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宇
(西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重庆400715)
魏晋南北朝广州政区沿革及刺史考述
陈俊宇
(西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重庆400715)
广州在东吴时自交州分立,以其地理区位相对优越而发展较快。广州的等级虽然较低,但因广州刺史经常加领都督而日益重要。魏晋南北朝时期任广州刺史者有109人,具有家族成员任职比重高、宗室任职比重逐渐增加的特点,宗室比重的增加显示出魏晋南北朝时期广州重要性的不断提升。历任广州刺史中虽不乏廉能之士,但暴虐贪渎的官员亦不少,而广州刺史地位的日益上升也使得相关权力争夺愈发激烈。
魏晋南北朝;广州;刺史
州本监察区而非行政区,其长官刺史只是监察官。东汉末刺史(州牧)渐操实权,州才演变为郡以上的一级行政区,地方行政制度由郡县二级制逐渐演变为州郡县三级制。州又分等级,其具体分级在各朝虽有所不同,但大体上广州的等级皆低下[1]梁天监初分州为六等,广州为第四等。陈分州为上中下三等,广州为下。参见严耕望.中国地方行政制度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9-20.。
吴初只有交州而无广州。至吴大帝黄武五年(226),“分交州之南海、郁林、苍梧、高梁四郡立为广州”[2]晋书卷15地理志下[M].。此次分置主要是出于对士氏家族的打击。士氏家族自士燮起,把控交州政局多年,东吴政权进入交州之后,表面上与士氏家族保持着较为亲密的关系。黄武五年(226)士燮一死,双方的关系迅速破裂,“(孙)权以交阯县远,乃分合浦以北为广州,吕岱为刺史;交阯以南为交州,戴良为刺史。又遣陈时代燮为交阯太守”[3]三国志卷49士燮传[M].。这一系列的改置和调任迫使以士燮之子士徽为首的士氏家族采取武力抗拒,吕岱以诈术诱杀士徽兄弟六人,并扫平其余部,完成了真正控制交州的政治目的,随即废广州,重新并入交州。
虽然黄武年间交、广二州的分置时间短暂,但交州从东汉开始内部已显现出分化的趋势。交州南部地处国家边缘,动乱本就远较交州北部为多,汉献帝建安十五年(210)交州州治迁到番禺之后,对南部的管理更为不便,因此“从地缘条件分析,岭南高层政区的分立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4]郑维宽.历代王朝治理广西边疆的策略研究——基于地缘政治的考察[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44.。吴对交州南部的控制力度远不如北部,交州内部的分化愈加明显,至吴景帝永安六年(263)五月交趾吕兴作乱时,“九真、日南皆应之”[5]资治通鉴卷78魏纪十·景元四年[M].,吕兴事件成为交、广第二次分置的导火索。次年(264)七月,“复分交州置广州”。[1]三国志卷48三嗣主传[M].广州此后历两晋南朝皆不废,其辖境从吴到梁前期变化不大,梁中期以后由于州级政区的滥置而出现较大的缩减。
广州所领郡,东吴黄武五年(226)为南海、郁林、苍梧、高凉四郡。永安七年(264)复置后,在南海、郁林、苍梧、高凉四郡的基础上,增辖合浦北部都尉①《宋书》卷38《州郡志四·广州》引《吴录》云:“孙休永安三年,分合浦立为合浦北部尉。”。凤凰三年(274)分郁林郡置桂林郡,又增置高兴郡②《晋书》卷15《地理志下》作“高兴郡”,《宋书》卷38《州郡志四》作“高煕郡”。。至东吴末,广州领七郡。
西晋灭东吴后,将荆州的始安、始兴、临贺三郡划属广州③《宋书》卷37《州郡志三》以临庆(临贺)、始建(始安)二郡在吴时属广州,《中国行政区划通史·三国两晋南朝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39—543页)已校证其误。。武帝太康七年(286)改合浦北部都尉为宁浦郡,太康中又废高兴郡。永嘉元年(307),始安、始兴、临贺三郡改属新置的湘州。至东晋初,广州领六郡。
东晋元帝太兴元年(318),分郁林郡置晋兴郡。咸和六年(331),分南海郡置东官郡。永和七年(351),分苍梧郡置晋康、新宁二郡。升平五年(361),分苍梧郡置永平郡。义熙九年(413),分东官郡置义安郡。元熙二年(420),分南海郡置新会郡。至刘宋初,广州领十三郡。
刘宋复置高兴郡,很快废置。宋文帝元嘉九年(432)十一月,“于广州立宋康郡”[2]宋书卷5文帝纪[M].;元嘉十三年(436),增置绥建郡;元嘉十六年(439),增置海昌郡;元嘉十八年(441)五月,“于交州置宋熙郡”[3]宋书卷5文帝纪[M].,元嘉二十七年(450)更名宋隆,孝武帝孝建中复名宋熙,后改属广州。刘宋又置乐昌、临漳二郡,明帝泰始七年(471)置越州,临漳郡度属之。至萧齐初,广州领十八郡。
萧齐复改宋熙郡名宋隆,又增置广熙、齐乐、齐康、齐建、齐熙五郡。至萧梁初,广州领二十三郡。
萧梁时废置齐建郡,增置梁化、梁泰、清远、高要四郡;以苍梧郡置成州;新宁、新会二郡置新州;永平郡置石州;郁林、宁浦、晋兴三郡置定州(后改为南定州);桂林、齐乐二郡置桂州;高凉、宋康、海昌三郡置高州;义安郡置东扬州(后改为瀛州);广熙郡置建州;齐康郡置合州(后改为南合州);齐熙郡置东宁州。至陈初,广州领十郡。陈废瀛州,义安郡还属广州,其余不改。至陈末,广州领十一郡。
州之长官称刺史,东吴和西晋初或设州牧,东晋南朝则皆称刺史。刺史之品级,东吴时的制度不详。晋及宋、齐之制,刺史兼都督者为第二品、刺史领兵者为第四品、刺史不领兵者为第五品。梁初仿效前朝制度,至梁武帝天监七年(508)“定为十八班,以班多者为贵,同班者,则以居下者为劣”[4]隋书卷26百官志上[M].。而刺史之班等不详。陈遵照梁朝的制度,定为十八班,而又有九品,其中单车刺史加督者进一品,加都督者进二品,不论持节、假节。而各州刺史之品级又因州之等级不同而起点不一,其中最高的扬州、南徐、东扬三州刺史起自第三品,可至第一品;最低的豫、益等十五州起自第五品,可至第三品。南朝刺史之权亦重,多以其领兵(即加将军号),既治民又治军,还有一定的任免权和察举权。
广州刺史的权力呈现出逐渐上升的态势,其多兼领都督,而且基本上是第一等都督区,故品级常至二、三品。广州自交州分立后,凭借相对较好的区位优势,发展较快。东吴时交、广二州各督本州,自东晋开始,交州基本上受广州刺史督领,于是广州凌驾于交州之上。又平越中郎将之职,自晋武帝开始设置,例由广州刺史兼任,这更加强化了广州在岭南军政的领导地位。
表1 魏晋南北朝时期历任广州刺史统计表
下表所列是实际管控交、广二州的各朝(吴、西晋、东晋、宋、齐、梁、陈)历任刺史,至于曹魏、北朝亦设有交州或广州刺史,但有的属于遥领虚封,有的是另置交州、广州,皆不列入此表。
续表1
续表1
续表1
以上为魏晋南北朝时期出任广州刺史(牧)者,共计109人,吴7人、西晋6人、东晋26人、宋31人、齐13人、梁17人、陈9人,其中滕修、萧简、王翼之、沈景德、元景隆、元景仲、王劢、萧勃8人皆出任过两次。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时期任广州刺史者有两个特点:一是家族成员先后任职的情况比较普遍,如两晋的王毅、王矩、王机和邓岳、邓逸,梁的元景隆、元景仲,陈的欧阳頠、欧阳纥,或以父子,或以兄弟,先后出任广州刺史。二是宗室出任的比重增加,东吴和两晋没有宗室出任广州刺史者,从宋文帝元嘉二十八年(451)以随王刘诞任广州刺史开始,宗室任广州刺史的比重增加,到梁、陈二朝尤其明显,此亦显示出广州地位的不断提升。此外,陈耀泽通过对广州刺史成员性质的分析,将之概括为三个变化时期:第一是从孙吴到东晋中期,以门第不高、重视武功统治的武人为主;第二是从东晋中期到齐,转为世家大族和文治者为主;第三是从梁末到陈,土豪酋帅兴起突出[1]陈耀泽.六朝时代的广州刺史[D].国立成功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172—173.。
由于岭南地区距离中原较远、民族成分复杂、气候条件较恶劣,故任职者往往非出自愿,到任的官员也多不尽职。中央政府虽然力图革除这一弊端,但效果有限。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官员的暴虐,如陈方泰“为政残暴”[2]陈书卷14陈昙朗附陈方泰传[M].。二是官员的贪渎。岭南地区素以奇珍闻名,到任官员多搜刮,所谓“南土沃实,在任者常致巨富,世云‘广州刺史但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也”[3]南齐书卷32王琨传[M].。这种情况在岭南官员中是普遍现象,如褚叔度“广营贿货,家财丰积”[4]宋书卷52褚叔度传[M].,刘勔“大致名马,并献珊瑚连理树”[5]宋书卷86刘勔传[M].,刘道锡“坐贪纵过度……为有司所纠……又以赦后余赃,收下廷尉”[6]宋书卷65刘道产附刘道锡传[M].,孔默之“以赃货得罪下廷尉”[7]宋书卷69范晔传[M].,王诩“多纳赇货”[8]梁书卷31袁昂传[M].。
晋室南渡以后,包括整个南朝时期,随着政权北疆的逐渐南缩,广州刺史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相关的权力争夺也愈演愈烈。其争夺大体有三类:第一类是加入上层权力争夺,包括联合参与和单独反抗两种,前者如萧简参与刘劭和宋孝武帝的皇位争夺、袁昙远参与刘子勋和宋明帝的皇位争夺;后者如东晋末卢循之乱、梁末萧勃的起兵、陈欧阳纥的反叛。第二类是广州内部动乱,如宋刘思道攻杀刺史羊希、齐周世雄攻杀刺史萧季敞、梁卢子略攻广州、陈末王勇攻杀刺史陈方庆。第三类是中央政权对广州刺史的主动攻击,如东晋鸩杀庾蕴、齐袭杀王诩、陈袭杀马靖。
总之,广州在东吴时自交州分立后,以其地理区位相对优越而发展较快。广州的等级虽然较低,但因广州刺史经常加领都督而日益重要。魏晋南北朝时期任广州刺史者有109人,具有家族成员任职比重高、宗室任职比重逐渐增加的特点,宗室比重的增加显示出魏晋南北朝时期广州重要性的不断提升。历任广州刺史中虽不乏廉能之士,但暴虐贪渎的官员也不少。总体上看,广州刺史地位的上升使得相关权力争夺日益激烈,充分反映出魏晋南北朝时期岭南地区日益受到中原王朝特别是偏安于南方的王朝统治者的重视,而对岭南地区的开发也由此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K291/297
B
1003-434X(2016)05-004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