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动物与克隆人

王晓冰

中国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博雅基因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博雅公司）于2015年11月23日宣布，将与韩国秀岩生命工学研究院合作，在天津建造全球最大克隆工厂，每年将生产100万头克隆牛，还将生产克隆狗甚至濒危物种。博雅公司的计划再次把人们的关注点吸引到克隆动物和克隆人上，不过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

克隆动物的意义

克隆是从英文clone音译而来，意为无性繁殖，即用生物（动物和植物）自身生殖细胞或体细胞的DNA来复制繁衍后代，也即一种单性繁殖方式。然而，大多数生物是由两性的性细胞（精子和卵子）互相交换DNA来繁衍后代，自然生育形成的这种繁衍方式最重要的理由是，交换基因会将两性的优秀基因相加或相乘，因而后代更为健康和强大。因此，克隆在今天被视为人为的非主流的繁衍生命的方式。

不过，克隆的科学意义也已得到2012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肯定，英国的约翰·戈登和日本的山中伸弥获奖，他们的研究证明，成熟、特化的细胞可以被重新编程，变成身体的所有组织和生命。这意味着，即便动物或人因衰老而无法产生生殖细胞，甚至两性生殖细胞无法交融，也可以通过获取特化的成体细胞，如肠细胞、皮肤细胞等来重新孕育生命，实际上就是生命的逆转，因为定性、定型的成熟细胞的DNA仍含有发育成一个生命所需的全部遗传信息，也因此能重新孕育生命。

世界上第一只克隆哺乳动物——多利羊1996年于苏格兰诞生，证明了克隆的意义，高级生命无须两性生殖细胞交换基因也可繁衍后代。今天，克隆动物的意义和市场价值在于，可能为社会提供更多更好的动物性食品和产品，复制濒危的动物物种，保存和传播动物物种资源。例如，克隆动物可以提供一些特殊的转基因产品，让动物产生α1抗胰蛋白酶、血小板、红细胞生成素（EPO）、生长激素等;克隆技术还可以克隆宠物，以满足一些人的需求。

迄今，研究人员已经能克隆牛、羊、鼠、猪等，还能克隆大熊猫、猕猴的胚胎等，但是，大规模的商业化生产尚未出现。原因在于，如果是克隆动物，需要保证产品对人和对动物自身的安全。当然，尽管克隆宠物有市场，但由于价格昂贵和这一过程对动物有伤害，容易引发伦理争论。因此，迄今克隆动物只有零星的产品成交和市场买卖。

克隆宠物比克隆动物食品有市场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57岁妇女伯南·麦金尼在自己心爱的比特斗牛犬布格患癌去世后无比悲痛，卖掉自己的房子，筹足了25000英镑请韩国首尔市RNL生物技术公司利用布格冷冻的耳细胞克隆布格。2008年3月，该公司科学家利用布格的耳细胞，通过克隆技术孕育出了一些健康的胚胎，并将它们植入两只代孕狗的子宫中。2008年7月28日，5只与布格一模一样的克隆幼犬降生了。这是韩国成功克隆出来的世界首批商业克隆犬，麦金尼也成了世界上第一个花钱克隆去世宠物狗的人。

中国的克隆动物也有相当好的产品。2000年6月，中国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利用成年山羊体细胞克隆出两只克隆羊，但其中一只因呼吸系统发育不良而夭亡。现在，中国的克隆动物也有部分进入商业化阶段。研究人员从在汶川地震中奇迹般存活了38天的“猪坚强”身上提取细胞克隆，经过两代的繁殖后，形成了永远只能长到15千克的克隆迷你猪，售价为1万元1只，在2015年深圳国际BT领袖峰会上展示，引发广泛关注。不过，迄今生产克隆猪的公司还未收到订单。

克隆动物食品比起克隆宠物来，市场接受程度更低。因为，有研究表明，克隆动物对于动物自身是不安全的，而且，迄今为止既没有证据证明克隆动物食品对人是有害的，也没有证据证明它们是安全的。不过，人们担心这样的克隆动物食品的害处大于益处。例如，由于克隆动物容易出现早产、畸形和夭折，喝克隆牛奶和吃克隆牛肉可能对人体健康不利。

不过，世界各国对待克隆动物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欧盟偏于谨慎和保守，而美国趋于大胆和开放。例如，欧洲议会于2015年9月高票通过禁令，禁止克隆农畜和销售克隆牲畜，其理由并非是发现了克隆动物食品对人类不安全的证据，而是发现克隆动物的后代比常规繁衍的动物有更多健康问题。

另外，即便是克隆宠物，也会受到反对。例如，英国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对于克隆宠物狗提出了批评，当世界各地的动物收容院中有成千上万只流浪狗需要一个新家的时候，克隆狗既无价值又十分自私。事实上，克隆出来的动物永远都不会和原来的宠物一模一样，因为一个克隆动物要和原来的宠物相似，远远不止DNA相同就行。毫无疑问，克隆狗将拥有不同的生活经验，从而导致它们会拥有不同的个性。

另一方面，克隆动物会造成其他动物付出更多的代价。例如，每克隆一只宠物狗，就会耗费或损害大约80只其他的狗，因为在克隆的制造过程中，有很多胚胎要制造出来备用，克隆产生的胚胎不会一次就成功孕育。此外，还有当作代理母亲的其他雌性狗也要付出代价。从这个意义上看，克隆一只动物是以牺牲其他数十只甚至上百只动物为代价的，同时也提高了克隆动物的价格。

因此，尽管RNL生物技术公司称每年可以克隆大约300只狗，但由于价格昂贵，一只狗得花费75000英镑（对麦金尼的费用是打折的，因为她是第一个客户），而且受到动物保护组织的反对，克隆宠物并未形成市场规模。

如果中国要建造全球最大克隆工厂以生产成千上万的克隆牛或其他动物，还要突破中国人的传统保守心理。在转基因植物性食品上，中国人已经很保守了，对待克隆动物食品，中国人的心态可能会更保守，因为，人们会认为这不是经过自然方式孕育和培养的动物，吃这样的食物可能不安全，至少有很多不确定性。此外，中国政府能否批准克隆动物食品上市，也是一个重要门槛。原因在于，克隆动物的安全性得到认可将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克隆人成为一种选项？

博雅公司负责人同时称，“如果允许克隆人的话，我想没有任何一家企业的技术会超过我们”。不过，他一再强调，公司目前没有进行任何与克隆人有关的活动。他同时表示：“现在的孩子都是从父母身上各继承了50%，但是你也可以选择百分之百继承父亲或者百分之百继承母亲，这只是一个选择的问题。”

选择百分之百继承父亲或者百分之百继承母亲是指百分之百接受其中一人的遗传物质，这也意味着，未来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可以通过无性繁殖的方式繁衍后代，无需两性结合孕育后代。如果这只是一种很轻松的玩笑，倒也不妨听听而已，但如果是科学家或有一定经济实力和政治地位的人总是有这种想法，就不得不需要重视了，因为总是有人想克隆人。

克隆人是否可行，联合国早就通过了协议和宣言，呼吁各国禁止克隆人。2005年3月8日，第59届联合国大会通过投票表决批准了联大法律委员会2005年2月通过的《联合国关于人类克隆宣言》，呼吁成员国禁止一切形式的人类克隆，包括为研究胚胎干细胞而进行的治疗性克隆。尽管这只是一份宣言，不是全面禁止人类克隆的国际公约，不具有法律约束力，但是，宣言传达的信息是明确的：克隆人的做法违反人类尊严和保护人的生命原则，克隆人是不人道的，也不符合伦理。

尽管中国投了反对票，但是，中国并非是支持克隆人，而是反对禁止为研究胚胎干细胞而进行的治疗性克隆，而且，即便允许进行治疗性克隆，在中国也有很多法律规定，不得违背。从这个意义来讲，轻率地把克隆人作为一种孕育后代的选择挂在嘴边也是不负责任的。

《联合国关于人类克隆宣言》提出禁止克隆人，并非只是因为克隆人有违人类伦理，而是涉及生命演化的若干重要问题，其中一个重要问题便是，从演化的历史、对人类生存的有利和不利，以及生命哲学上看，有性繁殖才是人类需要维护和保持的繁衍和生存方式，而无性繁殖（克隆）并不符合人类的最大利益和终极利益。

虽然这一问题的论述有些叙事宏大，但是，借用牛顿的经典言论可以言简意赅，自然不作徒劳之举，少已够用，多则何益。既然两性结合的有性繁殖是绝大多数高等生物，包括人类在自然选择中产生的最有利或最不坏的繁衍方式，为什么要另起炉灶，重新启用另一套繁衍后代的方式呢？

自然让人类选择有性繁衍的方式，就意味着它有极大的优点，至少是胜过无性繁衍，尽管无性繁衍也有很多优点，例如，减少了寻找伴侣的麻烦和组建家庭的成本等。两性结合的最大优点是，有助于实现基因多样性，从而保证后代有更多的存活优势。

人类是世界上较大的一个物种，一个物种内部的基因多样性越丰富，就越容易适应环境，并且在生存竞争中存活下来。在进行有性生殖的时候，父母双方的染色体会进行混合，子代的染色体有一半来自父亲，一半来自母亲（性染色体除外），而且染色体还可以互换。这些手段大大促进了基因多样性。

有性繁殖的这些特点使人类适应环境和更好生存的理由也体现在多方面。有性繁殖都有两份染色体，一般都会在子代让更有利于健康的显性基因的特性显现，因此可以通过两性交换基因而让后代一代胜过一代。而且，有性繁殖可以暂时保存不利基因，维持基因的多样性。这样，在当显性基因不再适应环境时，与之等位的隐性基因可以迅速上位和取代。

此外，每一个子代的基因来自两个亲代的重新组合，在增加基因库的丰富程度的同时，也增加了个体差异，多样化的基因能产生应对和适应各种自然和社会变化的能力和特性，个体的存活率比无性繁衍的后代更高。

早就有生物学家提出，基因多样性的后代可以增加其同时拥有的生态位数量，即基因相同的个体（如克隆人）往往对食物、居所等有相同的需求，而基因多样化的个体则有不同的生存需求，因而有更广阔的生存环境。

当然，也许细菌这种低等生物显示了克隆的优势，因为它们在环境中相当庞大，而且繁殖力极强。但是，人是多细胞生命，更是最高等的生命，没有谁会认同人可以像细菌那样以克隆的方式繁衍。同时，当演化已经形成人类的有性繁衍方式之后，人们还会因人工生殖技术的帮助，倒退回无性繁衍的时代去吗？

从克隆动物来看，中国建造全球最大克隆工厂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也充满商机，但还得看中国人和中国的市场是否接受。克隆人不只是有违自然生殖规律，也有违人类社会的法律、伦理和社会关系。

【责任编辑】张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