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艳芳
近二十年网络语言研究综观
楚艳芳
从1994年至今,我国网络语言的发展已经相对成熟,网络语言研究也逐渐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目前,网络语言研究主要有材料搜集型、个案分析型、整体关照型和导向态度型等四种类型。网络语言研究具有研究队伍相对特殊,研究成果较为零散,研究重点偏向词汇,研究视角渐趋多样等特点。今后,网络语言研究还要继续强化本体研究,注意方言因素,甄别外来因素,拓展应用研究等,网络语言研究的前景极为广阔。
网络语言;现状;类型;特点;前景
从1994年至今,我国网络语言的发展已经相对成熟,相关研究成果也在逐年增加。不可否认,网络语言研究逐渐成为学者们关注的热点。自1997年学者们开始关注网络语言至今已近二十年,网络语言从备受质疑到逐渐被接受,网络语言研究从草创走向繁荣。目前,网络语言已经被认可,网络语言研究也慢慢步入正轨。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条件也有必要对近二十年的网络语言研究进行梳理和分析。
1969年,美国率先步入互联网时代。在互联网早已普及的美、英等国,网络语言数量多、使用广泛,学者们对网络语言的关注也较中国更早一些,但网络语言研究的整体状况以及所处的地位与我国大体相似。需要指出的是,本文主要是就我国网络语言研究的现状进行探讨。
1994年,中国首次连入互联网;1995年,中国开放了互联网。此后,互联网迅速深入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网民数量也在逐年上升。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6年1月)统计:“截至2015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6.88亿,全年共计新增网民3951万人。互联网普及率为50.3%,较2014年底提升了2.4个百分点。”[1]可见,我国网民数量巨大,超过了总人口的一半,“互联网+”已经深入人心。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与传统书面语相比,网络语言的传播速度更快、范围更广。互联网带给我们的不止是纷至沓来的讯息,还有其独具特色的语言。在“互联网+”时代,“互联网+语言”也同样给我们带来了诸多研究课题。
我国自古就讲求“名正言顺”,在探讨“网络语言”之前,我们首先需要对其进行界说。网络语言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网络语言指与网络有关的一切语言符号,包括网络的专业技术语言以及网民的自然交际语言;狭义的网络语言特指网民的自然交际语言。网络产生之初,网络语言多指网络的专业技术语言。随着网络的普及以及网民数量的不断增加,从上个世纪末期开始,网络语言一般指的就是网民的自然交际语言了,而网络专业技术语言则被冠以“计算机网络语言”等更加明确的名称。本文研究的“网络语言”即为狭义的网络语言。网络被誉为“第四媒体”,或许可以说,网络语言是介于传统书面语与日常口语之间的“第三种语言”。关于网络语言的性质,目前学界已基本达成共识,即它是一种社会方言,是网民(主要是年轻人)在网络环境中使用的语言,是语言的一种特殊变体。
2000年(包括2000年)以前,一些学者已经注意到了网络语言这种新生现象,意识到网络语言与传统语言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别,但在研究当中,大部分学者仅限于描写这种新出现的语言现象以及探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如迥的(1997)[2]、闵大洪(1998)[3]、邝霞(2000)[4]、闪雄(2000)[5]等的研究文章,这些文章篇幅都相对短小,学术性也不强,还不能算作是真正意义上从语言学的角度来探讨网络语言的学术论文。真正意义上的语言学角度的网络语言研究是从本世纪初开始的,此后研究型论著如同雨后春笋不断涌现,研究视角多种多样,研究深度、广度有了很大提升;此类论著汗牛充栋,不胜枚举。值得注意的是,自2003年开始,每年都有很多硕、博论文以网络语言为研究课题,其中有若干篇则直接命名为《网络语言研究》。不可否认,短短数年,网络语言就走进了人们的生活当中,网络语言研究也在逐年推进,受到学者们的重视,研究队伍不断扩展,研究成果不断涌现。
作为一门学科,“网络语言学”最早由周海中(2000)在《一门崭新的语言学科——网络语言学》一文提出,作者指出在不久的将来,网络语言学将作为一门新兴学科受到语言学界乃至文化教育界的高度重视。[6]文章虽然简短,但作者敏锐的眼光值得称赞。当然,可以肯定的是,本世纪初网络语言学尚未形成一门独立的学科,不过这也足以说明网络语言“来势汹汹”,网络语言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指日可待。2003年,西班牙圣地亚哥·珀施特圭罗出版了世界上第一部网络语言学专著《网络语言学:互联网中的语言、话语和思想》。[7]2011年,英国戴维·克里斯特尔出版了世界上第一部网络语言学教材《网络语言学:学生指南》。[8]关于戴维·克里斯特尔的这部教材,国内学者符存、赵静宜(2014)[9]以及陈泽源、马博森(2014)[10]分别引介。由此可见,国外网络语言学已经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受到学者们的关注。目前国内还没有出现较为成熟的网络语言学学科建构方面的论著,对于网络语言学这门学科的探索尚处于草创阶段。
网络语言研究虽是近些年才刚刚兴起,但也已渐成规模。目前,我国的网络语言研究主要有如下四种类型:
(一)材料搜集型
传统语言的研究材料相对成熟,有传世文献(包括域外文献)和出土文献等,这些文献大多有可靠的整理本或资料汇编类著作,其中还有不少电子文献。与传统语言文献不同,网络语言比较零散,并且搜集起来也有一定的难度。首先,网络语言如何定位,标准是什么?其次,网络语言如何搜集,从哪些渠道搜集?如此等等。这一系列问题都需要认真思考,并找出良好的解决途径。再比如传统语言的词语有《辞海》《词源》《汉语大词典》《现代汉语词典》等收录,我们可以轻松查到它们的意思;但是网络语言是新生事物,难以在现有的字典辞书中找到恰当的解释。在这种情况下,网络语言的搜集、整理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所以材料搜集型网络语言研究是一项基础工作。
目前,材料搜集型网络语言研究包括各类网络语言词典、网络流行语汇编等,大多属于网络新词新语汇编性质。网络词语每年层出不穷、纷繁复杂,加之很多词语首次见到之时很难知道它所表示的意思,相信大多数人都需要再去上网查询它的意思,所以网络新词大有“自产自销”之意。网络语言是社会方言之一,有时甚至可以说它是黑话。这些因素促使每年都会有一些网络词语汇编类的著作问世,如《实用网络流行语》《新华网络语言词典》《中国网络语言词典》《网络新词语选编》等。这类材料的优点是为我们搜集了大量最新出现的网络词语,并做出扼要解释说明,可以作为研究的基础材料。然而这些资料大多仅有简单释义,不能算作是真正意义上的语言学角度的网络词语研究。另外,此类工作还可以在网络语言的选择标准以及对网络语言分门别类等方面再多下些工夫。
(二)个案分析型
面对纷繁复杂的网络语言,大多数学者并不满足于简单地释义,而是去探索这些网络语言产生的原因、机制等更深层次的问题。在材料搜集的基础上,学者们发现有些网络语言更具有典型性,于是一些学者就其中的某个词语、某类词语、某种构式或者某种语体等做出专门研究,此类研究大多有一定的深度,并且能够触类旁通。网络语言虽然有其鲜明的特色,但它毕竟是一种社会方言,是现代汉语的一部分,存在诸多与传统语言相通之处。因此,探索期的网络语言研究一般是运用传统语言研究的理论、方法,进而结合网络语言的特殊性提出一些新观点、新思路、新理论等,丰富了汉语语言学理论。在现阶段,个案分析型网络语言研究对于整个网络语言研究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只有个案研究做好了,才能在此基础上进行更加深入地探讨。
个案分析型网络语言研究成果较多,此类研究一般都是“小题大做”,研究相对细致、深入。个案分析型网络语言研究又包括三种类型:其一,单个词语考释,如周旭、谭静怡(2009)讨论了“亲”字新义的生成过程[11];李景艳(2015)分析了“小鲜肉”一词的流行及其社会文化心理[12]。其二,网络构式研究,如李军华、余蜜(2012)探讨了“XX哥”的性质、构造方式及成词理据等问题[13];袁红梅、梁婧玉(2016)从概念整合理论视角分析了“被+X”构式义的意义建构[14]。其三,网络语体研究,如单威(2015)探讨了“任性体”及其流行的原因[15];洪帅(2016)探讨了“宝宝体”及其流行的原因[16];谢晓鸣(2016)从修辞的角度出发,探讨了2011—2013年间出现的以“XX体”命名的网络流行语[17]。要之,个案分析型网络语言研究往往可以使我们深入理解某类网络语言,使我们能够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当然,此类研究如果能够与古汉语、中国传统文化以及汉族人的思维习惯等结合起来,融会贯通,可能会有更多的收获。
(三)整体关照型
传统语言学研究已经有比较长的历史了,与传统语言学研究相比,我们对网络语言的研究还不成系统,宏观的整体关照也比较欠缺,尤其是深入细致的宏观把握明显不足。在微观研究不断开展的前提下,我们还需要对网络语言做好宏观的把握。因此,在材料搜集以及个案分析的基础之上,学者们开始对网络语言做出整体关照。通过此类研究,我们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网络语言研究的整体状况,并在此基础上继续探索和分析。当然,做好整体关照型网络语言研究,反过来又可以指导网络语言搜集以及个案研究等相关工作。除此之外,此类研究也可以扩大网络语言研究的影响,让更多的学者去关注网络语言,这也是网络语言研究发展壮大的重要标志之一。
目前,整体关照型网络语言研究又可以包括如下两种类型:第一,论文类,如毛立群(2002)探讨了网络语言的类型、特征、成因及如何看待这种语言现象等问题[18];张云辉(2007)探讨了网络语言的词汇语法特征[19]。第二,著作类,如于根元(2001)[20]、刘海燕(2002)[21]、吕明臣(2008)[22]、张云辉(2010)[23]、安志伟(2012)[24]、张颖炜(2015)[25]等,这些著作大多对网络语言的客观情况做出了较为全面的概述。由于网络语言是新生事物,人们对其缺乏了解,整体关照型网络语言研究(尤其是著作类)可以使我们对网络语言的一些整体状况有一定的把握,不足之处是此类研究描写、归纳占多数,理论探索尚嫌欠缺。另外,目前网络语言研究的理论体系也并不健全,尚在不断摸索当中。因此,今后的网络语言研究应当逐渐细化、深化,做到宏观与微观并重,理论与实践并重。网络语言应当根据自身的特点,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学科体系,争取为语言学研究做出更大的贡献。
(四)导向态度型
网络语言不同于传统语言,它从产生之初就存在着较多的争议。网络语言的娱乐(或者说还带有戏谑、自嘲)功能更加突出,有些网络语言近乎文字游戏,体现了网民之间的相互消遣、娱乐。不难发现,网络语言由于其传播的特殊性,它一方面可能会遭到学者们的诟病,认为有些网络语言不规范、不文明,需要“规范网络语言”、“净化网络语言”,更有甚者说网络语言是“垃圾语言”、“脑残语言”。如李铁范、张秋杭(2006)谈了网络语言的负面影响及其规范[26];苏培成(2012)讲了网络词汇和网络语体的规范化问题[27]。另一方面又有一些网络新词准确地反映了新事物、新现象,或者恰当地表达了人们的心境、情感等,逐渐进入到普通语言当中。如“博客”、“给力”、“雷人”、“菜鸟”、“达人”、“宅男”等网络词语就已被《现代汉语词典》收录。由此可见,我们需要辩证地看待网络语言。无论如何,正如《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14)》所说:“网络用语是网民智慧的结晶,也是我们认识网络生态乃至社会生态的一种直接、有效的载体。”[28]因此,我们应当承认网络语言存在的合理性。
邓文彬(2009)指出:“我们对网络语言的科学态度是注意引导、加强规范,在引导中发展,在发展中规范。在网络语言已经得到了很大发展而规范工作还做得不够的今天,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加强网络语言的规范。”[29]现阶段,我们对网络语言的研究还不够深入,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使网络语言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从根本上说,要靠语言自身的发展、进化。从辅助手段来讲,可能一方面要靠国家语言政策导向,另一方面要靠主流以及个人良好的价值观导向。此外,在谈到语言规划之时,李宇明(2013)提出要“唤起全社会的语言意识”,并呼吁“当务之急,当务之本,是唤醒全社会的语言意识”。[30]诚然,逐步提升全社会的语言意识也会对网络语言的规范和发展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总体而言,对网络语言的规范或引导不能一蹴而就、急于求成,应当循序渐进。
由上可知,网络语言研究虽然起步较晚,但短短十几年,研究成果层出不穷,已逐渐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问题之一。
网络语言使用及传播的特殊性,造就了网络语言研究与传统语言研究之间必然存在着明显的差异。综观现有的研究成果,网络语言研究主要具有如下特点:
(一)研究队伍相对特殊
科学研究讲求“新材料”、“新方法”,作为一种新的语言现象,网络语言可谓“新材料”,然而与传统语言研究相比,网络语言研究的队伍相对特殊。由于网络语言的使用者一般是年轻的网民,网络语言关注者以及研究者亦以年轻学者占多数。加之网络语言一直存在争议,很多语言学者不会主动接触网络语言,或者不屑去接触网络语言,故鲜有学者倾其精力去研究网络语言,这也导致网络语言研究队伍相对薄弱。近年来,以网络语言为研究对象的硕、博论文逐年增多,研究队伍也在不断壮大,但依然是以年轻学者居多。也就是说,网络语言研究缺乏学术大家的关注。学术大家一般都有自己相对稳定的研究领域,并已取得了卓越的成就,面对新生的、存在争议的、年轻网民使用的网络语言,他们很难投以全身心的关注。实际上,网络语言还是需要语言学大家的关注、呼吁、倡导,提高网络语言研究的深度及广度,加快网络语言研究的步伐。
除此之外,网络语言的研究队伍学科构成较为庞杂,不同学科领域的学者都有一定程度的关注,比如语言学、心理学、社会学、传播学等领域,以及国家广电部门、教育部等的关注。网络语言虽然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观望与考察期后,被视作“洪水猛兽”的时代已经过去,但它依然处于语言的边缘地位,尚未得到应有的重视。也正是由于网络语言自身的特殊性,网络语言的研究队伍相对特殊。然而对于研究者而言,只要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语言现象都可以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不能因为其具有特殊性就予以漠视,对其置之不理。举个简单的例子,即便是詈语,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提倡说,在媒体语言中不主张用,但它同样是一种有意思的语言现象,同样是语言学研究的对象,而且还有较高的研究价值。毋庸置疑,网络语言有其自身的特点和价值,在今后的研究过程中我们应当予以重视。
(二)研究成果较为零散
网络语言研究刚刚起步,成果相对零散,还不成系统。网络语言研究成果相对零散的主要原因如下:
第一,研究人员相对零散。多数学者是在自己现有研究领域的基础之上,零星地做一些网络语言方面的研究,很少有学者集中精力专门从事此项工作。第二,研究方向相对分散。很少有学者探索网络语言背后的深意,也很少集中起来就某个或某些问题展开深入探讨。当然,这与研究人员相对零散也不无关系。第三,研究材料相对零散。目前电脑、手机等均可上网,更加扩大了网络语言的影响范围,然而网络语言材料也更加零散了。可见,网络语言虽然有网络作为其传播的载体,但网络语言在网上的传播途径多样,可控性弱,更新速度快,这些因素造成了网络语言比较零散,难以全面把握。
以上原因导致了目前网络语言研究的成果相对零散。当然,随着大家对网络语言的持续关注,这种研究成果零散的现象将会有所改观。如果要改善这种状况,可以从如下几方面入手:
第一,借鉴传统语言学的研究方法。网络语言与传统语言有着明显的不同,面对新鲜的网络语言,学者们多少还是有些迷茫和手足无措。网络语言毕竟也是现代汉语的一部分,我们在探索适合网络语言研究之路的同时,实际上可以把网络语言研究纳入到传统语言学研究的轨道,借鉴其研究方法。第二,提高对网络语言的重视程度。目前,学界对网络语言的重视程度明显不够。网络语言是一种新的研究材料,应当予以足够的重视。我们应当逐渐培养问题意识,集中解决几个网络语言方面的问题。第三,加快网络语言语料库建设。做网络语言研究,可以有针对性地以某几个网站的网络语料为依据。在当前大数据背景下,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建设网络语言语料库等。
总之,目前网络语言的研究成果较为零散,还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搞好网络语言研究,逐渐使其步入正轨,为语言学研究贡献更大的力量。
(三)研究重点偏向词汇
语言包括语音、词汇、语法三大部分。相比较而言,目前我们的传统语言研究偏重语法。自从1924年我国第一部白话语法著作《新著国语文法》[31]出版以来,现代汉语语法研究一直都是20世纪以来汉语语言学研究的主流。值得注意的是,在网络语言当中,实际上我们感触最多的是网络新词。网络新词在丰富汉语词汇的同时,也存在一些问题值得我们深入思考。《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14)》亦指出:“从表面上看,网络流行语呈现的是网民在语言运用上的创造力,而它反映的深层意义却远远超出了语言现象本身。对网络用语形成原因的分析,可以生动地展示社会生活中普通人的关心与关注,以简单明了的方式呈现草根百态。”[28](272)
在互联网时代,每年都有大量的网络新词出现,然而绝大多数网络新词只是昙花一现或者只在某一小范围内有着一定的市场,并非每一个网络新词都能够深入人心,最终进入到普通词汇当中。网络文学讲求时效性,讲求点击率,但是网络词语却恰恰相反,它能否被汉语普通词汇所吸收,靠的不是一时的“点击率”,也不是一时的“人声鼎沸”,而是要经受住时间的考验。一个构造比较成功的网络新词,往往经过时间的沉淀,逐渐为人们所接受,进而进入到普通词汇当中。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要注意网络词语与新词新义的区别。网络词语虽然有很多也是新产生的,但它与传统“新词新义”还是有区别的。传统“新词新义”一般是指已经进入到通语当中,或者人们普遍接受的词语或词义。而网络新词则是在网络上出现,但是其接受程度未必高,它可能只在小范围内使用,且其意义也不一定为大多数人熟知。这是网络新词与传统新词新义的本质区别。比如“炒股”、“炒鱿鱼”是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的新词,但这些词语一般为大众所熟悉,而且现在已经进入到汉语普通话当中。而网络新词,比如“小鲜肉”、“老司机”等,它们只在小范围内流行,并非全民语言。二者的区别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来源不同。因此,在研究网络词语时,要注意与传统新词新义的区别。
(四)研究视角渐趋多样
网络语言研究在最初几年一般是阐明某种现象的出现,讨论它们的得失优劣等,研究视角相对单一。随着时间的推移,网络语言研究的视角逐渐多了起来。如左海霞、姚喜明(2006)从修辞的视角对大量的网络语言实例进行了分析,介绍了网络语言的构成方式及修辞效果。[32]但海剑、石义彬(2009)探讨了后现代语境下的网络语言研究。[33]刘柯兰、曾卫伟(2009)从传播学的角度对网络语言做了研究。[34]张颖炜(2015)探讨了新媒体视野下网络语言的语体特征。[35]曾润喜、魏冯(2016)基于强势模因视角,对网络流行语“你懂的”做了深入分析。[36]盛桂兰(2016)以Martin的评价理论系统为指导,对2014年广泛传播的网络流行语进行了积极话语分析。[37]研究视角多样化也有利于我们深入了解网络语言,更快建立起网络语言学的理论体系。
值得强调的是,语言和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网络语言是现代汉语的一部分,是社会方言的一种特殊形式,它的产生和发展必然和我国的传统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窦小忱(2014)指出:“网络语言作为一个新的文化样式,其发生和发展是历史的必然,作为习惯于传统文化的人群来说,要主动去接受网络语言,以此来丰富我们中国文化。”[38]我们在研究网络语言之时,要注意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只有这样才能正确理解网络语言。也只有这样,才能走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网络语言研究之路。在现有的研究当中,很多学者已经注意到了这一问题,但是关注还远远不够。
近几年还出现了不同语言之间的网络语言对比研究。如言志峰(2013)探讨了英汉网络语言及其文化差异[39]。鞠延颂、周国宝(2016)对英汉网络新词语构词方式做了比较研究[40]。此外,还有学者专门关注了汉语之外的其他语言的网络语言。如刘伟光等(2013)分析了藏语网络语言的特点等相关问题[41]。杨松、史松(2014)对俄语网络语言研究的基本情况做了简要说明[42]。不同语言网络语言的对比研究的出现恰好也说明了目前网络语言研究的新进展。
要之,目前网络语言研究呈现出的这些特点也都与网络语言自身的特殊性有着密切的关系,网络语言研究还需要更多的学者参与其中,使研究在实践中不断深化、拓展。
网络语言方兴未艾,大多数学者对其关注程度远不及传统语言。但不可否认,近些年网络语言正以其特殊的传播方式逐渐引起人们的注意。网络语言研究也逐渐成为热点,有着极其广阔的研究前景。
(一)强化本体研究
对待像网络语言这样的新生事物,还是要经过较长一段时间的摸索、研究。毋庸讳言,目前我们对网络语言摸索、研究的速度远远不及网络语言的发展速度。比如我们对网络语言的整体状况、网络语言的特点、规律等的把握并不准确、全面。当然,从本体上强化网络语言研究,首先应当做的就是继续从语音、词汇、语法、修辞等方面着力,并在此基础上,把研究推向前进。
强化本体研究一定要加强理论探索。网络语言是新生的现象,有诸多特别之处,但无论如何,它都是语言的一部分,在研究深入开展的同时,我们还应当注意加强理论方面的探索,丰富语言学理论。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网络语言自身的特殊性,在研究之时,可能需要格外加强语用与认知方面的研究。对语言进行系统性、理论性研究往往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发现语言的一些共性与规律。在网络语言研究初期,有些研究缺乏理论意识,只停留在平面描写层面,没有上升到理论高度加以阐述,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随着研究的深入,网络语言研究在继承以往分类、描写的基础上还应当注重研究的系统性、理论性,注重在描写的基础上进行解释,并逐步走上形式与意义相互交融、相互印证的研究道路。现代语言学给我们提供了诸多的理论与方法,如结构理论与结构层次分析,变换理论与句式变换分析,特征理论与语义特征分析,配价理论与配价结构分析,指向理论与语义指向分析,认知理论与语言认知分析,语用理论与语言运用分析等,我们也要立足于网络语言,善于从现代语言学中选择一些合适的理论与方法去为网络语言研究服务。
在加强网络语言本体研究的同时,要注意加强学科交叉研究。网络语言与其他各种学科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只有从学科交叉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才能更好地研究网络语言。网络语言研究还要加强与逻辑学、数学、统计学、计算机科学等相关学科的沟通,形成文、理、工诸科的大交融,分工合作,取长补短。语言是一个复杂的统一体,网络语言研究要与其他相关学科的发展相协调,积极利用其他学科的研究成果来推动自身的发展。
(二)注意方言因素
我国地域广阔、人口众多,境内有上百种方言,方言词更是数不胜数,然而能够进入共同语的方言词却并不多。方言词进入共同语大致需要如下条件:第一,有共同的语义或认知基础。第二,共同语中缺乏类似的表达。第三,符合汉语构词法,能够恰如其分地表达新事物、新现象。第四,发达地区(包括政治、经济、文化、交通等因素)方言词语往往更容易进入共同语。这些是方言词进入共同语的主要条件,但并非全部条件。方言词进入共同语还有可能受到求新求异、名人效应、媒体(包括网络)传播等因素的影响。然而,在网络环境下,方言更容易传播。在这种情况下,辨别网络语言中的方言因素就会存在一些困难,首要的问题是辨别它属于哪种方言。因此,要想从方言的角度准确把握网络语言,必须要仔细勘察,小心谨慎,避免错误。
因此,研究网络语言绝不能忽视方言的因素。网民来自不同的方言区,有时会把自己的方言带到网络。网络语言有很多来自方言,再通过网络这种特殊的传播途径,使某些方言词成为“网红”。比如从语音方面看,熟知的第一人称代词“偶”就来自方言。从词汇方面看,“山寨”来源于广东方言。由以上两例我们可以发现,网络语言传播迅速,我们一般注意到的是它们新颖的表达方式。方言是语言的活化石,给语言学研究带来了诸多有利条件。同样,在网络语言研究之时,方言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当然,目前我们在方言方面的关注还远远不够,在今后的研究当中可以不断加强这方面的探索。
(三)甄别外来因素
网络语言产生快、更新快,人们在感受网络语言的新意之余,一些网络新词被归结到外来,尤其是来自日本、韩国。很多年轻网民热衷于日漫或韩剧,对日语以及韩语中的某些词语有着天然的敏感度,故在对待一些网络语言时自然与日语、韩语等联系起来。对待这些被认定是“外来”的网络词语,我们要提醒大家一定要仔细分析、细加甄别,其实很多词语并非外来,而是中国古已有之,它们扎根于汉语,符合中国文化,符合汉族人的思维。当然,不可否认,某些外来因素可能是网络词语产生的一个契机,抑或是加速了该网络词语的产生以及传播。因此,外来因素一般只是外因,我们要做的是深入挖掘网络语言,从内部找到根源,进而更好地研究、运用网络语言。
例如自2014年下半年起,“颜值”一词风靡网络,直到现在依然温度不减,且出现了“颜粉”、“颜控”、“颜龄”等多种衍生用法。“颜值”指的是人物颜容英俊或靓丽的数值。很多人认为“颜值”一词来源于日语,如“颜值,源自日语‘脸’的汉字。[43]”“颜,就是颜容、外貌的意思,中文的脸在日语中翻译成‘颜’。”[44]“‘颜’在日语中意为容貌。”[45]《解放军生活》杂志黄龙整理的网络流行词“颜值”亦指出:“源自日语‘脸’的汉字。”[46]如此等等。通过对“颜”的分析,我们发现表“容貌”义的“颜”我国古已有之,“颜值”之“颜”大部分人认为来自于日语的“脸”,其实不然。我们或许可以说日本汉字词“顔”,在一定程度上诱发了汉语“颜”(“容貌”义)的复苏,但从源头上讲,日语的“颜”来自汉语,且以“颜”作为语素构成“颜值”一词有汉语的历史及语义基础,并非偶然为之。
(四)拓展应用研究
网络语言不仅具有理论价值,还有其应用价值。我们在加强理论研究的同时,还应当关注应用研究。以下仅从媒体语言、语言学研究以及教学等三方面举例说明网络语言研究的应用价值:
第一,网络语言研究对媒体语言的价值。网络是“第四媒体”,网络语言也应当是媒体语言的一部分。媒体语言具有时效性、广泛性以及导向性等特点,网络语言也有这样的特点。然而与传统媒体语言不同,网络语言更加随意,没有良好的可调控性。这是网络语言的优势,同样也是它的缺陷。因此,网络语言比传统媒体语言有着更多的负面导向作用。随着计算机、手机等的普及,网络语言已经渗透到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发挥着更加广阔的作用。我们只有研究好网络语言,才能使其更好地发挥积极作用,尽量控制负面导向作用。
第二,网络语言研究对语言学研究的价值。网络语言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方言,它可以反映草根百态。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将网络语言研究透彻,将其纳入到整个语言学研究的范畴当中,二者相互融合、相互促进。一方面可以丰富我们的语言学理论,另一方面也可以引导网络语言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
第三,网络语言研究对教学的作用。在教学当中,一般不提倡收入、使用网络语言。然而网络语言的使用者大多是年轻人,亦即学生可能正是网络语言的缔造者、使用者和传播者。随着网络的普及,网络语言势不可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网络语言也有其优秀的部分。我们在教学当中也不能回避,应当正确地看待它,给予它适当的位置。因此,研究好网络语言,将其中的优秀成分适当纳入到教学当中,反而比一味打压更能够有好的导向作用。让学生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语言观,怎样在上网时使自己的用语更加文明,做到自觉净化网络语言。
不可否认,网络语言丰富了网民的表达方式。虽然网络语言比起其他书面语言有更多的不可控因素,但是如果我们研究好了,也可给国家、政府的宏观调控提供依据,使网络语言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这也是语言学家责无旁贷的使命。因此,网络语言研究不仅有着重要的理论价值,而且有着重要的应用价值。在加强应用研究的同时,也要逐步提高全民的语言意识,这样才能使我们真正有一个良好的网络语言环境。
综上所述,学术研究讲求“新材料”、“新方法”,网络语言可谓一种“新材料”,而网络语言又不同于传统语言,故网络语言研究也必须要有不同于传统语言的“新方法”。因此,网络语言研究必然是今后语言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有着极为广阔的研究前景,它可以丰富汉语语言学理论,也可以指导我们更好地认识、运用网络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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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冯溪屏]
楚艳芳,女,讲师,博士。(浙江传媒学院 文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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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552(2016)05-01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