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大四学生开始找工作的时候了。
最近,几乎每天都有粉丝问我,到底该做我喜欢的工作,还是世俗意义上的好工作?
对于中国家长来说,世界上唯一的正经工作,大概就是公务员吧。我爸曾经也这么劝我。
当时高考填志愿,我不管报哪个院校,都只填了中文系。一张写满了中文系的志愿表,也是够变态的。当时最流行的是学经济,而像我这种账都算不清的傻逼,学经济纯属自取其辱啊。关键是我不喜欢。从小到大我做任何事,首先考虑的都是我喜不喜欢,而不是有没有用。
我爸得知我想考中文系,用一种挽救失足青年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告诉我,学中文有什么用?我用一种挽救失足老年的眼神看着他,回:那你告诉我,你成天打麻将赌博有什么用?
我如愿以偿念了中文系。有一天,我一边拉屎一边看报纸。《南方周末》上登了新年致辞: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妈蛋,好燃啊。
我眼含热泪从厕所出来,同学问我:怎么了?你屁股痛啊?得痔疮了?
我说:我要进报社。我要去南方系。
我去了很多家报社实习,在广州《新快报》实习的时候,我和摄影记者去采访收容所,差点被打;揭露大学黑幕,采访校长时被他指着鼻子威胁,说我“太年轻,不知道世事险恶”,我照样写了批评报道。实习老师觉得我蛮有做这行的潜质的,把我推荐到《南方都市报》。
在《南方都市报》实习,印象最深刻的是,新闻部副主任王钧让我和她去参加一个政府会议。
那真他妈是一个无聊的会议啊。现场好多记者都睡着了。只有王钧一直在认真听,认真记笔记。只有她抓住了会上一句话带过的信息“广州居民用水价格可能会上调”,她追着有关部门采访了四个多小时,对方从不耐烦到大发飙,觉得南都多事。
不管怎么样,稿子写成了,第二天,南都用头版头条报道了水费即将上调的新闻。其他报纸头条都是站在官方立场发布政府报告,只有南都站在市民这一方。
前年开始,我转行做剧本。坦白说,刚入这行,我也会动摇。
写剧本是我喜欢的事,因为我可以学着用影像的方式,去讲一种新鲜的价值观。但,我真的适合做这行吗?喜欢的事就一定能做好吗?万一我花了很多年,依然写不出一个好剧本,怎么办?每一次当我纠结的时候,是我身边这帮人,带给我新的力量。
有个二次元的迷迷糊糊的妹子,她叫茜半仙,被父母逼去英国学习国际贸易一年。还好,她英文不错,在英国,她灵活使用三个单词:this,this,and this。
我看到她在豆瓣的剧评,觉得这妹子很有才,发豆邮给她,“要不要来我的团队实习啊?”她立即辍学回国了。
她说,她终于可以每天只聊电视剧了!终于有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了!
她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剧本讨论会上,为了维护自己的角色,跟其他人撕逼。她一分钟也不敢缺席,因为只要离开一分钟,其他人会偷偷给自己的角色加戏,而她的角色可能会受损。她经常憋尿,厕所都舍不得上。而且,没多久,她就成了撒谎精。每次发烧,都装没事。我看她脸特别红,问她,你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没事啊,我只是有点热。我看她都有点发抖啊,强迫她回家休息。她说:不行不行,我只是有点感冒。我感冒必须传染给别人才能好,所以我不能回家!必须留在公司,才能传染给别人……还能比这更扯吗?
有一次开剧本讨论会,正说着话呢,茜半仙突然抽搐,脸不停地发抖,牙齿打颤,手蜷缩起来,掰都掰不开。大家都吓坏了。我们手忙脚乱送她去医院,挂急诊。
医生都吓到了,严厉地跟茜半仙说,你这是严重缺钾!再不来医院,你会心跳骤停,猝死!医生还说,你的钾含量太低了,一般人低到这个程度,路都走不动了,你居然还上班!你们什么单位,富士康啊?你们老板是不是人啊。
其他人转过头看我。
我心虚地说:我们老板不在,他,他确实禽兽不如……
结果,刚打上吊针,她缓过来了,不抽搐了,立马来劲了,欢快地说,反正大家都在,不如我们接着开会吧!我怒了:你娃想当现代焦裕禄啊!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我,老子会被判刑的!她伸出一根手指:那我们只讨论一小会儿?
是不是很变态?是的。
其实以前我挺歧视勤奋的,我觉得勤奋的都是傻逼。但是,做了这行,遇到这种看起来很逗比、其实很正能量的人,内心真的很受触动。当我们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候,是忍不住要勤奋的啊。
接下来要说的是一个超级大抠逼,他叫许超。他以前是一家杂志社的副主编,听上去很高大上吧,其实本人就是一、毛、不、拔的矮矬穷!他住在城中村,下班回家,天气超热,同事邀他一起喝糖水。他一看一杯糖水三块钱,这么贵,当场掉头走人。
他人生中最奢侈的一次,就是有急事,咬牙打一次摩的,花了七块钱巨款。他的头发永远都是自己剪的,我们跟他说街头剪头发很便宜哎,才五块钱。他说,什么?剪次头发五块钱,简直是打劫!
有一次公司要拍短剧,需要买一个道具,淘宝上这个道具有两种价位,一种15块,一种750。公司预算有限,买了15块的,妈蛋,太简陋了,我们看了实物,简直丑哭了。怎么办?
许超说,买750的吧!我来出这个钱。
我们都惊呆了:你疯了吗?
许超很奇怪:怎么了?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短片被拍成一坨屎啊。
很多时候我们不是真的抠门,而是只愿意为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花钱。为了喜欢的事,我们可能会突破原则,突破底线。所谓热爱,就是破例啊。
我们团队,因为工作强度太大,有个男生累到连续晕倒两次,还跟我说,挺好的,体验了一下晕倒是什么感觉,下次写剧本写到晕倒戏,就更真实了。
因为担心大家的身体,我强制性不允许大家周末加班,每周怎么也得休息一天,然后公司阿姨告诉我,又有人周末偷偷来加班了,她把名字都记下来了……
为了节省时间,很多员工都睡在公司里,害得我都不好意思回家了,也只好住在办公室……以至于我很多朋友都说:咪蒙,你变了,你以前不是号称“要用生命来鬼混”吗,你娃怎么越来越勤奋,越来越励志了?
奶奶的,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被员工逼的……
做一份所谓的安稳的工作,你可以清晰地看到未来,知道50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做你喜欢的工作,你反而看不到清晰的未来,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你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还有什么比活在对未知的期待中,更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