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中国和东南亚稻作文化的交流

2016-02-10 05:20曾雄生
古今农业 2016年4期
关键词:稻作东南亚

曾雄生

(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北京 100190)

历史上中国和东南亚稻作文化的交流

曾雄生

(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北京 100190)

自中国的先秦时代开始,随着稻米民族百越人向东南亚的播迁,中国与东南亚的稻作文化交流便业已展开。唐宋以后,造船和航运技术的进步,特别是郑和下西洋后,中国与东南亚间的联系更加密切。东盟各国在接受从中国传入的稻作文化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稻作文化输出到了中国。交流使中国和东盟间形成了许多共同而又独特的稻作文化。本文将从稻田、稻作、稻种和民俗等方面展示中国和东南亚的稻作文化交流中的一些重要的片段。

稻作文化;交流;中国;东南亚

东南亚地处东亚和南亚之间,东西交通要道。先秦以前,中国文化的中心北方黄河流域地区与东南亚的联系并不多。

《尚书·大传》曰:尧南抚交阯于《禹贡》荆州之南垂,幽荒之外,故越也。《周礼》:“南八蛮雕题交阯,有不粒食者焉,春秋不见于传,不通于华夏,在海岛,人民鸟语。”[1]

但生活在中国东南部的稻米民族百越人向南向西进入东南亚。他们约在公元前200年(中国西汉初)到达巴达拉望(菲律宾),约公元500年(中国南北朝)到达沙捞越(马来西亚),约公元1000年(中国北宋)到达马来亚,足迹遍及菲律宾、婆罗洲、苏门答腊、马来亚、泰国、越南及柬埔寨等国家和地区。百越人在进入上述地区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稻作文化带到了该地区。

在百越人进入之前,东南亚地区,谷物种植农业没有得到太多的发展,甚至“有不粒食者焉”,但却已经形成了具有热带气候特色,以种植块根块茎作物为主食的原始农业。百越人的进入,使稻米一定程度上取代了原有块根块茎类主食,并促进了当地农业和社会的发展。游修龄教授从南洋民族的血统和铜鼓的分布探讨了早期百越稻作与南洋的关系[2]。

唐宋以后,随着造船与航海技术的进步,中国与东南亚诸国的交往更为频繁。公元400年左右,东晋名僧法显自印尼爪哇坐船至广州需时50天,而宋时只需30天;唐时自广州至苏门答腊需30天,而宋时若顺风只需20天。南宋中期来泉州贸易的海外诸国有20余个,其中属东南亚地区而又可考者计有:属越南的占城、日丽、宾达依、胡麻巴洞、新州等,属印尼的有新条、甘秠、三佛齐、阇婆等,属菲律宾的有麻逸、三屿等,属柬埔寨、泰国的有真腊、登流眉、波斯兰等,属缅甸的蒲甘等,属今马来西亚沙捞越地区的勃泥等。[3]中国人也大量进入东南亚,从事经商活动。元至元二十五年(1288)八月的一份官方文书就提到:“广州官民于乡村籴米伯硕、阡硕至万硕者,往往搬运前去海外占城诸番出粜,营求厚利。”[4]进入真腊的中国人发现,当地的妇女善于做买卖,因此,到了以后,“必先纳一妇人者”[5],久之便长住下来。元初人周达观就曾于真腊遇及“居番三十五年”的乡人薛氏[6]。

与中国有着胞波情谊的缅甸,受到中国稻作文化的影响。849-1287年,建立在伊洛瓦底河流域的缅甸蒲甘(Pagan)王朝,仰赖良好的灌溉系统,使得大面积水稻田增产,不但维持庞大的僧侣、王室与众多的人口,也造就了辉煌的文化,河岸边建立了五千多个庙宇。

郑和下西洋后,中国和东盟间的联系更加密切。中国对东盟的影响也与日俱增。有这样的一个传说:

一天,三宝公在田间行走,看见许多暹罗人正在壅肥。三宝公便作弄他们道:“你们把稻草烧在田里便是肥料了,不必放什么沃壅的。"所以至今暹罗人犹依他的话,不大下肥料,因为稻草灰经三宝公神口一说,真的很肥了。[7]

实际上,在郑和到来之前的中国元朝时,东南亚地区的农民在耕种时,“粪田及种蔬,皆不用秽,嫌其不洁也。”[8]郑和到来以后,可能只是在尊重当地风俗习惯的基础上,把中国内地使用草木灰的经验传到了当地。

十九世纪中叶以后,由于马六甲海峡等地的华侨日益增多,他们对家乡的稻米情有独钟,对广东南部所产米谷需要甚巨,“其原因或因此类米谷质优,或因产自故乡,特许租谷运澳(门),竟导致大批米谷乘机运销海外,供不应求。”[9]这种对家乡稻米的喜好,转而成为华侨在当地发展稻作农业的动力。

中国的影响促进了当地稻作的发展。至少自唐宋以来,原产今越南、泰国等地的大米就开始进入中国市场。但在元代以前,中国的大米对东南亚的出口似乎要大于进口,但明代以后,情况开始逆转,中国对东南亚的大米进口多于出口。其中泰国又是中国最主要的进口稻米原产国之一。中国进口泰国稻米的历史由来已久。清康熙年间就曾采用免税办法鼓励暹罗米在内地销售。雍正六年,甚至出台规定“永免暹罗米税”[10]。其次便是越南。近代北平、天津、济南和靑岛等华北大都市的米市上就有来自西贡(越南)的大米。[11]民国二十一年(1932)安南、暹罗两处之米,则由上年之七十万担,增至一百二十万担。[12]今天产自泰国的长粒型香稻米更是在中国的超市里比比皆是。

东南亚各国在接受中、印等外来稻作文化影响的同时,也把自身创造的稻作文化与周边世界进行交流,促进了中国与东南亚各国稻作文化的相互发展。由于社会历史和自然条件等的影响,中国,特别是中国南方的少数民族,如云南的傣族、缅甸的掸族和泰国、越南、老挝的泰族等傣语民族之间,一直保留着许多相同或相近的文化特征。[13]这既是文化交流的结果,同时也为文化的进一步交流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一、稻田

中国先秦时期的典籍《周礼》,依据地势将农业分为平地农、泽农和山地农。稻作常常被归于泽农之列。但历史的发展,让稻作突破了三农的固有界限,同时出现在平地、泽地和山地。

(一)雒田

秦汉以前,在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各地到处都有所谓“骆田”或“鸟田”的分布,有学者据此提出,南洋民族的“鸟田血统”一说。[14]“雒田”的记述最早见于《交州外域记》:

交阯昔未有郡县之时,土地有雒田。其田从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雒民。设雒王雒侯,主诸郡县,县多为雒将,雒将铜印青绶。[15]

类似的记述还见于《广州记》、《南越志》等古代文献。

雒田是什么?学界有多种解释,包括鸟田、架田、种植浮稻的深水田、沙田(潮田、涂田)、山谷坡田等说法。[16]其核心是对“仰潮水上下”的理解。

元代人周达观在其所著《真腊风土记》,就对真腊淡水洋(今柬埔寨洞里萨湖)畔的农业生产有如下记录:

大抵一岁中,可三四番收种。盖四时常如五六月天,且不识霜雪故也。其地半年有雨,半年绝无。自四月至九月,每日下雨,午后方下。淡水洋中水痕高可七八丈,巨树尽没,仅留一杪耳。人家滨水而居者,皆移入山后。十月至三月,点雨皆无。洋中仅可通小舟,深处不过三五尺,人家又复移下,耕种者指至何时稻熟,是时水可淹至何处,随其地而播种之。[17]

这段文字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用来作雒田“随潮水上下”的理解。雒田阶段的农业,人们对于自然的依赖程度很高,潮水的涨落影响着农业的进退。潮水上来之时,人们移居山后,潮水退却之后,人们又复移下,滨水而居,从事稻作生产。

越南历史学家陶维英认为雒田是骆越或瓯雒垦殖的田地,“仰潮水上下”,实际上是“利用潮水高涨而引水入田,使草腐烂,使土成泥,一俟潮水降落时,再排出积水,当时也可能已有筑堆田畔蓄水。这就是《史记》上所说的楚越人在农业上使用的‘水耨’方法”。[18]游修龄认为,骆田就是稻田。

(二)白田、赤田

东晋时,豫章俞益期与韩康伯的书信中提到:

……九真太守任延,始教耕犁,俗化交土,风行象林。知耕以来,六百余年,火耨耕艺,法与华同。名‘白田’,种白谷,七月火作,十月登熟;名‘赤田’,种赤谷,十二月作,四月登熟:所谓两熟之稻也。[19]

任延,东汉初人。他把汉族地区先进的农耕技术带到了交土、象林,今越南和中国的广东、广西一带,使当地的农业生产技术赶上了中国内地的步伐,并依据当地有利的自然条件,发展出白田和赤田一年两熟的水稻种植制度。

(三)梯田

稻作梯田文化的根在中国。《诗经》中的“阪田”可能就是最早的梯田。唐代云南部分少数民族地区的山田(水稻梯田)已是“殊为精好”。[20]梯田之名始见于南宋。范成大《骖鸾录》载,袁州(今江西宜春)“岭阪上皆禾田,层层而上至顶,名曰梯田。”[21]十四世纪初,中国元朝的《王祯农书》首次给出了梯田的概念和修造方法,还原了现在能看到的最早的梯田图像。《王祯农书》中还用图谱的方式介绍了用于梯田灌溉的筒车和高转筒车。说明距今千年左右的时间,中国的梯田稻作文化已经相当成熟。中国历史上,闽、江、淮、浙等地都有许多水稻梯田的分布。

菲律宾历史学家赛地(Zaide)说:“我们直接来自中国南部的祖先,首先把灌溉和种稻的方法介绍到菲律宾来。当加利利的山头响着耶稣圣诞的歌声时,伊夫高人已在他们祖先数世勤劳筑成的梯田中种稻了。”[22]正是受到中国的影响,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缅甸、越南等东南亚国家也有广泛的梯田分布。菲律宾的伊夫高梯田和越南的姆庚寨梯田、穆苍寨梯田举世闻名。1995年,菲律宾伊富高省的稻作梯田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地。

二、稻种

(一)东南亚的中国稻种

中国和东南亚不仅有着相同的稻作梯田,而且在梯田上种植着相类的稻种。在印尼爪哇、巴厘、菲律宾的梯田上种植的布鲁(bulu)稻(芒稻),粒型和云南、老挝山区的大粒型粳稻相似而略小。国际水稻所(IRRI)的研究认为,爪哇稻(热带粳稻,Tropical japonica)和陆稻在遗传上彼此很接近,所不同者只是陆稻的根系发达。陆稻的株型、低分蘖力、长的稻穗和硕大的谷粒在形态学上非常近似爪哇稻,而爪哇稻则是水稻,表明它们有同源演变的关系。云南、老挝山区的陆稻(粳稻)同印尼群岛等山区的布鲁稻很可能是古时候陆稻传播过程中受到不同环境长期影响下产生的生态型。

遗传学的研究更把中国与东南亚稻种的联系推到更早的时候。亚洲栽培稻的起源地一直存在争议。近年的考古发现表明,中国的长江中下游作为稻作的起源地已受到广泛的关注。最新的水稻基因组研究显示,人类祖先首先在广西的珠江流域,利用当地的野生稻种,经过漫长的人工选择,驯化出了粳稻,随后往北逐渐扩散。而往南扩散中的一支,进入了东南亚,在当地与野生稻种杂交,经历了第二次驯化,产生了籼稻。[23]

中国与东南亚稻种的古老联系一直未有中断。在越南,提及稻种的汉喃书籍有《云台类语》、《抚边杂录》、《大南一统志》等,其中《大南一统志》中有记载,中国清朝时稻种已传种到越南。考究17-19世纪中国与越南三部辞典,可以认定,有三种稻米是从中国传到越南,越南人借用其字形表示耕种在越南的稻种。18世纪越南学者黎贵惇《抚边杂录》中记载了越南中部42类稻种以及耕种时间、土壤、米粒特点、味道与质性等。[24]1914年,福建品种Cina(又称Tjina)引入印度尼西亚,并于1934年与印度品种Latisail杂交,先后育成Peta、Intan、Tjeremas等著名品种,广泛种植于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25]1961年,中国的水稻遗传学家张德慈(Te-Tzu Chang,1927年4月3日-2006年3月24日)赴菲律宾参与国际水稻研究所工作。他把台中“在来1号”引入印度试种,因该品种具有耐肥高产的特性,在印度适应极佳,迅即大规模推广栽培,为热带地区增产粮食,创绿色革命之先声。其后更进一步与IRRI育种家利用台湾之低脚乌尖、矮子尖等带有半矮生习性基因之亲本与热带高杆低产品种杂交,育成多个性能优异、国际驰名之优良品种。命名为IR8之高产耐肥新品种,其表现更超越台中“在来1号”,在东南亚迅速传播,成就非凡,创造了比原有品种增加三倍的高产纪录。赤道带上的印度尼西亚,原本平均每公顷产量1.8吨的稻田,在引进了由菲律宾研发的新品种后,产量就快速提升到5吨以上。被喻为是“奇迹稻”(Miracle Rice)。栽种神奇稻米的面积也增加了2000倍。由于此等半矮性高产品种的推广种植,解决了当时(1966至1968年)之普遍粮荒,也避免了当初所预测1972至1973年会发生之粮食危机。对此广大区域高人口密度国家之粮食供应有莫大贡献。张德慈与IRRI育种同仁因此在1969年荣获美国费城约翰史考特奖(John Scott Award)。

(二)占城稻

2000年前受北方汉族稻作文化影响的岭南及南洋一带,在1000年后开始了反向的影响。占城稻是原产于越南的一个水稻品种。这个品种因宋真宗的引种而名声大振。“大中祥符五年(1012)五月戊辰,帝以江、淮、两浙稍旱即水田不登,遣使就福建取占城稻三万斛,分给三路为种,择民田之高仰者莳之,盖旱稻也。内出种法,命转运使揭榜示民。后又种于玉宸殿,帝与近臣同观,毕刈,又遣内侍持于朝堂示百官,稻比中国者穗长而无芒,粒差小,不择地而生。”[26]

实际上,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1012)以前,占城稻即已可能通过海上贸易等方式,在唐末、五代时期传入福建。大中祥符五年后,因有皇帝出面推广,很快在长江中下游的稻作区得到种植。到南宋初年,占城稻的种植面积,已占江西水稻种植面积的70%还强。[27]与此同时,占城稻自身发生了一些变化。由一个早熟而耐旱的品种,分化出生育期不同,性状各异的多个品种。

后世史家在评价占城稻时,对占城稻耐旱的这一特征注意较少,而对“成实早”却过分注意,他们认为早熟的占城稻,使得稻田多熟制(如双季稻、稻麦二熟)成为可能,进而诱发绿色革命,促进人口增长云云。但就宋代来看,占城稻的引入最主要的还是针对抗旱,服务于多熟种植还是次要的。

宋代以后,因应各种不同需要,从东南亚引进水稻品种的例子不在少数。如明成化(约1465-1470)初,福建漳州人在云南戍边时,得安南稻一种,五月先熟,米白。[28]此一品种后来在泉州、漳州和台湾多有种植。[29]台湾就有早占、安南早、吕宋早等品种,分别来自占城、安南和吕宋等东南亚国家。[30]

宋代在占城稻进入福建的同时,另一个也可能从东南亚传入的水稻品种也进入到了浙江,这就是金钗糯稻。这是一种优质的糯稻品种,因其自海外而来,被称之为“海漂来糯”。宋人孙因有诗载其事,“扬州之种宜稻兮,越土最其所宜,糯种居其十六兮,稻品之最奇,自海上以漂来兮,伊仙公之遗育。别黄籼与金钗兮,紫珠贯而累累。”[31]

(三)深水稻或浮稻

东南亚,特别是泰国和缅甸的农民,为了适应淹水且水位涨落不定的水面种稻需要,选择足以适应在深水区种植的浮稻品种。浮稻在深水条件下种植,采用撒播形式,雨季来临时,稻田积水,水位上升,稻茎也逐渐伸长。在8月至10月份时,水深每日可增加8-10厘米,浮稻有时一天可长高30厘米;在发生大暴雨、大洪水和急流时,浮稻的根会脱离土壤,上部的叶子浮在水面,整株浮稻随水漂移,吸收水中的养分,继续生长,水退后,根部又扎入淤泥;12月至翌年1月份,洪水全部退出,浮稻也已经成熟,可以收割。

浮稻的产量不高,且品质较劣,但这种水涨稻高的品种,的确是一种对付洪涝灾害的有利武器,也很早就引起了中国人的注意。元代人周达观在其所著《真腊风土记》,除了对真腊淡水洋(今柬埔寨洞里萨湖)畔的农业生产作了记录之外,还提到:

又有一等野田,不种常生,水高至一丈,而稻亦与之俱高,想别一种也。[32]

明代慎懋赏著《海国广记》,又名《四夷广记》,在有关暹罗物产的条目中记载:“稻秆长一丈三尺,穗长八寸余,谷三粒,长一寸。凡稼之长茂,视潦之浅深。”[33]

至迟在明朝中后期,这种以杆长为特征的深水稻品种已在江南水乡种植。明嘉靖浙江山阴县志记载,有稻种“料水白,岁遇甚潦,辄能长出水上。”[34]明末徐光启说:“吾乡垦荒者,近得籼稻,曰一丈红,五月种,八月收,绝能(古耐字——笔者注)水,水深三、四尺,漫散种其中,能从水底抽芽,出水与常稻同熟,但须厚壅耳。松郡水乡,此种不患潦,最宜植之。”[35]清初,江苏昆山、江阴等地则有长水红,又名丈水红的水稻品种,其特点是“粒最长,积三粒可盈寸。极涝不伤。”[36]这一品种在两广地区也有种植。广东从化、香山、清远、四会、高州、吴川有一种称为“深水莲”水稻品种。此品种在《广东新语》中已有记载。[37]到20世纪广东、海南等地仍有种植,主要分布在肇庆沿西江低洼渍水地区和海南的琼海、文昌、琼山等县的低垄深水田。1975年海南种植面积273亩,肇庆、湛江地区也有少量种植。“深水莲”为单季晚稻,全生育期180-190天。植株高大,一般株高200-300厘米,茎秆粗壮。叶片长大、浓绿色。根系发达,入士纵横深广。穗长22-25厘米,每穗平均80-100粒。多达200粒。谷粒大,有芒,谷色黄褐,内外颖之间有黄褐色深沟条纹,千粒重较轻。米白色、米质差。生势强,前期生长慢,后期生长快,有特殊的耐浸性,苗期只要不会全部淹没,就能正常生长,幼苗长至7-8寸时,节上开始分枝,当苗高33厘米左右,就会随水位上升而生长,散节间的长短不一致,一般水涨愈快,节间愈长,水涨得慢节间较短。茎秆基部节位密生,近根部的节生长很多不定根和根毛,且茎秆的节也生长许多不定根。茎节是随水深度而增加,并随着水位上涨而伸长生长和不断分蘖。耐肥、耐酸性和抗病虫害强,但易落粒,适于塱田、低洼溃水田种植。[38]在广西贵县,“一丈红,俗名浮禾,又名十丈禾。苗长,谷有芒,米粒大如秔米,色赤,宜酿酒。春雨未濡,播种于积潦之区,俗名埌塘,及长,禾苗不患水浸。”[39]浮禾不患水浸的原因,在于其“苗随波上下”的特征,而这也使得它在“沿江患潦处”[40]种植有用武之地。

上述材料表明,深水稻这一品种早已进入中国,但奇怪的是人们说起这一品种时,首先想到的还是东南亚。近人郑观应(1842-1921)在《盛世危言》中引孙中山《农功》一文中提到,“暹罗稻田,一至夏间,有黄水由海中来,水深一尺,苗长一尺,水深一丈,苗长一丈。水退之后倍获丰收。此低田之所宜也。”[41]1954年6月,中国总理周恩来首次访问缅甸,与缅甸总理吴努共同倡导了闻名世界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一年后,1955年6月7日,中国总理周恩来在中国科学院学部成立大会上的报告中提到:“像缅甸,有种水稻淹了水还能往上长,能长得很高,这种优良种子就可以传到中国来。”[42]其实,周总理没有想到的是此一稻种在中国早已有之,并且至今粤桂等省区仍有种植。

(四)三粒寸

明代慎懋赏的著作中除了提到“凡稼之长茂,视潦之浅深”的浮稻以外,还记载了“谷三粒,长一寸”[43]这样的长粒型品种。也可能“三粒长一寸”正是这种浮稻的性状特征之一。这种类型的品种在清代中国的一些方志中也有记载。清康熙《江阴县志》对水稻品种“长水红”的描述与明代慎懋赏有关暹罗稻种的描述一致,可以基本肯定二者就是同一品种。雍正年间的安徽《舒城县志》记载,有一糯稻品种,“三粒可一寸,名曰三粒寸,冻而炒之,可供茶食。”[44]光绪年间的《武昌县志》也载,“其实长大者,名三粒寸。”[45]

清代长江中下游稻区栽培的浮稻品种可能来自东南亚一带。不过就长粒型品种来看,中国古已有之。北宋《太平御览》引《广志》云“白汉稻,七月熟。此稻大且长,三枚长一寸。益州稻之长者,米长半寸”。《齐民要术》水稻篇亦引《广志》的佚文略有不同:“青芋稻,累子稻,白汉稻,此三稻大而且长,米半寸,出益州。”文字虽有出入,但白汉稻为长粒型品种则是一致的。后世名为“三粒寸”的品种可能与此有关,至少三粒寸的命名受此影响,显然是细长粒的品种。

(五)暹罗稻

和占城稻耐旱粒小的特点不同,暹罗(泰国)稻的特点是耐水而粒长。明《涌幢小品》载:“暹罗稻,暹罗国稻,其粒盈寸”[46]。这对于一直致力于提高水稻产量的中国人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于是历史上的中国在进口泰国稻米的同时,也在致力于引进暹罗的水稻品种。雍正二年(1724)十月己亥,暹罗国王入贡稻种、果树等物。随同暹罗国王一同运米来广东贩卖的还有“船捎目”96人,他们原系广东、福建、江西等省的汉人,但已好几代侨居暹罗。[47]他们的存在促进了中泰之间经贸往来。以前都是暹罗或居住在暹罗的商人将稻米运到中国贩卖。由于暹罗木材便宜,自乾隆九年开始,内地商人源源不断地从泰国,“买米造船运回”[48]。暹罗的水稻品种也随之进入中国。清京师西郊玉泉山皇家稻田厂所用稻品种中据说就有来自暹罗的稻种。暹罗的稻种先是传到太湖流域,而后再传到北京。[49]

20世纪50年代以前,在海南临高县水稻品种中就有“暹罗”一种。[50]1929年至1933年,丁颖教授运用暹罗稻与黑督4号杂交育成暹黑7号良种。[51]20世纪50年代,福建省利用暹罗稻经系统选育成闽北1号。暹罗仔等来自东南亚的水稻品种,在1976年广东省水稻品种普查时仍然有一定的种植面积。[52]

三、稻作

(一)踏田

中国古代有个象耕鸟耘的传说,说的是舜葬苍梧(广西梧州),象为之耕,禹葬会稽(浙江绍兴),鸟为之耘。[53]据考证,所谓象耕鸟耘就是利用动物(野象或候鸟)践踏觅食所留下的遗迹进行种植的一种农事活动。[54]

中国海南黎族、云南傣族等少数民族在20世纪50、60年代以前都曾用过牛踏田。清人记载,海南“生黎不识耕种法,亦无外间农具,春耕时用群牛践地中,践成泥,撒种其上,即可有收。”[55]“生黎不识耕种法,惟于雨足之时,纵牛于田,往来践踏,俟水土交融,随手播种粒于上,不耕不耘,亦臻成熟焉。”[56]黎族传统民歌中有“牛踏田”一首,“踏田媳好看,踏田总见她。牛啊,踏田别踏沙,要成堆成块把田踏遍。踏着小鱼头,踏着小蟹脚,牛啊,小蟹睡茅头,小鱼睡草头。牛啊!”[57]这种习俗在20世纪50、60年代,由于政策的原因被强行改变。1958年和1962年,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人民委员会关于改革落后的民族风俗习惯的规定中就有“必须坚决改变‘用牛踏田’、‘用手捻稻’”等内容。[58]

云南境内的少数民族先民使用“象耕”的确切记载见于唐朝。*[唐]樊绰.蛮书.卷七.云南管内物产:“通海以南多野水牛,或一千二千为群。弥诺江已西出牛。开南已南养象,大于水牛,一家数头养之,代牛耕也。”又“象,开南已南多有之,或捉得人家多养之,以代耕田也。”同书名类.四:“茫蛮部落,并是开南杂种也。……孔雀巢人家树上,象大如水牛,土俗养象以耕田,仍烧其粪。”彼时的象耕最有可能是“驱象于田中来回走动,凭借它的大脚与沉重躯体把野草踩入泥土中,并把硬土块踩碎成稀泥,然后播种。这种耕作方法在滇南的个别民族中到解放时还保留着,所不同的是以水牛代象罢了,他们把成群的水牛赶入田里来回踩,待草殁泥化时栽秧。”[59]不过也有认为象耕是大象拉犁而耕*2003年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召开的云南四江流域傣族文化比较国际学术研讨会上,缅甸学者宰三岩的论文缅甸坎低(掸)泰象耕的历史和现状.向大会提供了关于“象耕”的图片文字资料说明在缅甸的一些地方,乃沿袭传统的用大象耕田,一头大象能拉两三张犁该摘要及主要内容。见刀保尧主编;德宏州傣学学会编.中国·德宏·云南四江流域傣族文化比较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M].德宏民族出版社,2005.212.544.。

东南亚的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泰国和琉球群岛至今仍有蹄耕(牛踏田)分布。[60]东南亚的一些岛屿以及大陆小河谷盆地周围、山河川沿岸低湿地水田上,过去或现在依然可以见到用水牛践踏进行水稻种植的情形,如菲律宾的保和岛、婆罗洲的甲米族、苏拉威西的特拉雅族、东帝汶、马来彭亨河山区、斯里兰卡、泰缅交界的罗宇族等[61]。

越南在1945年“八月革命”以前,一些偏僻地区的农村,“在刈割稻谷以后,放水把田中的杂草耨烂,再把牛赶到田里践踏使土壤柔软后再插秧,而不使用犁耕。这就是‘水耨’的耕作方法。”[62]

与踏田相关的便是踏谷。在传统泰国,打谷是水牛做的。首先他们用泥、牛粪和水搅成浆,铺在地上,过了几天浆变硬了。中间竖根杆子,把两只水牛缚在一起,叫它们绕杆而行,脚下却把稻谷践蹈。这打壳的事是在月夜做的,并且是件极有趣的盛举[63]。

(二)交趾稻

《齐民要术》卷第十《五谷、果蓏、菜茹非中国物产者稻二》引《异物志》曰:“稻,一岁夏冬再种,出交趾。”俞益期《笺》曰:“交趾稻再熟也。”交趾稻的特点是能够实现一年两熟,而实现两熟的关键是可以实现越冬种植,也即所谓冬稻。

(三)中国犁

犁,是农业生产最重要的工具。早期的犁,功能比较单一,只能破土。汉代出现了犁壁,这是一个加在犁铧上端的装置,它可以取到翻土和碎土的作用。它的创制是耕犁史上的重大成就之一。这种耕犁的出现对于汉代农业的发展起到了革命性的作用,也对东南亚地区的稻作农业产生了直接的影响。东汉时,九真太守任延,始教耕犁,俗化交土,风行象林。知耕以来,六百余年,火耨耕艺,法与华同。[64]

但由长直犁辕组成的犁体对于田地面积较小的南方水田很不适应,于是到了唐代在江南水田稻作地区出现了一种更为轻巧的一牛就能牵引的曲辕犁,称为江东犁。

江东犁的突出特点有两个:一是富于摆动性,即操作时犁身可以摆动。这样不仅犁体富有机动性,便于调节耕深、耕幅,而且也轻巧柔便利于回旋周转,适于在面积细小的地块上耕作。二是采用了铁制的曲面犁壁装置。有了犁壁不仅能够更好地碎土,还可作垡起垄,进行条播,有利于田间操作及管理。

江东犁出现后,在南方得以广泛使用,并逐渐传播到东南亚种稻的各国。17世纪时荷兰人在印尼的爪哇等处看到当地中国移民使用这种犁,很快将其引入荷兰,以后对欧洲近代犁的改进有重要影响。这说明在此之前,中国稻作区最常用的农具犁已传入到了东南亚地区。事实上,和犁同时传入到东南亚的还有耙和耖等。最具中国稻作文化特色的水稻移栽、耖田整地和稻田养鱼[65]也在东南亚随处可见。

(四)冬稻

气候炎热的东南亚,许多稻种都可以越冬种植。“浮稻生长期介乎五月至次年一月之间”[66],其实就是一种越冬种植的水稻。但冬稻则是指入冬以后所种之稻。冬稻,又名界稻、雪种、寒稻。界稻的意思是指“十一月种,至四月熟,界在两年,亦曰三时稻”[67]。界,即介。“有晚稻收后,十月复种,至次年四月收者,谓之寒稻,言耐寒也”[68]。广西“苍梧岑溪又有雪种;十月种,二月获。即一岁三田,冬种春熟一也”[69]。

冬季种稻是历史上岭南地区和东南亚地区的一种特殊的水稻栽培方式,主要分布在北纬24度以南[70]。最早的记载见于西晋郭义恭《广志》:“南方地气暑热,一岁田三熟,冬种春熟,春种夏熟,秋种冬熟。”[71]杨孚《南裔异物志》也有:“交趾,农者一岁再种,冬又再熟”的记载。《明一统志》载:“雷阳界稻,十一月下种,扬雪耕耘,次年四月熟。与他地迥异。”明万历年间,广西南宁市的《太平府志》载任状元诗云:“越南十月信无霜,一遍青青是稻秧。”[72]

清代这一稻种已由广东南海、扩展到高要、四会等地。光绪二十二年(1896)的《四会县志》记载,“雪占,名见《南海志》。三年前,高要有携种来者,低田十月获后莳,次年三月获,是一熟之田变为两熟也。乃壬辰(1892)大雪,禾竟伤。今邑人亦少种之者。”[73]

冬稻的生育期因地区及品种而异,如上所引,有十一月种四月熟的,十月种四月熟的,十月种二月熟的。由于冬稻利用冬季时间生长,接在连作晚稻之后,可以一年三熟。也有冬稻和杂粮衔接,实现一年三熟的:“有连种番薯、玉蜀黍、豆类等作物两次,然后再种水稻者。此种田仍称为一年三造。”[74]但并非冬稻一定是三熟田。《广志》中有一条记载稻田种植绿肥的:“苕草,色青黄,紫华,十二月稻下种之,蔓延殷盛,可以美田,叶可食。”[75]所谓“十二月稻下种之”即指的冬稻田。

中国岭南的冬稻相当于孟加拉国、印度等地的所谓boro稻,也是生长在11-5月之间。这期间在东南亚为干季。海南岛的冬稻“适于山田特别是冷底烂泥田栽培,在低洼积水地区栽培冬稻,在龙舟水到来之前收割,可以避开涝害”[76]。龙舟水当指农历五月端午前后的洪水,此时雨季到来,江河水位最高。岭南的冬稻在某些偏僻地区,尤其是海南岛,目前还有冬稻的种植。

四、民俗

生活在温暖潮湿环境中的百越先民,选择了干阑式建筑样式,“人栖其上,牛羊犬豕畜其下”[77]。这种居住方式至少在7千年前的河姆渡文化时代即已出现,以后更遍布在东南亚各地。而居住在干阑式建筑中的人民更在语言、祭祀等方面保持着共同的习俗。它们是稻作文化交流的产物,更是文化交流的证明。

(一)语言

中国与东南亚的稻作文化交流,从语言上也有踪迹可寻。泰、傣、壮三种语言的词汇对比,在2000个常用词中,泰、傣、壮三种语言都相同的约500个,泰和傣语相同的约1500个。三种语言都相同的词,都是基本的单音节词根,表明这三种语言起源于共同的母语——越语。

最典型的就是Kao、khao、kau、kauk,相当于汉语中的“谷”、“禾”,表示稻。泰国如今称陆稻为kaorai(也有记作kauklat),称水稻为kaona。这两个称呼都是百越方言。Kao即汉语中的“谷”,rai是“山”的意思。泰国的陆稻品种名称都带有Khao的词头,如Khaodaw,Khaonammun,Khaosim,Khaomantun(以上为糯稻),Khaojaoyao,Khaojaongachang,Khaojaodawkpradu(为非糯稻)等。Khao和Kao同音,也记作kau,或kauk。缅甸如今称籼稻为kaukkyi,称粳稻为kaukyin,这两个词的前半Kauk即“谷”的对音,缅甸现在的稻品种名称,不少都带有Kauk的词头,如Kaukhlut,Kaukunan,Kaukhangyl,Kauksan等。这是和泰国的品种带“Khao”词头完全一样,都属稻的谷系音。也和云南少数民族的稻品种名称一样,如傣族的“毫安公”、“毫薄壳”等,这里的“毫”即“禾”的同音,属稻的禾系音“毫薄壳”只留“毫”的词头,“薄壳”已经予以汉字译意而非记音了[78]。

其次就是“Na”。2000多年前的中国秦汉时期,中国西南地区(主要包括今贵州的西部,可能还包括云南东北、四川南部及广西西北部)有一个百越民族建立的国家,汉文史籍中称为“夜郎国”。最近有学者考证,夜郎二字的初始发音是yina,是苗语稻音na的变音,本义为“稻”,加上“yi”作为词头,含有“神圣”之意。Na是“稻”的意思,由稻再引申为“稻田”,壮语也称稻田为na。[79]百越的词序是修饰语在名词之后,所以水稻被称作kaona,同样“山稻”或陆稻,则被称为kaorai,其中rai是“山”的意思。在中国华南的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及越南、老挝、缅甸和泰国北部至今还有大量的小地名,汉字作“那”,即na的译音。最远处在缅甸掸邦的“那龙”(97°5′E),南至老挝沙拉湾省的“那鲁”(16oN)。人类学家将其称为“那”文化圈。生活在其中的主要是壮侗语言的族群,包括中国的壮、布依、傣、侗、水、仫佬、毛南、黎,泰国的泰,老挝的老,越南的岱、侬,缅甸的掸等民族以及印度阿萨姆邦的阿含人。

(二)祭祀

古代东亚和东南亚的人们,都将稻米视为上苍赐予给人类的食物。为了感谢上苍,也为了祈祷稻米的收成,中国和东南亚的稻作农人在从事稻作生产过程中都要举行各种祭祀仪式。

现今在曼谷市中心,每年仍举行Royal Ploughing Ceremony,皇室犁田仪式,由泰王主持,动用二千多人与牛,来进行种稻仪式,祈祷风调雨顺,稻谷丰收,并实际进行耕种,稻种产自宫中。这种仪式和中国古代的藉田大礼非常类似。藉田是春耕之前,天子率诸侯亲自耕田的一种开耕仪式。自3000多年前的中国周代以来,历代奉行。藉田时,先以太牢祭祀神农,然后在国都南面近郊的农田上,由天子和群臣依次象征性地进行耕田。完成后,命天下州县及时春耕。泰国从事这项活动也有超过700年的历史。

州县的百姓在实际的耕种中,也要多次进行各种祭祀活动。古代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有多首与农业祭祀有关的诗歌。宋代的《陈旉农书》首次将“祈报”写入农书。而在同时代出现的《耕织图》中则可以看到祭神的场面。

傣、掸、泰等傣语民族,都普遍信仰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中国云南的傣族,普遍认为天、地、日、月、山、水、田、地等都是有灵魂的,因而要祭各种神灵,以求保佑。在西双版纳等地,还崇信家神、家族神、寨神和勐神。家神自家供奉;家族神由本家族共同供奉;寨神置于寨旁林中,每年祭祀两次;勐神又称部落神,相传他们是最早建勐的酋长。每年祭祀一次,由当地傣勐老寨主持,届时用竹箭剽牛,保存着村社的古朴遗风。泰国、缅甸的泰掸等民族信仰与祭祀活动与中国傣族大同小异。

汉族地区也同样信仰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故“凡法施于民者,以劳定国者,能御大菑者,能捍大患者,皆在所祈报也。故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80]

(三)铜鼓

鼓是祭祀中最常用的一件道具。《周礼·钥章》:“凡国祈年于田祖,则吹豳雅,击土鼓,以乐田畯。”《诗经·甫田》诗云:“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鼓的种类很多。14世纪初元代的《王祯农书》记载,在四川有一种专门在水稻耘田时敲打的鼓,称为薅鼓,而最常用的则是土鼓。不过从中国西南的云南、贵州、广西、广东到邻近的越南、老挝、缅甸、泰国直至马来亚和印尼群岛都有铜鼓的分布。铜鼓最初作为乐器是与祭祀祖先、祈求稻谷丰收分不开的。

铜鼓首先发源于云南西部和中部。云南、贵州、广西、广东、海南、越南北部等地是铜鼓分布最为密集的地区。老挝、越南(中南部)、泰、缅、柬埔寨等国为铜鼓分布的次中心及过渡地带,马来亚及印尼群岛为铜鼓传播的最后地区。

铜鼓上富有各式各样的图像和纹饰,图像不外两个方面:一是与物质生产有联系的如人的劳动、狩猎,动物如青蛙、飞鸟,天象如太阳或星星等;二是与精神生活有联系的,如羽化的人、飞鸟等。有的图像直接表示舂稻、打谷、扬谷的劳动场面。铜鼓上的蛙饰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求雨象征,它与水稻生产结下了不可解之缘。

铜鼓上另一种重要纹饰是鸟类,它和中国东南沿南及东南亚地区的稻作文化中的鸟田又有某种关系。

中国和东盟国家的稻作文化交流有超过2000多年的历史。交往的领域遍及土地利用技术、稻种、稻作技术和民俗文化等多方面。交往促进了双方稻米生产和稻作文化的发展,进而促进了各自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和繁荣。可以预见,随着中国和东盟交往的日益密切,中国和东盟国家的稻作文化交流必将书写更加辉煌的历史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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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e Cultural Exchange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n Countries in the History

Zeng Xiongsheng

(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Natural Science,CAS,Beijing 100190)

Since the beginning of China's pre-Qin era,with the rice people of Baiyue (百越) people moving to Southeast Asia,rice culture exchange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 already began. After Tang and Song dynasties,with the advances in shipbuilding and navigation technology,especially after the voyages of Zheng He (郑和),ties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 became closer. China and ASEAN countries learned rice culture from each other.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ASEAN countries have formed a number of common and unique rice culture. This article shows some of the important pieces of rice culture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including the rice fields,cultivations,varieties and folks.

Rice Culture,Exchange,China,Southeast Asia

曾雄生(1962年生),江西省新干县人,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农业史和农业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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