背景无处不在,并且成为当地人的内心依靠。在现实生活中,每当吉奥诺从马诺斯克的家中眺望远方山脉时,它提供给作者的便是“逃离现实困境的特效药”[11]39。正如“潘神三部曲”中的叙述者所描绘的那样,这座高山具有“漠然”的“庞大身躯”。这一独特的自然形象渲染了自然天地的寥落寂静,同时也反衬出法国南方村民对城市景象的厌恶,甚至固执地认为“从城里来的没什么好事”,他们不喜欢从城里刮来的“南风”,而更喜欢“从荒凉的鹿儿山刮来的风”[12]28。

无论是早期的“潘神三部曲”,还是后期的《屋顶上的轻骑兵》(1951),高山一直都是吉奥诺的喜爱之地,它是大地元素的特殊体现和高贵表达。吉奥诺的内心空间充满了“真正的高地神秘主义”,因为他认为“高地可以达到平原不曾有过的纯洁秩序”[11]39。他在1928年给法国作家让·格和诺的信中这样写道:“之所以我只去大山,那是因为归根到底,我所喜爱的是我大地上的初始的寂静,在高山上,我找到了这份寂静。”[11]7在吉奥诺的眼里,相较于高地,海拔较低的普罗旺斯平原地区和海滨地区“充斥着平庸、邪恶和各式卑劣”,他进而认为“大海在港口处拍打着人性的渣滓,而大山检验着纯粹的心灵”[11]39。从中可以看出,无论对作者自己还是对作品中人物的品性培养,大地元素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诚如《一个鲍米涅人》(1929)中的叙述者阿梅德所言:“归根结蒂是大地养育了我,是大地培养了我的思维方式。”[12]172大地对于生活在其上的居民具有养育作用,这正是吉奥诺一直秉持的主要创作思想,也体现了作者本人对普罗旺斯故乡的敬仰之意和感恩之情,所以他被称为“伟大的大地抒情者”也是其来有自[13]17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土元素为吉奥诺整个自然空间的构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气:生命的吐故纳新

巴什拉认为,“气”作为自然四元素之一,它的运动是所有意象中“最为根本性的”[14]17。气元素无形、无色、无味,但缺少气的传递和循环,一切生命活动都无从谈起。它赋予生命以最本质的呼吸,它盘踞在天与地之间,维系着这两个世界[15]15。

作为维系生命的重要元素,“气”的流动一刻也不能停息。所以“气”对人类的第一要义就是生命,它是生命存在的基石,是生命的吐故纳新。在《人世之歌》(1934)中,乡村医生杜桑在自己的诊所里为一位孱弱的老者检查。这位老者看上去骨瘦如柴,气息奄奄,但杜桑在听诊时却震惊于他体内强烈的呼吸:“这大口大口吸进的空气,又有什么用处呢?是什么东西在支配着这种呼吸?空气被吸进去又被吐出来,有如奔腾河流中的旋涡一样湍急。什么东西需要如此大量的维持人体生命的空气?”[10]199这位垂垂老者临死前竟能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气息,可见生命与“气”的关系是何等紧密。虽然他已经无法说话,但体内气息的流动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杜桑,他渴望生命。过了没多久,杜桑的手“猛然一震动”,老者体内的气息戛然而止,“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既然“气”的第一要义是生命,自然也会触及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死亡。因此随着“气”在体内的消逝,杜桑触摸到的是“潜伏在老者体内的死亡”[10]199。

在吉奥诺的小说里,“风”是“气”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作者塑造的人物喜欢风,因为“风”常常给他们带来幸福和快乐。在《一个鲍米涅人》中,正是因为这习习阵风,美丽端庄的阿苏尔来到了英俊的农民庞图尔身边。“风”传递了阿尔班在钦慕的姑娘安日尔窗下吹奏的口琴声,这位鲍米涅人的口琴声借助着夜风向人“劈面而来”[12]229,具有某种奇特的力量,它会停落在“心灵的一角”,“医治所有属于大地的人”[12]225-226,舒缓情绪,抚慰心灵。

与风相伴的气味,则是气元素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各种各样的气息游走于天地之间,它把自然的味道与人的感官紧密联系,让无法触及的自然芬芳沁入人的心脾,让人以敞开的感官享受自然。在《一个鲍米涅人》中,当主人公徜徉在田园美景中时,大自然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便阐释了这种自然之美:“空气似浓汤——带着树木气味的浓汤——一样甘美,被夜露打湿的树叶和茂盛的青草,散发出阵阵芳香。”[12]251当人物漫步在这样的自然空间中时,景色映入眼帘,而气味则渗入心肺。气味充分展示了大自然强劲的主宰力,它的无处不在又将自然对世间万物的恩惠展示得淋漓尽致。这悄悄流淌的气息隐含着寂静和美丽,让这乡野之间的散步变成了人类走进大自然的极佳体验。于是,人与大自然的亲密联系就建立了起来,这种回归自我、返璞归真的形式暗示自然空间就是人类诗意栖居的理想之地。

四、水:生命的不竭之源

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认为“水生万物”,因为“水”形态柔美、滋味甘甜、滋润万物,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有着决定自然万物命运的重要作用。巴什拉也充分肯定了水对自然万物的哺育价值:“水是用来滋养大地和空气的,因而水进入了哺育本原之列。”[16]15虽然吉奥诺生活在普罗旺斯山区,但“水”的意象依然遍布他的每部作品。法国学者克洛德·布伊格曾经对吉奥诺代表作中主要元素的出现频率做过统计调查,结果表明水的地位举足轻重,它的出现频率比土、气、火等其他元素的出现频率要高[17]。吉奥诺的成名作《山冈》(1929)就可以解读成其对水元素的想象经验场[15]25。这部小说的故事情节都发生在法国南方一处名为白庄的地方。在这个偏僻的村庄里,无论是人类还是野兽,都会自然地围聚在泉水周围。泉水是万物生命的来源,是万物生存的命脉,同时也是自然万物的召集者,它把其他生命汇集在自己流经的空间内,泉水渗透的空间也因此充满了蓬勃生机。同时,泉水作为中心主题和叙述要素在作品中具有维系的作用,它保证文本内部结构的严谨一致,展现无处不在的大自然的活跃力量。

吉奥诺借助水元素来谱写自然生命的赞歌,水元素也是吉奥诺构建自然空间不可或缺的部分。《愿我的欢乐长存》(1934)中安托尼奥在河中与鲳鱼共舞,《山冈》中的戛古欣喜若狂地在水池里挥舞,这些人在追溯着人类的进化过程,如同水里的鱼儿一般,不停流动的水源就是生命繁盛的源泉。“巍峨的鹿儿山”是“水源之母,它那多洞穴的肌肉深处,蕴藏着取之不尽的水”[12]77。巴什拉认为,液体“几乎总是女性特征”[16]15,而且会即刻转换为取之不竭的乳汁。《山冈》描绘戛古扑向水池,“抓住满溢的水池边沿,将嘴贴在池边的一个缺口上,一边喝一边痛快地哼哼,像婴儿吃奶一般”[12]79。在这里,作者对“水”的文学形象的表现要求迫使“自然之水……接受乳白的外表,乳汁的隐喻”,其实“一切水都是乳汁”[16]129,体现了“水的深刻的母性”[16]15。从“水”的隐喻中诞生了对“水的母性”的温柔想象。当《一个鲍米涅人》中阿尔班在鹿儿山前行时,“我似乎看见妈妈来了。她带来了鲍米涅的所有山泉,正往我头上浇呢。多么清凉、舒服啊,泉水里带着许多山花。这是母亲的爱抚,是山泉水的亲吻”[12]164。简言之,“水”这一自然元素在吉奥诺的作品中既充当指示元素,描绘景象、制造氛围;也充当叙述元素,成为理解整个叙事所必需的叙述单元[17]30。

五、火:生命的两副面容

在《火的精神分析》一书中,巴什拉开宗明义地指明了“火”的本质与精神:“火把天堂照亮,它在地狱中燃烧。它既温柔又会折磨人。它能烹调又能造成毁灭性的灾难。它给乖乖地坐在炉边的孩子带来欢乐,它又惩罚玩弄火苗的不规矩的人。它是安乐,它是敬重。这是一位守护神,又是一位令人畏惧的神,它既好又坏。”[18]13在巴什拉看来,“火”具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容,能够激发天堂与地狱的心绪,构建善与恶的对立价值,这正是吉奥诺作品中火元素意象的真实写照。在他的笔下,“火”能带来光明,如《屋顶上的轻骑兵》中昂热洛点燃的火堆,为夜间行进的士兵照亮道路,走向充满希望的远方[19]45;“火”能烹煮食物,如《一个鲍米涅人》中庞图尔家灶膛里的炉火,嘶嘶作响煮着浓汤,让人们围坐在炉火旁,感受家宅的温暖[12]399。“火”也可以是报复的工具,如同《人世之歌》中的安托尼奥和贝松放火烧了大地主莫德鲁的牛棚和房子。同样,“火”不仅是物质分解的本原,更是充满激情的物质:大火“腾跃着,兴高采烈地呼啸着”,甚至还可以“狂涛怒浪般腾跃”[12]115-118。

不过,在吉奥诺作品中燃烧的火元素不光来自地面,还可来自天空。在《小麦之死》(1932)中,收割者们就与炽热逼人的太阳作抗争,最终博比被雷火劈死。这样的设置是富有深意的,没有这“天上的雷火”,主人公就无法死去,无法摆脱世间的烦恼。在作者笔下,太阳(阳光)是火元素的主要表现意象之一,但代表“火”的阳光并未带来灿烂和快乐,而是会带来单调和暴力。吉奥诺曾经在一次访谈中说起自己对阳光的感受:“我不是很喜欢太阳,且我无法忍受炎热。没有比上普罗旺斯的天空更单调乏味的事了。天际的一边到另一边被锅盖覆盖着,总是湛蓝一片。”[20]116

为了表现人性的悲怆和荒诞,吉奥诺在后期的代表作《屋顶上的轻骑兵》中把普罗旺斯的太阳转变成暴力的制造者,强调阳光作为暴力催化剂的作用。在他的笔下,“灰蒙蒙的阳光使万物的颜色和形状变得平淡无奇”[19]275,阳光明媚的白天似乎成了所有灾变的场所,炎炎烈日照耀着喜悦也见证着悲惨。通常情况下,“人们习惯把太阳同快乐和健康联系起来”[19]362,但此时普罗旺斯的阳光照射的不是快乐和健康,而是被霍乱蹂躏的大地,它的金色光辉披在检疫隔离所上,披在死去的肉体上,于是人们“对太阳赐给一切的赏心悦目的金色也有了新的看法”[19]362:阳光很丑陋,它照射的是死亡。同样,在《一个鲍米涅人》中,“在太阳从阿尔卑斯山中喷薄而出,把它沸腾的金水洒在平原地区的丘陵上那一刹那,也就是在灾难开始降临到杜洛瓦尔的那一刹那”[19]261。吉奥诺用“凄凉”“孤独”“灾难”“死亡”等词汇来呼应“阳光”这一自然意象所营造的末世景象,阳光的色彩也从温暖的金色霞光转变成可怕的“白垩般光芒”[19]124,“完全碎成了粉末,仿佛在用稠厚的空气涂抹大地”[19]3。白色的太阳幻化成南部空间的悲剧元素,它的反复出现更是把悲剧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这样的悲剧情愫可能部分源自作者在二战期间蒙冤被监禁②的经历,后来虽然无罪释放,却一度被法国作家协会列入黑名单,于是他只好天天待在自己普罗旺斯的家中,整天面对着“让万物都改变了形状”的太阳[19]15,内心感到被所有的朋友抛弃了:“我逐渐恨上了你们所有这些人,我的老朋友们,接着又产生了一种鄙视之情。”[21]426从中可以看出,吉奥诺在这一时期正在品尝孤独,内心经历着激烈的冲突,这冲突源自他和朋友们的决裂,进而表现为内心的不解与痛苦。这段不同寻常的经历让他对人性的暴力及其悲剧意识有了深刻的认识。于是他在自己的作品中,通过肆意汪洋的描写把象征火元素的太阳描绘成暴力行为的始作俑者:它在自然空间里制造旋涡,折射人性在困境中的演化与变异。太阳光芒照耀下的普罗旺斯与世俗文化中优雅从容的度假圣地相去甚远,不再有维吉尔式的温情脉脉,阳光的残忍成为了人性残忍的隐喻。因此,在他后期的《屋顶上的轻骑兵》中,他笔下地中海骄阳照耀着的普罗旺斯,已然成为灾变降临的场所,成为考验人性道德的平台[2]117。

六、结语

吉奥诺的自然空间不仅遍布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而且遍布土、气、水、火等传统观念中无生命的元素。如果说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是自然空间生动的外在表达,那么土、气、水、火则构成了自然空间的本原物质。吉奥诺依靠丰富的想象力,在虚构的文学世界嵌入了各种自然元素。在他看来,不光动植物有生命,平素看似无生命而受人忽视的物质元素,其实也有生命。这些元素不断参与着自然的演化,时时刻刻都在不停地变换:天空“宛似一片沼泽地,一滩滩污泥之间闪亮着清澈的水”[12]41,火则像“狂涛怒浪般腾跃”[12]118,气流“像河水般在空荡荡的房屋里呼啸”[12]78,大地在“喷溅着生命”,山冈有“像牛轭一样起伏的山梁”[12]120。以土、气、水、火为代表的各种自然元素在这“完整生命的巨大卤水”[22]20中混合着,被作者用丰富的想象杂糅成一个面貌多变的自然空间,让读者充分感受到自然生命的激情。古代西方思想曾把四大元素视作“万物的基础”,表明人类对于自然空间的认识具有朴素的元素观。巴什拉开创性地把题材的元素意象引入文学批评,使这些朴素的元素在文学意象的层面上焕然一新[3]89。吉奥诺笔下的这些自然元素,正是“原型的升华”,而非“现实的重复”,既可以上溯到语言和形象思维的起源,同时又表达了凝聚于事物内部的情感世界。他独特的生活体验决定了他要赋予自然元素以一种在法国文学中从未有过的存在,让大自然中的“天、地、夜、风、星辰、草木和人,一齐汇入宇宙生活的漩涡之中”[23]译后记。

纵观吉奥诺一生的文学作品,其笔下的人物经常需要直面自然界土、气、水、火这四大元素:《大畜群》(1931)中吞噬肉体的大地,《大山里的战斗》(1937)里的泥浆,《一个郁郁寡欢的国王》(1947)里的大雪,《天堂的碎片》(1948)里的水,《人世之歌》和《风暴两骑士》(1965)里的暴风雨,《山冈》里的火,《屋顶上的轻骑兵》里的烈日。所有这些元素都在小说中起着积极作用:它们或以拟人化的形象出现,或与人物如影随行,以各种方式引导或启发他们的行为。在吉奥诺的小说中,人物与人物所处的环境之间总有一种略显隐秘的关联与呼应,这些自然元素构建的空间环境都会对栖居其中的人物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触发他们细腻的内心活动,从而在内在的精神空间与外在的自然空间产生呼应,达到物我共生、天人合一的境界。这也恰好是勒·克莱齐奥对吉奥诺作品中自然元素的评价:“察看每块石头,察看每片山冈,察看每条河流,都是为了从中获得生命的奥秘!”[24]176从这个意义上说,吉奥诺作品中的空间构建是作者用文学创作进行空间生产的过程,是其凸显人与自然关系、揭示人类生存境遇的艺术实践。他通过描绘自然元素,构建了主观与客观交织、物质与想象并存的诗意空间。

注释:

①吉奥诺早期创作的三部小说《山冈》(1929)、《一个鲍米涅人》(1929)、《再生草》(1930)合称为“潘神三部曲”。

②吉奥诺分别于1939年和1944年有过两次短暂的牢狱之灾,罪名是宣传和平主义(即反对战争)以及被怀疑与维希政权合作。吉奥诺一直生活在法国南方山区的马诺斯克,生性纯朴,因为有过参加一战的经历而在二战期间持有反战的立场,但他的主张却被当时巴黎的媒体歪曲报道。而且,他一生中从未签署过支持维希政权的文本,只不过他1930年发表小说《再生草》时提出的“回归大地”的主张恰好与后来的法国伪政权维希政府的宣传口号不谋而合,但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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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f Natural Elements in Giono’s Work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ce Theory

LU Xu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uzhou University,Suzhou 215006,China)

The French writer Jean Giono is an ecological writer in the Provence region of France.He uses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of Provence and his life experience as the basis of his work,linking the four basic natural elements—earth,water,fire and air—with specific natural images such as mountain,river,wind and sun,and constructing a poetic natural space where substance and imagination sit side by side.By combining subjectivity and objectivity in natural space,his work demontrates how natural elements and the essence of life help reveal each other and come to a harmonious unity.

Jean Giono;space;natural elements

I565.074

A

2095-2074(2016)03-0100-06

2016-03-03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4YJC752016)

陆洵(1979-),男,江苏常州人,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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