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经济调整时期北京工业调整情况访谈

2016-02-11 19:25张惠舰
中共党史研究 2016年6期
关键词:市委北京市同志

董 斌 张惠舰

·见证历史·

国民经济调整时期北京工业调整情况访谈

董 斌 张惠舰

1961年1月,中共八届九中全会正式批准对国民经济实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全国进入国民经济调整时期。为深入了解这一时期北京工业调整的具体情况,我们集中采访了五位对此比较熟悉的离退休老同志,分别是张彭、张其锟、郝真、苏兆林和朱希斌*张彭,男,1922年生,194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任中共北京市委工业部副部长、彭真同志秘书,曾任北京市经委主任、副市长等职;张其锟,男,1928年出生,195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任郑天翔同志秘书,曾任北京市计算中心主任、城市规划委员会副主任、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等职;郝真,女,1930年生,1948年加入中国民主青年联盟,时任北京市总工会秘书,曾任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北京市思想政治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等职;苏兆林,男,1932年生,194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任北京市计委基建处处长,曾任北京市建委主任、市政府副秘书长等职;朱希斌,男,1933年生,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任北京市冶金工业局处长,曾任北京市西客站工程建设指挥部副总指挥、北京市建筑装饰协会理事长等职。。他们从不同侧面,回顾了这一时期北京工业调整的具体情况,深刻总结了这一时期北京工业发展的经验和教训。

采访人:您曾经长期担任彭真同志的秘书,对国民经济调整时期北京市委在工业调整方面的决策比较熟悉,请您谈谈“北京工业十五条”是在什么背景下出台的?您认为从这一时期的工作中应该总结哪些经验教训?

张彭:从1958年开始,北京的经济建设进入第二个五年计划时期。同时,从这一年开始全国“大跃进”运动兴起。1958年6月,中共北京市委制定了《北京市1958—1962年工业规划》,提出“动员一切力量,苦战三年,大干五年,把首都建设成一个现代化工业基地”的口号,全市出现大搞工业的高潮。北京工业经过三年“大跃进”后,产生了比较严重的问题。1959年提出的“三高”并举(高产量、高质量、高效率——笔者注),实际上主要抓了数量,“三高”变成了“一高”,尤其是“以钢为纲”,严重破坏了经济平衡,不能实现协调发展了。再加上那时候政治空气浮夸,各地大放“卫星”,高指标、瞎指挥盛行,将规章制度视为影响群众积极性因素,鼓励企业破除规章制度,提出“不破不立”,破除“陈规陋习”。结果就把工业乃至整个经济都搞乱了,难以继续了,不改不行了。如“大跃进”时期,为打倒权威、破除迷信,北京第一机床厂曾经私自改动苏联图纸。苏联图纸在那时是很先进的,可是一些人都不管不顾了,不仅随意减少零部件,而且很多零部件都不要了,搞得机器故障很多,产品质量下降。刘仁同志知道这个情况后,就狠狠地批评他们说:“胡闹,这哪能保证质量?”他立即指示工厂把所有的产品回炉,对设备进行全面检查。当时无论是企业的生产还是管理,完全乱套了。

1961年1月,党的八届九中全会召开,毛泽东同志在会上号召全党要“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提出“1961年是调查研究年”。年初,彭真同志参加中央书记处会议,与中央各工业口的部长一起讨论当前工业生产面临的一些问题,煤炭部、冶金部、化工部、铁道部等部委参加会议。煤炭部说,挖煤没有坑木做巷道,采煤掌子面*掌子面,是坑道施工中的一个术语,即开挖坑道不断向前推进的工作面。都吃光了,所以煤炭产量就上不来。没有坑木,就问林业部怎么回事?林业部答:“有,就是运不出来。”实际上大炼钢铁期间,树木被大量砍伐,砍完了不复种,木头很紧张。再问铁道部,吕正操部长就说:“我没有煤,有些零部件也供应不上,好多火车头都趴窝了。”没有坑木就挖不了煤,没有煤火车就开动不了,火车开动不了木头就在大山里运不出来,就这样一环套一环,整个经济不调整不行了。会议当时就确定,有煤就先分配给铁道部,先让交通运输活起来,像血管得让血液流通起来一样。

此次座谈会后不久,彭真又在香山召开北京工业座谈会,刘仁、郑天翔*郑天翔,1914年生,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2013年因病在北京逝世。时任中共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兼秘书长,分管工业工作。和石景山钢铁厂、北京发电厂、京西煤矿厂等单位负责人参加。参加座谈会的同志就说,规章制度有点乱了,各方面物资也很短缺。最严重的是煤矿企业,煤炭产量很低。煤矿厂负责人就讲:“不仅连采煤的坑木没有或很少了,连采煤的矿灯都没有了。”矿工们都不愿意下矿,因为下矿上来之后要喝酒,晚上喝了酒睡好觉第二天才有力气下井。但那时没有粮食啊,就更别提白酒了。当时煤矿行业被看做是很重要、很辛苦的工作。彭真当时就做了决定,北京市生产的露酒*露酒,主要是以酒基和原辅料按照生产工艺加工而成,是一种作为滋补药用的酒。首先供应煤矿。当时,由于忽视轻工业生产,化学工业严重落后,生产的肥皂很少,矿工洗澡连肥皂都没有。北京市在给中央报告中指出,下井工人都是工作当中的骨干,垮下来可不行。矿工连肥皂等基本生活用品都不能保证供应,可见当时物资之短缺。另外,座谈中钢铁厂、发电厂负责人集中讲了管理比较混乱的问题。从座谈反映的情况看,北京市工业存在的问题确实是很严重的。

彭真参加了四五天座谈会后,有事离开了,让刘仁、郑天翔两位同志留下来继续听。我记得这样的座谈会举行了好几次。在经过广泛调查的基础上,市委组织人员整理了座谈中大家提出的问题和建议,并对这些问题和建议进行了认真研究分析,形成了调整北京工业文件的初稿,即“北京工业十五条”的雏形。当时,参与文件起草的有沙平、储传亨、韩伯平等人*沙平,女,时任北京市机械工业局副局长;储传亨,时任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干事、郑天翔秘书;韩伯平,时任中共北京市委工业部组长。。1961年3月,市委出台了《关于加强工业交通企业领导与管理工作的指示》(简称“北京工业十五条”——笔者注)。文件要求采取措施压缩基本建设战线,限制工业过度发展,提高质量,增加品种,向“高、大、精、尖”进军;加强对企业的领导,严格责任制度和规章制度;放手发动群众,开展技术革命;大力支援农业等。文件出台以后,立即在北京工业交通系统试行,在社会上反响很大,对解决当时北京工业企业面临的问题起了很大的作用。

同时,中央当时也在开展调查研究。早在1960年底,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国家计划委员会主任李富春根据中央书记处的意见,组织国家计委、经委等单位的同志,成立调查组,到北京第一机床厂进行系统的调查研究。1961年3月,为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国家计委、经委又组织人力到北京、天津、山西、山东等地的一些单位调查。李富春同志还于4月19日亲自带领一个工作组到北京西城区开展调查工作,听取西城区委第一书记杨伯箴汇报,并对工业、手工业、商业、服务业、教育、城建等方面的工作做了许多指示。如当了解到生活用品、工业用品缺乏,有些过去的手工业生产合作社合并、升级以后,挤掉了一些小商品生产时,李富春说:“要研究一下,手工业合作社的合并、升级,现在看,哪些是符合需要的,是合理的;哪些是不尽合理的;哪些是公社工厂的生产可以代替的,哪些是不能代替,需要退回来;这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要做深入了解、全面分析、通盘考虑。有些手工业技术工人应当归队,有些传统性的手工业应当恢复。我走了广州、昆明、成都、西安几个大城市,看起来保持得比较好的还是成都,别的城市买不到鸡毛掸子,成都可以买到。”“钢铁生产得多了,一、二类物资增加得多了,三类物资减少了,有些被挤掉了。三类物资主要是生活资料,也有生产资料,有些工厂反映连扫帚也买不到。这里有个调整比例关系的问题。”5月上旬,薄一波同志在北京主持召开工业座谈会。出席座谈会的有各中央局经委主任,北京、天津、辽宁、黑龙江、江苏等11个省市主管工业的党委书记。调查材料和座谈会材料集中说明了当时工业战线存在的问题,形势严峻,迫切要求中央采取重大措施,贯彻落实八字方针,扭转困难局面。

这些调研基本都在“北京工业十五条”出台后,了解了北京市工业调整的成效与经验,为中央制定“工业七十条”提供了一些参考。9月,中央发布《国营工业企业工作条例(草案)》(简称“工业七十条” ——笔者注)。北京工业企业转为贯彻执行“工业七十条”,进一步加强了对北京工业企业的全面调整。

那么,要总结“大跃进”和调整时期的经验教训,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遵循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实事求是,话好说,但真要做到却很难。

在20世纪50年代,彭真同志提出“用可能达到的最高标准要求我们的工作”作为北京工作的指导思想。1958年他给《前线》起草的发刊词强调:“改造现实,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凭灵机一动的‘本能’办事,不能按照片段的材料和表面现象办事,更不能像风筝、氢气球一样,随风飘荡,即跟着空气办事。”这句话在北京市干部中广为传颂。1963年11月间的一个工作会议上,彭真同志还强调不能鼓动大家盲目地、片面地在工农业生产、基本建设或其他方面追求不切实际的高速度、高指标。因此,在“大跃进”那种情况下,市委在工业方面还是比较冷静的,调查研究工作做得也比较深入,“大跃进”给北京工业带来的损失相对较小。

大炼钢铁时,各地放“卫星”,北京却无声无息。那个时候我们也想是不是从学校和工厂里面抽调人出来大炼钢铁。我们向刘仁同志请示后,他当面就批评道:“不准你们瞎胡闹,不准抽人。计划指标上不去,我向中央做检讨。”首钢搞小转炉,没有搞土法炼钢,减少了大量的损失。还有,大炼钢铁需要生铁,生铁没有就要砸锅,要不然就没办法炼铁。刘仁听说了,批评道:“绝对不能砸锅,你们还吃不吃饭了?”那时候还需要铜,听说北京饭店有铜,门把、门轴等都是铜的,可以把它们拆下来炼铜。刘仁知道了,就说:“不准许你们拆下来炼铜,拿下来门怎么弄啊?”还比如土法炼钢,市委没有同意国家有关部门想拿北京搞土法炼钢实验,那时候刘仁私下说过,“好铁都炼成豆腐渣了”。当然也有一些单位搞过土法炼钢,比如第一机床厂、零部件厂搞过零部件大化解,他们将零部件拆解下来炼铁,但成效不大。我感觉市委调查研究是比较深入的,是实事求是的。

市委一贯坚持实事求是的路线,也表现在对待知识分子和技术人员态度上。我觉得市委对知识分子和技术人员一直是非常重视的,是从积极方面看待的。反右派的时候,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有很多人被划成右派要派到边疆。刘仁知道后,就让这些人留在北京“改造”。后来这些人在工厂里做出了很多成绩,很多人都成了骨干。还有,当时中央认为不适合在中央机关和保密机关工作的有1万多人,要下放地方,最后刘仁、天翔做主,北京全把他们给包下了。郑天翔同志还对工厂干部说:“他们政治上犯了错误,但生活上、技术方面还得好好照顾他们。”后来,这批人为北京的现代化建设做出了很大贡献。

采访人:您曾经长期担任郑天翔同志秘书,对国民经济调整时期北京工业比较熟悉,请您谈一谈北京工业调整方针“高精尖、吃穿用、质量第一”是如何提出和发展演变的?

张其锟:北京提出“高、精、尖”工业发展方针是经过一个较长时期酝酿的。1960年2月9日,刘仁同志在全市工业、交通运输、基本建设、财贸方面社会主义建设先进集体和先进生产者代表大会上做的《为实现一九六○年更好更全面的新的跃进而奋斗》中就提出,要向高级、大型、精密、尖端的方向发展,以便在今后三年内进一步改变首都的面貌,完成变消费城市为生产城市的伟大历史任务。此后,市委就多次强调工业要向“高、大、精、尖”全面进军。1960年,北京市工业在“高、大、精、尖”方面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果,如4.5米立车、8米龙门刨、100吨天车、1.2万千瓦汽轮机发电机组、精密仪表车床、电子管、大型收音机、耐热水泥等。在产值数量“大跃进”的同时,天翔同志等市委领导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如产品大量积压,市场需要的产品很少,“冷、背、残、次”产品很多。

1961年,中央总结了“大跃进”的经验教训,提出“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在工业生产上强调产品质量,提出要“好字当头,好中求多,好中求快,好中求省”。1961年8月庐山中央工作会议召开前,彭真、刘仁进行农村调查以后,随即调查工业,同工厂的同志们就北京工业发展的经验教训和今后的方针,进行了广泛的座谈。彭真同志提出:现在北京的工业产品质量不好,工人也很多,要实行精兵主义,兵不贵多而贵精,“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同时多次指出,要用客观上可能达到的最高标准要求产品质量。刘仁同志和市委其他领导以及一些参加座谈的企业领导,都同意这个意见。大家普遍认为,北京的工业经过恢复时期和第一个五年计划及“大跃进”,已经打下了相当牢靠的基础。但是,多数工厂是“三新”,也就是设备新、工人新、企业领导班子新的状态,企业管理水平、技术水平、产品质量水平总的看是不高的,而工人却招得过多了,城市人口增加过快了,必须集中力量来解决。北京拥有强大的技术力量,国家科研机构和高等院校众多,可以走出一个“不是求大,而是求高”的发展途径。

另外,1961年5月,毛主席在上海考察,肯定了上海提出的 “高、大、精、尖”工业发展方向。天翔同志知道后,结合北京实际情况,提出北京工业应该把“大”字去掉,并提出“高、精、尖”以及精兵主义、精品主义的思路。10月,在市委召开的工作会议上,根据中央庐山会议的精神提出《关于贯彻执行中央关于当前工业问题指示的若干措施》,正式提出北京工业今后的发展方向是精兵主义和精品主义,不再提“大”。会上有些同志还不理解,提出一些意见,天翔同志做了详细解释,指出根据中央庐山会议的精神,北京工业的中心问题是提高质量,扩大品种,“高、大、精、尖”的“大”字已经不适合北京的情况了。

后来工业方针又演变为“高精尖、吃穿用、质量第一”。这是怎么回事呢?天翔同志抓工业,除了抓冶金研究所,搞高温合金、导弹材料、电子工业等外,他认为在北京发展轻工业也很重要。毛主席在《论十大关系》中就提过农轻重的比例关系。而且,北京的轻工业产品在当时也有一定的基础和名声。比如牡丹牌的收音机,曾专门为外交大使配备;北京牌手表,连中央领导人也佩戴;尚义葡萄酒,曾经专门请邓小平同志品尝,小平同志说“味道不错”;等等。另外,彭真非常重视眼镜片的生产。他说过,北京知识分子多,不注意眼镜片生产不行啊!刘仁就经常联系玻璃厂,让这个厂引进进口磨片设备,就是后来的706厂,专门生产眼镜片、光学镜头的厂。706厂的厂长蔡登元继承父业,专门搞眼镜片生产。彭真说:“你们应该为中央服务嘛!”因此,凡是中央开会,就让蔡登元到会场给领导人配眼镜,如毛泽东、杨尚昆、彭真等中央领导同志都曾让他配过眼镜。加上当时要着力解决支援农业和市场供应问题,强调提高产品品质和产品质量,“高精尖、吃穿用、质量第一”,就成了一个惯用的提法。

从“高、大、精、尖”到“精兵主义和精品主义”,再到“高精尖、吃穿用、质量第一”,实际上是要收缩规模过大、不适合首都城市发展的工业,坚决压缩重工业生产和基本建设规模。把提高产品的质量放在第一位,把提高技术水平,发展新技术、高技术产品作为重要任务,在提高质量和提高技术的基础上争取工业高速稳定的发展,这是北京工业发展方针、发展方向的一个重要转变。

采访人:国民经济调整时期,您作为市总工会的机要秘书,经常参加全市乃至全国的经济工作会议,请结合您的亲身经历,谈一谈这一时期北京工业调整情况。

郝真:我从三个方面谈谈我了解的国民经济调整时期北京工业的情况:

第一,北京市委主要领导深入开展调查研究,深刻总结了“大跃进”的经验教训。“大跃进”时期,北京干部群众也曾经头脑发热过。如1960年北京市出现广泛应用超声波的全民性群众运动。彭真同志还在人民大会堂介绍过北京的超声波技术革命情况,号称是世界最先进的。以至当时人心振奋,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制造了上百万个超声波喷头,到处试验,到处应用,几乎是“无孔不入”“无处不灵”,各厂把能做超声波的钢管、铁管甚至进口的材料都切成一段一段的,制成超声波材料。北京市电业系统一个月就制作了超声波喷头6600多个,冶金工业局系统在“五一”前三天内,18个工厂就制作超声波发生器6700多个。那时候,真的是“人人搞超声波,事事用超声波”,工厂拿超声波炼铁,医院拿超声波给人治病,食堂拿超声波给人蒸馒头、煮粥,太多了,工人们也不明白究竟起什么作用。最后真正有效和坚持下去的并不多,造成了很大的浪费。

但总体上,“大跃进”期间,市委领导的头脑还是相对冷静的。我讲讲亲身经历的当时市委主要领导的几件事情。一是彭真同志主张北京不要放“卫星”。当时,全国到处放“卫星”,尤其是农业,但北京很少放。彭真同志有一招,他对那些希望北京放“卫星”的同志说:“我们希望那些劳模到北京农展馆来传授经验”, 因为农展馆后面有大片农田,结果好多外地的劳模都不敢来。二是刘仁同志亲自开辟试验田。1958年全国农业贯彻毛泽东提出的农业“八字宪法”,即“土、肥、水、种、密、保、管、工”,以提高农作物单位面积产量。但是很多地方不顾客观实际,大搞深翻、密植,还大放“卫星”。有一天中午刘仁同志叫上我们几个秘书去北京动物园后院看他的试验田,大约有一亩地,请一位老农来看管,地的两侧各有一台大鼓风机。刘仁同志问老农:“下了多少麦种?你讲实话。”老农皱着眉头说:“120斤麦种,麦粒都铺满地,深耕密植,麦子长得很好,叶子很绿,但是鼓风机也吹不透,中间有的都烂了,苗太密了。”刘仁同志又问:“能打多少斤麦子?”老农摇摇头说:“怕长不了穗。”刘仁同志拔起一棵苗看了看,长叹一声摇摇头就扔了。三是贾庭三*贾庭三,男,1912年生,1937年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任北京市副市长,曾任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贵州省委副书记、书记,北京市委第三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等职。1984年3月3日在北京逝世。同志调研大炼钢铁,深入群众了解实情。有一天夜里,他带我到农机总厂去看土法炼钢的产品,叫来该厂在美国留过学的总工程师李克佐问:“这钢能用吗?”李克佐一笑,说:“这算什么钢,把铁都糟蹋了,全是浪费。工人们说这是‘波罗蜜’疙瘩。”庭三同志只是苦笑。接着就和李克佐研究农机具技术革新问题。回来的路上,庭三同志沉默不语,不住地叹气,最后说,这“波罗蜜”疙瘩就当废品吧。20世纪60年代初,中央和市委要求干部下放劳动,提倡“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我当时在北京起重机厂蹲点,总结起重机厂职工代表大会的经验,就住在厂子宿舍里。有几天男工宿舍特别安静,平常总是闹哄哄的,后来才知道原因是那几天贾庭三同志在那住。他在北京起重机厂“三同”了一周,参加工人小组,一同生产和学习讨论。在这一周,他调查了很多事情,也发现了很多问题。后来,他还自我批评说:“过去我还是太脱离群众了,就是去同吃、同住、同劳动,群众还是戒备我,我住的宿舍,只要我进去,大家就不随便说话了。” “大跃进”时期,北京市委执行中央“大跃进”路线时,在具体政策上做了很多工作,力求尽可能减少“大跃进”带来的损失。

第二,中央八字方针下来以后,市委领导决心通过“调整、巩固、充实、提高”来提高北京工业水平,贯彻得很扎实。郑天翔同志主抓工业,他高度重视技术革命。他提出,北京不要出“宽大牌”的背心,不要穿“过街破”的袜子,北京的工业要质量第一。他经过认真思考,结合北京实际,提出鲜明的工业发展指导方针,如将“高、大、精、尖”改为“高、精、尖”,“比、学、赶、帮”改为“比、学、赶、帮、超”等。他还重视与科技战线的合作,重视群众里的先进经验,重视先进典型、先进技术模范。1959年召开的全国群英会,北京市有217名代表参加。为了选好代表,天翔同志组织人员对代表逐个进行了仔细审查,连续近20个晚上让负责选拔先进代表的市总工会领导逐一汇报情况,包括劳模候选人的政治、思想,特别是突出的先进事迹、先进技术等,问得很详细,审查很严格。400多个候选人,后来选出217个。他还指示总工会要真正发挥先进模范作用,做好推广先进技术工作。1960年,北京市接着召开了全市先进生产者和先进工作者大会,有3000多人参加。大会组织了倪志福钻头,桂育鹏、李长安的高速切削经验推广队,李瑞环、胡四辈的木工先进法等先进工作者代表介绍经验,积极推广先进技术。1964年北京市开始大力开展工业学大庆活动。市委对学大庆很重视,邀请王进喜和大庆的先进经验报告队来京,在人民大会堂为北京市社会各界代表做报告,天翔同志亲自主持大会。大会召开得非常成功,大家都为铁人精神所感动、所鼓舞。

第三,市委领导深入研究落实调整城市建设、精兵简政、精减城市人口、节约粮食等工作,有力推进了北京市经济调整。“大跃进”期间,大规模的经济建设使大量农村人口进城参加建设。1961年5月,随着国民经济调整步伐的加快,为减轻城市负担,精简工作也被提上日程。根据中央精神,1961年、1962年,全市开展精简工作,规定1958年1月之后参加工作的来自农村的新职工,都应回乡务农,1958年以前来到城市的人,准许其自愿回乡。通过市委领导、各级党委会、支部会及党内外的宣传教育,广大职工普遍对精简工作表示拥护。到1962年末,北京克服了很多困难,通过工人返乡、家属返乡、参军、办林场等多种措施精减了40多万城市人口,其中精减工业交通部门职工25.5万人,回农村10.5万人。这不仅减轻了国家和北京市的负担,而且补充了农业劳动力。后来由于政策补贴落实得不够,返乡的工人有很多人回京上诉,由市总工会负责信访接待。来访的人很多,有时一天就接待100多人。为此,市总工会向市委初步报告了有关情况。市委领导不仅指示有关部门抓紧完善补贴政策,还让市总工会主席彭思明同志正式向市委做一次专题报告,并会同市劳动局向各区县、各局讲明了情况,对政策做了些调整,使这些精简下来的职工得到了妥善安置。

在精减职工、压缩城市人口的过程中,市委还开展了精减干部工作。1961年底,市委做出精减国家供给干部的决定。到1963年1月,全市精减干部30849人,占1961年10月全市干部总数的10%。精减干部的方式主要是回农村从事农业生产、转为工人、退职、退休或到正规学校学习等几个方面。1963年1月,市委还决定:今后在正常情况下,每年都要精减一批干部。市委还规定除统一分配的大专、中技学生外,任何单位和部门不经市委批准,不得从工人、农民中提拔干部,不得从市外调入干部。

采访人:“大跃进”和国民经济调整时期,您作为北京市计划委员会基建处负责人,曾在北京市委工业基建办公室及后来的市委工业基建委员会工作过,请您谈谈这一时期北京工业基本建设及调整情况。

苏兆林:1958年到1960年三年“大跃进”时期,北京出现了大办工业的高潮,基本建设规模进一步扩大。为适应工业大规模建设的需要,1958年10月,北京市委增设了工业基建委员会,由市委工业部副部长宋汝棼兼任主任。同时成立了工业基建委员会办公室,由市委地方工业部、市计划委员会有关人员组成。宋汝棼兼任办公室主任,市计委主管基建工作的副主任万一担任办公室副主任。我是市计委基建处处长,参与了基建办公室相关工作。

工业基建办公室刚成立就负责制定北京市工业基本建设计划,提出来20多个小项目,如扩建延庆造纸厂、北京汽水厂等。办公室给市委第二书记刘仁汇报后,他没有定下来。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提出来要搞大型现代化工业企业。我们当时对工业的基本常识普遍缺乏,所以市委决定从清华请来三个高材生,叫做“学习秘书”。他们来了以后,给我们介绍工业有关知识。我印象最深的是当时计划想搞个聚氯乙烯(塑料原料——笔者注)厂,什么是聚氯乙烯?他们就给我们从最基本化学成分的组成讲起。《北京日报》还发表了文章《夸夸聚氯乙烯》,就是讲它的用途。

面对“大跃进”给国民经济造成的困难局面,党中央先后召开了中央八届九中全会、七千人大会、西楼会议,决定对国民经济进行全面调整,提出大力精减职工,减少城镇人口;压缩基本建设规模,停建缓建大批基本建设项目,出台了基本建设“三年踏步”的方针;缩短工业战线,实行必要的“关、停、并、转”等若干重大措施。

北京市委按照中央精神,以“高、大、精、尖”引领工业发展为方向,采取了多项措施大力压缩基本建设规模。

一是执行集中优势兵力,分批突击,打歼灭战的方针。1960年9月后,北京市计划内的项目首先看材料和设备的条件,凡是材料不足、设备没有着落的,即使列入国家计划,也不轻易开工,即使是开工突击的重点项目,也分步骤推进。计划外的项目一律停建。1960年北京市安排的限额以上的项目共51个,上半年已建成2个,下半年按照中央的调整方案,确定停建的6个,剩下的43个还需要经过审查和批准。1961年、1962年北京市停建的项目更多。如1961年7月,根据中央指示,北京市停建了第二毛纺厂、印染厂、清华大学精密仪器厂、垡头铁合金厂、通县有色压延厂等工程。

二是统一调配基本建设材料,加强工业设备管理。市委指定工业基本建设委员会和市计委,由负责干部组成专门小组对建设材料进行清查和调剂。凡拒绝统一清查和调剂材料者,施工部门不予施工。所有设备、半成品和设备材料,各单位不得私自转移或挪用。所有计划外建设的土建材料、设备和制造设备的材料,一律没收,统一调剂使用。这保证了北京市将有限的材料、设备用于重点建设项目。

三是对部分生产结构进行了调整,提高了生活资料的比重,降低了生产资料的比重。钢铁、机械等重工业的生产有所减少,化肥、手推车、水泵、排灌设备等支援农业的产品,以及轻工业产品的生产大多数有所增长。同时,还尽可能增加了一些职工的生活福利设施,两年来工业系统共建了职工宿舍11.3万平方米。

四是经过调查研究和初步规划,关闭和停产了一批超过实际需要、没有能力进行生产和产品质量次、成本高、效率低、赔钱多的企业, 合并了一批生产任务重复的企业,调整了一批企业的产品方向和隶属关系,进行了一些填平补齐工作。1960 年下半年到 1963 年 6月底的重点调整期间,全市工业企业,不包括公社工业,共整治了287个生产任务小、质量次、成本高、效率低的亏损企业,其中关闭94个、停产23个、合并170个。两年多来,通过关停并转大批企业,压缩了工业基本建设规模。

特别是1958年后,全市陆续安排了市属26个大型的工业项目,还有很多中小型项目,建设的重点是冶金、机械、化工等基础工业。我们当时部署新建两个工业区。一个是西郊鲁谷工业区,安排机械工业,最主要是三个大厂,即第二通用机械厂、汽轮发电机厂、蒸汽锅炉厂。这三个工厂虽基本建成,在调整的时候也压缩了规模。另外一个是东郊垡头化工区,这个化工区比较大,有化工二厂、玻璃二厂、焦化厂、化肥厂、石油化工炼油厂、硫酸厂、电解铝厂等。调整期间就剩下化工二厂、焦化厂、玻璃二厂,其余项目全部停建。另外,“二五”期间,北京地方钢铁工业也发展起来。除了石景山钢铁厂,1956年6月,北京市将北京暖气材料厂改为北京钢厂。那时候,全市大范围找铁矿,延庆发现了铁矿,就在延庆莲花池建了一个炼铁厂。但调整期间,北京钢厂规模压缩了,延庆的矿山和炼铁厂都停了。“大跃进”期间,我们对清河制呢厂进行了扩建,新建第二毛纺厂。到了调整期间,清河制呢厂扩建的厂房停建,成了烂尾工程,当时老百姓称之为“水泥柱子森林”。第二毛纺厂的规模也被压缩一半。随着工业建设的调整,我们所在的机构也做了调整。1962年,市委工业基建委员会被撤销,并入到市计委。

北京搞工业调整,把垡头定位化工区,这也是有研究的。那里是北京东南下风区,可以避免污染城市中心。从现在来看,这几个工厂停了,对北京环境是很有利的。要不然硫酸、化肥、炼油、电解铝等工厂建起来,对环境污染是很厉害的。北京贯彻中央调整的指示是很坚决的,采取了果断的措施进行了调整。

采访人:您在国民经济调整时期担任北京市冶金工业局处长一职,请您结合北京冶金工业,谈一谈这一时期北京工业调整情况。

朱希斌:从我掌握的材料来看,我认为这一时期北京市委的工作是高标准严要求的,是实事求是、严字当头的,能够做到从调查研究入手,掌握第一手资料后,再从实际出发制定政策,可以说是遵循了客观规律办事,在调整时期做到了一切重大问题向中央请示报告、服从全国大局。

1961年9月,市委领导对工业开展了深入调查研究,摸清了全市贯彻国民经济调整八字方针及“北京工业十五条”的情况,为贯彻中央“工业七十条”做好了准备。如其间由贾庭三同志亲自带队,由市冶金局、市总工会、西城区委各出1位副组长,组成6人调研小组深入到北京第一轧钢厂各科室、车间、班组进行调查研究。我也参加了调研组,跟班劳动,同吃同住,持续时间长达八个月,充分了解基层工作的实际情况,发现工作中存在的不足,总结该厂的基本经验,并提出具体的改进措施和建议。后来向市委提交的调查报告,受到了市委领导的重视,提出的各项措施也得到了各厂的好评。这样的调研活动也培养锻炼了我们的深入细致、密切联系群众的好作风,使我一生受益匪浅。

市委认真贯彻国民经济调整八字方针、中央“工业七十条”、“北京工业十五条”精神,提出并实行“精兵主义、精品主义”“高精尖、吃穿用、质量第一”工业发展方针,成效是显著的。拿我们冶金行业来说,市委在调整时期强调要提高冶金行业技术水平,抓钢和钢材的品种,突出抓优质钢的冶炼和优质钢材轧制,搞名牌产品,努力增产国际急需要的稀缺钢种和钢材。我们就大力开展了技术革新,采取三种“三结合”的办法,也就是工厂领导干部、技术人员和工人群众“三结合”,设计部门、制造部门和使用部门“三结合”,生产单位、大专学校、科学研究机关“三结合”。如北京冶金研究所和清华大学等单位常年开展协作,解决了上百项技术难题。

经过采取一系列措施,北京市冶金工业出现了八大变化:一是生产水平以每年增长10%以上的速度良性发展,高炉系数、转炉系数、轧轨效率等各项技术指标达到全国先进水平。二是彻底改变了北京有铁无钢的局面。50年代的北京只有石景山铁厂,不能生产钢。后来,我们不仅能生产普碳钢,还能生产100多种优质钢、合金钢、高精尖产品用钢。三是彻底改变了北京冶金工业单一的生产结构,初步形成矿山开采、焦炭炼制、耐火材料生产、炼钢、轧钢(型材、板材、卷材、带材、热轧材、冷轧材——笔者注)成品包装的成配套的生产系列。四是彻底改变了北京只有黑色冶金工业没有有色冶金工业的局面。因军事工业、机电工业、民用工业等需要各种有色金属材料,所以北京有色工业在调整时期很快形成了从铝锭、铜锭开始的轧制生产能力,填补了北京工业的空白。还研制并生产了铬电阻丝,满足了军事、电阻、卫生保健、理疗等行业需要。五是承接完成了周恩来总理亲自抓的、国家科委总体领导的、冶金工业部科技司组织的“两弹一星”部分科研项目产品合成和23项科研任务。经过多次反复攻关试验,最后成功完成样品验收,并批准合格,提前完成了批量供应任务。能够为国防尖端工业贡献力量,我们感到无比自豪。六是仅1963年至1965年就承接完成了军用冶金产品合同40500多件,光北京钢厂1965年就承接10100多件军工合同生产任务。如军用飞机生产用的轴承钢,坦克生产用的履带弹簧合金钢,机关枪生产用的不锈钢撞针,各轮轨生产用的无缝合金槽等。七是仅1963年至1965年就承接完成民用冶金产品合同34万多件,如建筑用的钢筋,无轨电车用的滑板,电轨制造用的钢片,机械制造用的各种型钢,卷烟用的铝箔纸,农业、轻工业用的各项型材,炊具用的各种冷热轧材,电缆生产用的钢、铝线等,品种很多。八是初步形成了北京冶金工业科研队伍、设计队伍、工程师队伍、工人技师队伍、熟练的工人队伍,使整个北京冶金工业出现了稳定发展的局面。

以上八大变化是发展方针的成效。这些成就的取得,与市委当时提出的切合实际的、实事求是的政策措施是分不开的。今天我们回顾这段历史,我觉得可以总结一些过去的经验和教训,使今后在工作中少走弯路,取得更大的成就。

(本文作者 中共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第二研究处干部 北京 100044)

(责任编辑 张 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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