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先秦儒家的道德自觉思想及其德育启示

2016-02-10 17:50
知与行 2016年7期

杨 婷

(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武汉 430072)



论先秦儒家的道德自觉思想及其德育启示

杨婷

(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武汉 430072)

[摘要]先秦儒家思想是我国儒家传统文化的滥觞,其道德自觉的思想给予我国新时期德育以丰富的思想资源。先秦儒家的道德自觉思想主要包括以“内圣外王”的君子人格为追求的道德目标自觉,以“仁”为核心的道德内容自觉,以“贵我”“尚志”为突出表现形式的道德主体自觉,以“学礼与悟道”“内省与思齐”“克己与慎独”“躬行与弘毅”为主要进路的道德方法自觉。深入挖掘先秦儒家道德自觉思想的主要内涵,可以为我国新时期德育实践提供重要启示:德育目标应有层次性、德育内容应回归生活、德育对象应彰显主体性、德育方法应多样化。

[关键词]先秦儒家;道德自觉 ;德育启示

儒家社会是伦理本位的社会,儒家对道德教化的重视妇孺皆知,而这滥觞于以孔子、孟子、荀子为代表的先秦儒家道德自觉思想。以孔子为代表的先秦儒家力图以德治重建社会秩序,而德治又贯注于“仁”,最终指向每个人的道德修养。道德自觉是先秦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家国同构理想模式的逻辑起点,并如一根红线贯穿始终。厘清先秦儒家道德自觉思想对个人修身乃至社会道德治理都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弘扬有重要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笔者力图梳理先秦儒家道德自觉思想,并论析其对于我国当今时代德育的重要启示。

一、先秦儒家道德自觉思想论析

先秦儒家道德自觉思想散见于以孔子、孟子、荀子为主要代表人物的思想中,主要体现在道德目标自觉、道德内容自觉、道德主体自觉、道德方法自觉四个方面。

(一)道德目标自觉

先秦儒家有明确的道德追求目标,“内圣外王”的统一是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内圣”即内在德性修养的最高追求,“圣人”是道德追求的最高目标。然而,“圣人”的目标毕竟高远,“君子”这一理想人格走入俗世,成为百姓伦常生活中的道德楷模。“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论语·述而》)孔子谦虚地说,难以见到圣人,能够见到君子,就足矣。孔子认为经由道德自觉是可以趋近“君子”这一理想人格的,而且对君子有过形象的描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君子是文雅朴实的;“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论语·雍也》),君子是博学有礼的;“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论语·季氏》),君子是中庸温润的;“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季氏》),君子是心存敬畏的;“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论语·季氏》),君子是善于思虑的;“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君子是重德刑礼义的……因为君子这一理想人格内含诸多美德,君子风范备受世人推崇,君子人格也成为中国传统社会里的道德理想人格。然而,君子这一目标并不是高冷逸世,过于苛求完美,相反就彰显于日常生活细节中的砥砺与修行。因其具有可操作性、亲民性的特点,君子人格赢得古今社会普遍认同,君子成为个人道德品行的誉称,君子文化也成为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一道景观,源远流长,勉励世人崇德向善,具有重要的道德激励价值和历史文化价值。

(二)道德内容自觉

君子的诸多品德并非杂乱无章,而是统摄于“仁”。“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论语·里仁》),可见,在孔子心目中“仁”是君子的核心,哪怕是颠沛流离之际,都要力行于仁。既然作为理想型人格的君子是可以通过“仁”来实现的。那么何谓“仁”?孔子关于“仁”有如下描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克己复礼为仁”“爱人”(《论语·颜渊》)“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论语·子路》)“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即“恭,宽,信,敏,惠。)“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泛爱众而亲仁” (《论语·学而》)。孟子继承了孔子“仁”的思想,强调“仁”的普世意义,“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孟子·离娄上》)。与此同时,孟子还强调义,在他看来,“仁义”是处理人伦关系的基本原则,必须“去利怀仁义”,而“仁义礼智根于心”(《孟子·尽心上》),人心本善是道德自觉的基点。荀子则在孔孟所倡导的“仁”的基础上,特别推崇以“礼”正国:“礼之所以正国也,譬之犹衡之轻重也,犹绳墨之于曲直也,犹规矩之于方圆也,正错之而莫之能诬也”(《荀子·王霸》)。荀子在《礼论》篇中系统论述了“礼”,他认为注重“尊者事尊,卑者事卑”的礼是实现如“贫富轻重皆有称也”般秩序井然的前提条件。

综上所述,先秦儒家认为“仁”是道德体系中的核心,是诸多德目的统帅。先秦儒家以“仁”为核心,“仁义礼智信”五位一体的道德内容自觉,为后期儒家道德修养论描绘了较为清晰的轮廓,可谓儒家道德修养的动脉。与此同时,先秦儒家还认为通过克己复礼、推己及人,由孝悌至泛爱众是可以力行于“仁”的。先秦儒家道德内容自觉为先秦时期乃至封建时代个人修身养德提供了明晰的道德规范,为社会风尚指明了评判的价值准则,为中国成为礼仪之邦奠定了坚实的历史文化基础。

(三)道德主体自觉

“仁”的实现离不开个体的道德自觉,先秦儒家非常重视道德自觉的主体性,具体表现在贵我与尚志两个方面。第一,贵我。孔子认为仁并不是渺远不可追寻,关键在于道德主体的觉醒,“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为仁由己”“君子求诸己”(《论语·卫灵公》)“人能弘道”(《左传·昭公十八年》),皆是孔子对个体道德主体性的强调。孟子也强调彰显道德主体性,“舜,人也,我亦人也”(《孟子·告子上》),孟子认为人们只要认真去做,人人皆可以成为尧舜一样的圣贤。荀子也持相同的观点,认为普通百姓可以通过积善德、“积礼义而为君子”:“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而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荀子·儒效》)。综上可知,先秦儒家非常重视个体在道德修养中无可取代的主体价值和责任,认为修德由己,而且可以积善成德,最终实现成为君子圣贤的目标。剔除其中主观唯心主义因素,先秦儒家强调在追求“仁”的过程中应充分发挥个体的自主性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第二,尚志。尚志是志向与意志的统一,既崇尚高远的志向,还有为坚守志向不惜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坚定意志。孔子强调志于道,并推崇“杀身以成仁”的坚定意志:“士志于道”(《论语·里仁》)“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孟子和孔子一样强调立志。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仁义而已矣。……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孟子·尽心上》)即是讲要成为“大人”,就要有理性认识而自觉地居仁由义。孟子以为,不立志做仁义的人,便是自暴自弃,“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孟子·离娄上》)。孟子反对自暴自弃,认为人生道路可以自主选择,这正是意志的品格。他还推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甚至关键时刻能够自觉自愿地以身殉道、舍生取义,“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孟子·告子上》),孟子这种高度推崇理性的自觉与意志坚定的理论,对培养民族正气起了积极的作用。荀子也很推崇立志,“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荀子·劝学》)正是强调立志的重要性。有了志向,还要有“心不可劫而使易意”(《荀子·解蔽》)的坚定意志,荀子指出个体能自主理性地进行选择,掌握“欲恶取舍之权”“见其可欲也,则必前后虑其可恶也者;见其可利也,则必前后虑其可害也者;而兼权之,熟计之,然后定其欲恶取舍,如是则常不失陷矣”(《荀子·不苟》)。他认为只要坚持根据理性认识来判断是非,意志坚定地掌握“欲恶取舍之权”,在行动中坚持不懈地加以贯彻,日积月累,就能“积善成德”。由上述可知,先秦儒家重视立志于道的高远志向,并推崇矢志不渝力行于道德的意志力,甚至不惜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坚定意志。先秦儒家的“尚志”精神,成为中华民族铮铮傲骨的精神基因,培养了一代又一代讲民族大义、重精神气节、不畏个人安危、宁可舍生取义的优秀中华儿女。

(四)道德方法自觉

先秦儒家不仅推崇志于道,还为个体道德自觉的实现提供了可行的方法:学礼与悟道、内省与思齐、克己与慎独、躬行与弘毅,这些方法是知行合一的体现。

1. 学礼与悟道。先秦儒家强调道德自觉,实质是将认识论与价值论相结合。“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论语·里仁》)“未知,焉得仁?”(《论语·公冶长》)皆是强调知与仁是相统一的,“知”是“仁”的必要条件。学礼与悟道是成为圣贤、君子的前提。孔子认为“不学礼,无以立”(《论语·季氏》)“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论语·阳货》)。孔子坦陈:“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孟子也强调学礼与悟道以实现道德自觉中的理性要求,明确提出:“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孟子·尽心下》)。荀子认为世界是可以认知的,他说:“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荀子·解蔽》)。他还以尧舜为例,说明德行智识是后天习得的,“尧舜者,非生而具者也”(《荀子·荣辱》)。先秦儒家不仅强调学礼与悟道在道德自觉中的重要性,还阐释了学礼与悟道的具体进路。首先,正确认识自己是学礼与悟道的前提,孔子深刻解释了如何做到真正的“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论语·为政》)。第二,强调学习与思考相结合。孔子强调,“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孟子也倡导“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荀子在《劝学篇》中也多次强调学思并重。第三,注重从生活见闻中悟道:“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论语·述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

2.内省与思齐。孔子强调“内省”“自讼”,面对礼崩乐坏、人心不古,他喟叹“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论语·公冶长》)。孔子身体力行内省与自讼:“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论语·学而》)“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论语·述而》)。孔子认为只有“内省不疚”才能成为“不忧不惧”的君子 (《论语·颜渊》)。孟子也强调反求诸己的内省,“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公孙丑上》)。思齐是内省的重要参照。先秦儒家非常重视以人为镜,学习他人的长处。“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论语·里仁》)“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都是孔子推崇见贤思齐品质的明证。孟子也倡导见贤思齐,例如,他推崇舜的孝行,号召世人做舜那样的孝子:“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孟子·离娄下》)。总之,先秦儒家认为内省与思齐是做到正视自我的必由之路。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才能真正做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论语·子罕》)。

3.克己与慎独。克己与慎独是道德自觉的重要体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论语·颜渊》)“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在孔子看来,“克己”“约之以礼”是“为仁”的重要前提。“克己”就是个体在现实生活中,通过理性意志自主克制私欲,以“仁”的要求自我约束,从而使自身行为合于“礼”,近于“仁”。剔除先秦儒家“克己”思想中压抑人性合理欲求的封建礼俗桎梏,其注重自我约束的道德底线意识仍具有重要的时代价值。慎独是克己的最高境界。先秦儒家强调在自我体悟基础上的道德自律,认为慎独是君子必备的品质,“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大学》)。荀子讲“致诚”也是强调要慎独,“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致诚则无它事矣”(《荀子·不苟》)。“慎独”要求人们即使在独处之时,在无人知晓的情境之下,也能自觉地严于律己,谨慎地对待自己的言行,不做有违道德的事情。慎独精神是道德自觉最直接的体现。

4.躬行与弘毅。躬行与弘毅是先秦儒家强调道德实践的具体表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都是强调切身躬行的道德实践。孔子自谦,书中学问,大概可以和别人差不多,但是在生活实践中做一个君子,自己还没有成功,“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可见,孔子对于躬行实践的重视。孟子提出“力行近乎仁”,也是强调切身躬行才能趋近于仁。他形象地描述了躬行的重要性:“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孟子·告子上》),即是说若不能切身躬行,仁就像不熟的五谷,连稗草也不如。荀子认为实践是学习的最高境界,“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而止矣”(《荀子·儒效》)。荀子还强调躬行方可至大道,“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荀子·修身》)。

在现实生活中偶尔躬行善事容易,难的是长期恪守道德,这就需要有毅力。先秦儒家强调“任重道远”,认为只有弘毅以坚持躬行道德实践,才能追求远道。孟子倡导弘毅体现在以养浩然之气锤炼意志,“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孟子·离娄上》),并这样解释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觉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孟子·离娄上》)。孟子认为只有发扬“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弘毅精神,才能将自己砥砺成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荀子推崇注重积累的弘毅精神,“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积礼义而为君子”(《荀子·儒效》),他认为“积善成德”是成为君子圣人的必由之路。

二、先秦儒家道德自觉思想的德育启示

对于当代中国社会的道德症候,主要存在两种论争:乐观者认为当下中国社会正处在“道德爬坡”阶段,悲观者认为当下中国社会正处在“道德滑坡”阶段。无论是“爬坡论”还是“滑坡论”都折射出当下中国社会道德生态的尴尬。先秦儒家道德自觉思想可以为当下中国道德教育提供有益借鉴,从而助益于中国社会道德生态的改善。

(一)德育目标应有层次性

道德教育的目标应具有层次性。圣贤是先秦儒家道德自觉的最高目标。在这个高远目标之下有更为可行的“君子”理想人格。在“仁”这一德目之下,还有“义、礼、忠、恕、孝、悌、慈、爱、勇、温、良、恭、俭、让、宽、信、敏、惠”等一系列具体德目。这些道德目标是由低到高的,衔接自然且紧密。经由个人家庭生活中的“孝悌”,推己及人以至“泛爱众”,讲求从家庭伦理之爱推广到社会关怀之爱。这就启示我们新时期德育在制定教育目标时应注重契合受教育者的心理特点,遵循受教育者道德发展规律,紧密结合受教育者的生活实际,彰显德育目标的层次性。切忌道德教育目标高远空泛,以至流于空洞的口号,不仅不能引导受教育者躬行实践,反而引发受教育者的逆反心理与犬儒主义思想,消解道德教育的实效性。

党的十八大提出,倡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倡导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导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三个倡导”从个体、社会、国家三个层面阐释了新时期我国德育的重要目标,层次清晰、易于理解、真实可行。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一德育目标既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要求相契合,也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承接。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目标的提出彰显了中国共产党的道德自觉。

(二)德育内容应回归生活

先秦儒家非常注重在日常生活中激发百姓的道德自觉,“五伦”说即是强调在社会伦理关系中实现道德自觉。孝悌、礼让、推己及人、泛爱众乃至民族气节等都是由家庭伦理外推至社会伦理,植根于生活,生动可感,具有可行性。重视家庭之爱和推己及人的社会之爱都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至今仍然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先秦儒家道德内容自觉启示后人德育绝不是记诵之学,是教人怎样做人,如何处世,如何生活,追寻人生意义的教育;是深深植根于现实生活,并助益于我们生活的教育,脱离生活的德育是枯燥乏味的,是难有生机与活力的。

随着改革开放深入发展,我国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发生了深刻变化,时代赋予个人品德、家庭美德、社会公德、职业道德等以新的内容,生态伦理、网络伦理等应用伦理也渐次走入我们生活视域。德育内容也应紧随时代步伐,回应现实生活关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提出正是深植于现实生活的土壤,是对现实生活中道德拷问的回应。在当下家庭结构日趋变小的时代,更应传承和发扬尊老爱亲的优秀传统;在功利主义滋长的环境下,更应发扬水滴穿石、铁杵成针的匠人精神;在市场经济纵深发展的条件下,尤需借鉴先秦儒家重义轻利的义利之辨,恪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诚信底线。在个体主义盛行的时代,更要激发以推己及人、换位思考为核心的礼让、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的友善品质,发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优秀传统,拒绝道德冷漠和平庸的恶。在全球化浪潮来袭销蚀国家认同的时代,更应传承爱国主义优秀传统,发扬爱国主义精神。

总之,深植于现实生活的道德教育才能激发人们的价值认同和情感共鸣,引导人们在生活实践中自主培养善德懿行,才能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落实、落细、落小。

(三)德育对象应彰显主体性

道德既具有鲜明的社会性,也具有极强的个体性;既有隐性的社会治理功能,也有丰富的个体价值。如果只是强调道德的社会治理功能,只注重外在的灌输式德育,难以激发主体的道德意愿。生发于社会习俗的压力、外界的威逼利诱或者沽名钓誉的道德实践,既难以发挥受教育者的主体性,更难以彰显道德的个体价值,都不是真正的道德自觉。

第一,引导受教育者认识道德自觉对于人生的重要意义。个体对道德境界的追求,不仅仅具有促进社会治理的政治功能,更有助于净化个人心灵,提升个人精神境界,有助于个体收获合宜的、高尚的、幸福的人生。道德自觉的过程是个体正确认识自己、正确认识社会的过程,是彰显道德主体性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学会如何做人、如何处世、如何生活。引导人们认识到道德自觉对个体精神成长与全面发展的促进作用,才能更好地激发道德自觉。第二,应充分尊重受教育者的主体性,激发受教育者的道德自觉。只有充分发挥道德主体性的道德实践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德自觉。只有自己主动想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并付诸实践、励志敦行,道德学习才不会沦为口耳之学。德育应摒弃强势说教、管控的教育方式,激发受教育者立志成为有道德追求的人,引导受教育者正视生活中无处不在的道德选择,鼓励他们自主做出道德判断与道德选择,在道德实践中体验丰富的道德情感。

(四)德育方法应多样化

先秦儒家道德自觉思想强调知与行的统一,其“学礼与悟道”“内省与思齐”“克己与慎独”“躬行与弘毅”等道德自觉的方法启示我们德育方法应当多样化且能有效激发受教育者的道德自觉。

1.因材施教法。北宋理学家程颐说:“孔子教人,各因其材”[1]276,朱熹对此的注释是:“圣贤施教,各因其材。小以小成,大以大成,无弃人也。”[2]362孔子开启我国教育史上“因材施教”的先河,对于不同学生问及同一个问题,孔子往往有针对性地给以不同的回复,正是结合学生的特点进行点化教育,可谓因材施教的典范。传承因材施教的方法,首先应该对受教育者的特质有充分的认识和了解,针对受教育者的特点进行引导教育。第二,尊重受教育者的道德主体性,引导受教育者激发自身的道德意愿,躬行道德实践。第三,避免“一刀切”的教育模式,摒弃基层德育中存在的“贴宣传画”“文山会海”式的走形式教育,摒弃照本宣科式的德育知识灌输,规避学校以德育课程考试成绩作为评价学生道德素质的唯一标准。

2.循循善诱法。孔子强调愤悱启发,运用循循善诱法,“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论语》以对话的形式编撰,也折射出孔子在教育学生中注重思想交流与启发。孔子的高足颜回就说:“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论语·子罕》)新时期德育应注重运用循循善诱法,善于设置并利用特定情境,运用启发引导,培养自主学习与思考的能力,增强道德判断与实践的自主性。应结合受教育者的生活实际,注重与受教育者平等互动,在交流与互动中激发受教育者的情感共鸣,增强德育有效性。

3.榜样示范法。先秦儒家非常重视榜样的示范效应,强调效法君师:“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论语·为政》 )。“君者,民之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荀子·君道》),荀子也强调“师以身为正仪”(《荀子·修身》)。诚如“君子之德风”的古训,官场政治生态直接影响社会道德风气。腐败会损害公平正义,败坏社会道德,污染学校德育环境。廉洁养民的政府才可能成为教化公众的好榜样。当今社会道德治理需要发挥政治生态治理的价值引领功能,尤其应当发挥党员领导干部的道德自觉示范效应。与此同时,家长的以身作则,教师的以身示范,领导的率先垂范,等等,都可以发挥德育的榜样示范效应。因此,应引导受教育者善于见贤思齐,善于发现我们身边的榜样,向道德楷模学习,为好人好事点赞,传递正能量,激发道德自觉。

4.自我教育法。自我教育是道德自觉的内在要求。先秦儒家强调“为仁由己”即是注重自我道德教育与修炼。先秦儒家倡导内讼的反思精神、慎独的自律、悟道的修行、自强弘毅的品质,这些都是自我教育的重要内容,至今仍具有重要的时代价值,值得传承与发扬。德育应注重引导受教育者进行自我教育,将内省与躬行结合起来。内省是超越的前提,只有正确认识自己才能知道自己的优长与不足,才能有针对性地去提升自己,才可能坚定崇德向善的道德信念,自觉抵御拜金主义、享乐主义、价值虚无等不良思想的侵蚀,不随波逐流。躬行是实现超越的关键。引导受教育者自主进行道德选择与道德判断,自觉践履,在社会实践中砥砺道德意志。

5.知行合一法。知行合一是先秦儒家道德自觉的重要方法论。悟道与躬行相结合是知行合一的重要体现。知是行之始。深入认识道德自觉的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才能促进自我不断学习道德楷模的嘉言懿行,做出合乎社会道德规范的正确选择。行是知之成。道德自觉不止步于对道德规范的知晓,不停留于钻研伦理的书本学习。如若仅仅熟读《四书》《五经》,通晓圣贤学问,却并不付诸实践,甚至在实际生活中做有违道德的事情,那么道德学问只会沦为口是心非,是伪君子的假道学。注重理论教育与实践教育相结合是新时期德育践行知行合一理念的必由之路。首先,加强实践教育的环节,以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为受教育者知行合一搭建社会实践平台。广泛开展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和产学研相结合的社会实践活动。献爱心义捐活动、社区公益服务、义务家教、“三下乡”活动等都是受教育者积极融入社会,在实践中激发道德自觉的重要平台。第二,引导受教育者主动参与实践活动,激发主体性。引导受教育者成为社会实践活动的组织者、参与者和实践者。摒弃功利的、形式化的实践活动,摒弃为宣传而做的表面功夫,引导受教育者真正地参与到实践中去,将道德理想与道德意愿转化为道德实践。第三,引导受教育者体悟实践,感悟道德情感,实现内化与外化的统一。德育应回归生活,传承知行合一的方法,在与他人相处的过程中,在义与利的现实抉择中,在做人做事中砥砺道德品质,并养成良好的道德行为习惯,形塑健康的道德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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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崔家善〕

[收稿日期]2016-06-10

[作者简介]杨婷(1987-),湖北襄阳人,博士研究生,从事文化软实力与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中图分类号]G41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7-0010-06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研究

·中国传统价值观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