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财富情绪：妒忌的社会评估比较与认知加工分析*

何 幸 崔丽莹

(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上海 200234)

1 引言

“他人财富情绪” (Fortune-of-other emotions,FOE)指由社会比较产生的对他人特质、所有物或结果的情绪反应, 可以分为4类：“感到开心”、“感到可惜”、“感到敌意”、“感到沾沾自喜”。以往学者大多认为妒忌(envy)是一种“感到敌意”的他人财富情绪, 即个体因为意识到别人拥有自己试图拥有但却缺乏的东西时体验到的一种感受, 包含着自卑、敌意和怨恨等不愉快甚至痛苦的体验(Smith & Kim, 2007)。妒忌通常由对“他人财富”的评估引发(Shamay-Tsoory, Tibi-Elhanany, & Aharon-Peretz, 2007), 不仅表现出对他人或群体享受的财富(物质、社会地位、品质或生活质量)的强烈渴望, 而且反映了理想自我和现实自我的分离, 以及自己与他人地位之间的差距(Jankowski & Takahashi, 2014)。

作为一种自我意识情绪, 妒忌者能强烈意识或感受到自己的缺乏(Sawada, 2010); 同时作为社会情绪, 对他人的不悦主要源于社会比较(Jankowski & Takahashi, 2014), 在个体的认知领域中, 社会比较已经成为一种习惯(Corcoran, Crusius,& Mussweiler, 2011)和自动化过程(Mussweiler,Rüter, & Epstude, 2004), 因此妒忌通常是一种普遍的情绪体验, 这种对他人财富产生的复杂情绪,与羞愧、嫉妒、相对剥夺感、愤怒等情绪有关。

1.1 妒忌与相关情绪的区别

妒忌与嫉妒(jealousy)是两种最容易混淆的情绪, 两者不仅在概念使用上存在交集, 而且都具有跨文化一致性(Kim & Hupka, 2002), 差异则主要体现在对“他人财富”的态度、情绪体验内容和强度等方面。在产生主观缺乏感时, 妒忌者希望得到他人的所有物, 嫉妒者希望不要失去所有物,特别是亲密关系; 妒忌者体验到的情绪有对他人成功的痛苦、对自己自卑地位的不满、以及对达到他人地位怀有的希望和羡慕, 嫉妒者体验到的是对手可能成功的痛苦、对自己可能失去的羞耻、以及对亲密关系丧失的害怕和恐惧; 嫉妒情绪通常比妒忌情绪更加强烈(Ben-Ze'ev, 1990)。

作为一种复杂情绪, 妒忌与单纯的羡慕或怨恨不同。妒忌和羡慕在自我能动性(self-agency)上存在差异。同样面对更优秀的他人, 羡慕(admiration)仅仅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感觉, 不会产生做得更好的动力; 而善意妒忌会带来挫败感觉,激励人们自我改善, 产生更多的学习动机和良好行为(van de Ven, Zeelenberg, & Pieters, 2011b)。虽然妒忌引发的愤怒情绪会产生拿走或破坏“他人财产”的冲动, 剥夺幸福或感激(Hamman, 2015), 但怨恨(resentment)比妒忌的涵义更宽泛, 韦氏字典将之定义为不愉快的愤怒或在错误某事上的恶意坚持, 源于对情境中存在的不公平感的回应。

表1 妒忌与相关情绪的区别

作为另一种“他人财富”情绪, 幸灾乐祸(schadenfreude)是面对他人不幸时心满意足或高兴的积极情绪。在互动游戏时, 对手赢得更多的钱会引发妒忌, 对手失去更多的钱则会唤起幸灾乐祸并增加腹侧纹状体的激活, 激活区域类似于个体获得实际增益(Dvash, Gilam, Ben-Ze'ev, Hendler,& Shamay-Tsoory, 2010)。当被妒忌的人发生不幸时可引发更强的幸灾乐祸和纹状体激活(Takahashi et al., 2009)。妒忌可预测幸灾乐祸, 越讨厌对方,与妒忌目标越相似, 个体的幸灾乐祸快感越强烈(van Dijk, Ouwerkerk, Goslinga, Nieweg, & Gallucci,2006)。随年龄增长, 妒忌和幸灾乐祸均可预测公平决策的发展(Steinbeis & Singer, 2013)。

根据妒忌与以上相关情绪的差异, 可在效价、动机来源和体验内容等方面对其进行区分(见表1)。

1.2 妒忌的类型

根据情绪体验的稳定性可将妒忌分为特质妒忌(dispositional envy)和情境妒忌(Episodic envy)。特质妒忌是一种相对稳定的心理倾向, 即面临更高的标准时, 基于习惯性的消极比较产生的挫折情绪特质, 会对人们的心理和行为产生持久影响(Smith, Parrott, Diener, Hoyle, & Kim, 1999;Veselka, Giammarco, & Vernon, 2014); 情境妒忌是一种负性情绪状态, 表现出焦虑、抑郁、消极心境、敌对等负性情绪和相应的行为反应(如损害对方、造成负性工作气氛), 没有高妒忌特质的个体也会在一些社会比较的具体情境中产生这种妒忌。情境妒忌对妒忌反应的预测要超过特质妒忌(Cohen-Charash, 2009)。

近年来, 人们发现社会比较会产生两种不同动机, 一方面渴望拥有他人的优势, 另一方面希望他人失去优势。研究者针对妒忌的动机特征提出了两种不同的理论：一是完全妒忌理论, 该理论认为敌意是妒忌的必要成分, 只有恶意摧毁他人的动机才是“完全的妒忌” (Miceli & Castelfranchi,2007; Smith & Kim, 2007), 而渴望获得他人拥有的优势并不是真正的妒忌, 更像是钦佩。二是妒忌亚型理论, 该理论认为妒忌同时包括垂涎某个物品时的自我提升动机和摧毁妒忌对象的动机(Cohen-Charash, 2009; Crusius & Lange, 2014; van de Ven, Zeelenberg, & Pieters, 2009), 前者为善意妒忌, 后者为恶意妒忌。最近一项研究不仅证明了妒忌亚型理论, 且很好区分了妒忌和钦佩的差异, 该研究采用回忆方法唤醒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们的妒忌体验, 虽然美国样本中仅有一个妒忌词,但荷兰样本中存在两个不同的词语分别对应善意妒忌和恶意妒忌。进一步测量发现, 美国样本中的妒忌与荷兰样本中的善意妒忌都会产生自我提升动机; 而且体验越多妒忌(美国样本)和恶意妒忌(荷兰样本)就会产生越多破坏他人的动机, 结果支持了妒忌类型理论(van de Ven, 2015)。

目前, 越来越多的学者根据情绪体验的动机与内容将妒忌分为善意妒忌(benign envy)和恶意妒忌(malicious envy)。善意妒忌会增加得到妒忌目标所有物的渴望, 但不会产生恶意妒忌的敌意(Rawls, 2009), 善意妒忌更加贴近羡慕情绪, 常常带来有益的竞争性的行为; 恶意妒忌常引发对妒忌对象的贬低, 这两种类型妒忌体验的差异具有跨文化一致性(van de Ven et al., 2009)。具体差异表现在三个方面：从动机来看, 善意妒忌旨在提高自己的相对地位, 而恶意妒忌旨在破坏他人的优势(van de Ven et al., 2009; van de Ven,Zeelenberg, & Pieters, 2012); 从早期认知加工来看, 善意妒忌的个体注意力偏向于提高自己的结果, 而恶意妒忌的个体注意力更多偏向妒忌对象(Crusius & Lange, 2014); 从行为反应来看, 善意妒忌者会努力与妒忌对象保持一致, 愿意为获得渴望的物品付出代价, 而恶意妒忌者会远离那些具有相对优势的他人(van de Ven, Zeelenberg, &Pieters, 2011a); 恶意妒忌会产生幸灾乐祸, 善意妒忌则不会(van de Ven et al., 2015)。

1.3 妒忌的测量与诱发

目前对妒忌的直接测量通常采用两种方式,即问卷测量和实验诱发后的直接测量。

1.3.1 问卷测量

国外学者对妒忌的测量主要是从编制量表开始的, 如 Belk (1985)编制的八项目量表, 测量与妒忌有关的愤怒、渴望及物质主义成分; 加拿大约克大学心理学系Gold (1996)编制了约克妒忌量表(York Enviousness Scale), 将妒忌作为一种稳定的人格特质来测量, 该量表利用一些歇后语来询问个体的感受, 没有直接询问个体的妒忌体验,而是测量个体对他人占有优越的敌意(如, “别人扫兴会让自己开心”); Smith等人(1999)年编制了特质妒忌量表(Dispositional Envy Scale, DES), 主要测量自卑、沮丧、不公正感等情绪体验的程度和频率。为避免引发排斥, 以往的量表题目中通常不会出现“妒忌”这个词, 但这些测验更多关注个体的特质妒忌水平, 通常只测量情绪体验, 维度比较单一。近年来研究者开始从状态角度理解妒忌, 这是一种针对社会比较情境中的特定他人而产生的妒忌反应, Cohen-Charash (2009)编制了情景妒忌量表, 包含两个维度：情绪成分和比较成分, 情绪成分考察消极的情绪体验和试图伤害对方的行为倾向, 比较成分探测试图拥有对方优势与提升个人地位的行为倾向。目前在测量妒忌情绪时, 大多数研究使用 Smith等人编制的特质妒忌问卷(Kemp & Bolle, 2013)和儿童特质妒忌量表(DESC) (Sawada & Arai, 2002)。

1.3.2 实验诱发和测量

在诱发妒忌情境中, 越来越多的学者尝试运用实验诱发的方式来研究妒忌, 比如扮演成绩差的学生、在竞争游戏中体验失败、让被试回忆过去的妒忌经历、想象职位晋升失利、采用与妒忌有关的文字材料诱发等等。

这些方法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回忆联想法,即让个体回忆过去与更优越的他人比较的情境,要求被试用几个句子描述该情境。指导语中不会出现妒忌经历等词汇, 而是提醒被试回忆的他人是比自己更优越的人, 以及存在更优越的目标,诱发妒忌之后, 让被试对自己的相关情绪感受进行主观报告, 不同研究者选用的测试题目大体相同, 比如, “比我优越时我会感到受挫”、“我会妒忌他人”、“我会嫉妒他人”等等, 采用5点或7点评分(van de Ven, 2015)。这种方法的局限性表现为,回忆中的经历由于发生时间较早, 较长时间搁置使得妒忌感受减弱, 因而并不能代表真实情境中个体的妒忌体验; 且回忆内容无法控制, 在回忆该情境的过程中可能产生其他情绪, 导致实验结果受到无关变量的影响。

第二类是设置真实的妒忌情境, 设定的实验情节通常是将个体与其条件相差不多的他人配对,配对方会在某一方面(这方面对被试来说是非常相关的重要领域)比被试优越, 导致被试产生妒忌。这种方法可根据被试群体特征选择相应的比较内容, 如晋升职位、分配资源、比赛输赢和学业成绩等等。在唤起妒忌时, 常用操作方法是使用 “学术成就”或“更好的生活”来引发妒忌(Rodriguez Mosquera, Parrott, & Hurtado de Mendoza, 2010), 或者通过阅读向上比较的社会信息引发妒忌情绪(Inoue & Murata, 2014; Moran& Schweitzer, 2008), 也有通过玩游戏的方式操纵和对手间的相对结果来引发被试的妒忌(Shamay-Tsoory et al., 2009)。这些方法比较灵活, 但唤起效果受制于被试对材料内容的理解及其与自身经验的关联, 妒忌程度可能存在较大的个体差异。

2 妒忌的社会比较评估

由于妒忌主要来自于向上的社会比较, 因此,社会比较对象的相似性和内容的自我相关度往往会影响妒忌体验的程度和具体感受, 比如, 与相似群体和优秀群体进行比较会产生不同的妒忌体验, 前者的妒忌更为消极, 更可能包含敌对和怨恨的情绪。领域相关理论认为人们会根据和自我有重要关系的领域来评价自我, 在自己看重的领域和比自己优越的人进行比较, 个体体验妒忌的强度会更高。除此之外, 近年来的研究发现, 在比较过程中形成的不同认知评估与判断也会影响到妒忌情绪体验的强度和频率, 如应得性判断、公平判断、自我判断、关系判断等。

2.1 应得性判断

应得性(deservingness)是对妒忌事件的判断,从行为--结果角度评估某人得到的结果是否与情境一致, 一致时视为应得(deserved), 不一致时视为不应得(undeserved) (Feather, 1999), 如：一个员工平时表现认真负责得到了晋升被视为是应得的(也就是获得晋升的结果符合工作认真负责的情境), 而一个员工若通过阿谀奉承得到晋升则被认为是不应得的。有研究者认为应得性仅能够预测怨恨情绪, 并不能预测妒忌情绪(Feather & McKee,2009; Feather & Sherman, 2002), 但更多研究者发现, 应得性是评价妒忌的一个重要成分(Ben-Ze'ev,1992; Parrott, 1991; Miceli & Castelfranchi, 2007; van de Ven et al., 2012)。

对他人优势应得性的判断如何引发妒忌情绪？已有的研究结果存在分歧。有研究者指出,只有产生妒忌对象的优越处境和自身较差地位均是不应得的信念时才会引发妒忌(Ben-Ze'ev,1990); 也有研究发现, 仅仅判断妒忌对象的优势为不应得时就会引发强烈的妒忌(Parks, Rumble,& Posey, 2002); 但有研究者提出不同观点, 认为妒忌对象的优势是应得时, 个体更容易体验到强烈妒忌, 因为他人应得的优势会让自己的缺乏感更强烈, 使个体自尊受到威胁(Miceli & Castelfranchi,2007)。最近研究发现应得性操作会影响妒忌类型,不应得情境中引发更多的恶意妒忌, 而应得情境中会出现更多善意妒忌(van de Ven et al., 2012)。可见, 应得性认知对妒忌情绪的影响更多取决于敌意的唤醒以及敌意程度。

2.2 主观公平感

主观公平感(subjective fairness)来自于对规则公平与否的判断。以往研究发现, 妒忌与不公平感存在密切关系, 那些认为他人具有的优势是不公平的被试会报告更多的妒忌, 特别是妒忌中的敌意成分与不公平感存在中等程度的正相关, 但也有研究者持有不同看法, 认为不公平感只是加剧了人们的妒忌反应, 并非妒忌产生的必要因素,两者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吴宝沛, 张雷, 2012)。从近期发表的研究结果来看, 公平感对妒忌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 在强调公平主义的社会环境中, 妒忌的频率和强度都会增加, 公平主义者会强烈感知到物品分配的不公并产生更大的怨恨, 妒忌水平可预测公平主义者收入分配偏好(Kemp & Bolle, 2013), 妒忌是分配公平和盗窃行为之间的中介因素(Wilkin & Connelly, 2015)。其二, 个体对自己和妒忌对象在具体事件中的公平判断亦可有效调节妒忌与工作行为的关系, 即当个体体验到妒忌情绪时, 公平感知越高, 对随后行为产生的作用越消极(Khan, Quratulain, &Bell, 2014); 在恶意妒忌下, 不公正感会使得个体故意降低工作效率和减少对工作的贡献(Tai,Narayanan, & McAllister, 2012)。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妒忌也可以看作是对地位相对较高的群体产生的一种相对剥夺感(Fiske,2010)。相对剥夺感会导致频繁的消极行为表现,人们越多将自己与优势他人进行比较, 就愿意为妒忌花费越多代价(van de Ven et al., 2011a)。过分渴望得到自己所缺乏的东西与破坏性妒忌有关(Bonovitz, 2010)。通过改善结果或者给出合理的解释引发公平感可以减少相对剥夺感引发的妒忌,增加合作行为(Parks et al., 2002)。

2.3 核心自我评价

作为一种自我判断, 核心自我评价与妒忌的关系密切, 自我价值的核心部分与比较领域的优异表现有关。自我评价维持模型认为人们总希望自己一直处于积极的状态, 并努力维持这个状态。个体面对向上的社会比较时, 自我评价降低,自尊受到伤害, 个体就会产生维持自我或提高自尊的动力。由社会比较产生的妒忌会伤害个体的自尊和自我价值感, 进而影响到后继的行为反应。

许多研究发现, 妒忌对人际行为和工作绩效的影响主要取决于核心的自我评价。核心自我评价是人们对自己能力、价值和生活控制力的评估,制约着个体对生活情境和事件的态度, 包括 4个潜在特质：自尊、一般自我效能、内外控制倾向和情绪稳定性。当个体的核心自我评价更有利时,妒忌者会判断为遇到挑战, 增加积极倾向, 产生更多的亲社会行为; 反之, 当个体判断核心自我评价受到威胁, 基于自我保护和防御动机, 妒忌者会驱动减少亲社会行为(Tai et al., 2012)。比如,高自尊个体在体验到高水平妒忌时会诱发更多的破坏行为(Cohen-Charash & Mueller, 2007); 脆弱性自恋与特质妒忌之间存在着较强的相关, 脆弱性自恋会促进对高地位同伴的妒忌, 这也意味着妒忌将是脆弱性自恋者生活中的重要情绪(Krizan& Johar, 2012)。

潜在控制是指对于自身控制能力的感知, 如果情境不能改善时, 妒忌就会变得更有敌意(Rawls, 2009), 较低的控制感是妒忌产生的一个必要条件(Smith, 1991)。也有学者提出, 控制感只是对自己能否获得对方享有优势的可能性评估,这一因素对妒忌的影响方向并不明朗(Smith &Kim, 2007), 但近来研究发现, 潜在控制感与善意妒忌有关, 如果妒忌目标的优势是应得的, 具有较高的潜在控制感的个体就会产生更多的善意妒忌(van de Ven et al., 2012)。当个体认为自我改善可以实现时, 善意妒忌会促使个体随后表现得更好; 如果个体持有较低的控制感, 以为自我改善很难实现, 则只会引发羡慕, 个体并不会做出改变(van de Ven et al., 2011b), 如果判断妒忌目标的优势是不应得的, 低控制感还可能会引发恶意妒忌。

基于自我在社会比较加工中的核心作用, 有学者提出了一个理论模型(图1), 认为核心自我评价的个体差异可以调节妒忌和人际行为及任务行为的关系, 对妒忌对象热情和能力特征的感知可以调节妒忌对亲社会行为和反社会行为的影响,组织对员工关心程度的评估产生的组织支持感可以调节妒忌对工作表现的影响。

图1 妒忌及其行为结果的理论模型

2.4 群体成员的关系

虽然群体内社会比较可以起到一些积极的作用, 比如自我提升, 但频繁的社会比较更容易产生群体内的偏见(Quintanilla & Sarriá, 2009), 妒忌体验的强度主要取决于群体内的关系判断。研究发现, 不仅群体成员的相互关系水平会影响到妒忌体验, 与和谐的领导成员关系相比, 在相对恶劣关系中工作的员工更可能表现出高水平的妒忌, 并减少员工间的自愿帮助行为(Kim, O’Neill,& Cho, 2010), 而且具有高亲密关系动机的个体会经历较少的高水平妒忌(Hofer & Busch, 2011)。间接证据表明, 当高绩效员工成为同组成员的妒忌目标时, 增加团体认同感可以缓解关系, 减少成员间的妒忌(Kim & Glomb, 2014)。但也有不同的看法, 有研究发现, 有时更加熟悉的关系反而会出现负面的妒忌效应, 导致个体在博弈过程中与“陌生人”的合作频率比“朋友”更多(Cobo-Reyes& Jiménez, 2012)。

群体成员的关系类型也会影响妒忌体验。有研究探索了配偶、兄弟姐妹和姻亲兄弟姐妹三种不同亲密关系中的妒忌体验, 发现不同类型间存在着显著差异：兄弟姐妹比姻亲兄弟姐妹和配偶报告体验更多的妒忌事件, 且妒忌会负向预测兄弟姐妹与配偶间关系的满意度(Yoshimura, 2010)。女性表现出的妒忌更多与公平情境有关, 而男性不管情境是否公平, 对陌生人的妒忌体验更加强烈, 当不太熟的人或者陌生人受到不公正的奖赏时, 女性比男性更容易产生妒忌(Piskorz & Piskorz,2009)。

3 妒忌的认知加工过程

3.1 神经生理机制

妒忌是驱动决策和结果评价的动机, 比后悔和庆幸等私人情绪更强, 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fMRI)的研究发现, 腹侧纹状体发挥了关键作用,“腹侧纹状体”被称为大脑的“激励中心”, 通常与奖励反馈有关(Grygolec, Coricelli, & Rustichini,2012)。当妒忌的目标具有自我相关性时会引发更强的前扣带皮层(ACC)的激活, 该区域代表冲突的机制, ACC参与的大量任务中都会出现冲突情境, 而当妒忌对象发生不幸时则引发更强的幸灾乐祸和纹状体激活(Takahashi et al., 2009)。妒忌是对别人财富的不悦, 增加背侧前扣带皮层激活,该区域的激活表示认知加工失调, 减少奖励相关的纹状体区(Jankowski & Takahashi, 2014)。当被试与同伴进行随机选择博弈时, 虽然对方的选择不影响自己的得失, 但当被试处于相对损失条件时仍会产生强烈的妒忌情绪; 当被试损失时, 如果得知对手损失相对更多则腹侧纹状体有较强激活,类似真正收益时的大脑反应(Dvash et al., 2010)。妒忌情绪受心理化网络的调节, 腹内侧前额叶损伤的病人和右半球患者都不能识别妒忌情绪(Shamay-Tsoory et al., 2007)。相比对照组, 较高水平的妒忌会抑制心理化网络的激活, 即背内侧前额叶、扣带回后部、左侧颞顶联合区和双侧前额叶, 而心理化网络和移情情绪密切相关(Chester et al., 2013)。

催产素与妒忌情绪有关, 当被试处于相对损失条件时, 催产素增加了妒忌体验; 当被试处于相对获得条件时, 催产素增加了幸灾乐祸体验,催产素不仅能够引发亲社会行为, 也能在妒忌情绪和相关行为上起到关键作用(Shamay-Tsoory et al., 2009)。

3.2 潜在情感图式

潜在情感图式往往与个体经历的情绪体验结合在一起, 最新研究整合社会比较和情绪图式理论来解释妒忌的累积效应, 即个体对具体妒忌事件的评估可以预测潜在情绪经验, 妒忌情绪事件可以成功激活类似的潜在情感图式, 具体来说,妒忌引发的具体事件的认知评估既会产生近端作用也会产生远端作用, 近端作用是让个体感知到社会地位的威胁感, 远端作用是激活一致的潜在情感图式(Veiga, Baldridge, & Markóczy, 2014)。妒忌情绪体验的长期积累和相应的消极情感图式可能会诱发某种人格障碍, 有研究发现精神分裂、边缘、自恋、歇斯底里在功能上都与妒忌相关(West,2010)。

妒忌者和被妒忌会产生不同的情感图式。研究发现, 虽然高中生对同伴的社会和经济成功表现出更多的妒忌, 但考虑自己成为被妒忌目标时,更多的人认为自身学术才能会被他人妒忌(Massé& Gagné, 2002)。被妒忌的经验同时带来积极和消极的影响, 当个体感受到被他人妒忌的时候, 既可以增加信心, 又害怕引发不怀好意的人敌意的觊觎(Rodriguez Mosquera et al., 2010)。人际信任越低的个体在工作场所中报告了越多的被妒忌体验(Vecchio, 2005)。

道德判断在妒忌的情感图式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如果将妒忌情绪看作对分配不平等的合理反应(Hughes, 2007), 这种合理化认知和道德脱离将会成为妒忌产生破坏行为的重要影响因素, 已有研究发现了道德脱离在妒忌与社会破坏行为之间存在的强中介作用(Duffy, Scott, Shaw, Tepper, &Aquino, 2012)。妒忌也会影响道德判断, 当个体产生妒忌情绪时, 会因为自我缺乏感而更加严格地评判自我, 出现逆转道德虚伪效应(Polman &Ruttan, 2012)。

3.3 认知加工偏向

从进化的角度来看, 在资源有限的竞争性社会中, 妒忌为生存和繁殖提供了选择优势(Hill &Buss, 2008), 有研究者使用写作练习激活被试的情绪状态后, 要求妒忌组和控制组写下妒忌情境或日常活动的细节, 结果发现, 在诱发妒忌之后,不论男性和女性都会花费更多的时间注意妒忌目标的信息, 并能将这些信息更多地正确回忆出来。妒忌对注意和记忆过程的影响不能被羡慕或其他负性情绪解释(Hill, DelPriore, & Vaughan,2011)。

在认知加工的早期阶段, 与个体需要和目的高度相关的情绪刺激可以转移注意(Vogt, De Houwer,Crombez, & van Damme, 2013)。妒忌作为一种适应性情绪, 妒忌与注意的早期加工密切相关, 有研究采用ERP技术探索个体对妒忌目标注意偏向的时间差异, 首先让被试阅读不同妒忌程度的故事, 然后通过事件相关电位记录其在执行Oddball任务时P300振幅的差异, 结果发现妒忌程度更高的被试在注意妒忌目标姓名时更多出现 P300振幅, 表明与妒忌高度相关的刺激能优先引起注意(Zhong, Liu, Zhang, Luo, & Chen, 2013)。Crusius等人采用点探测任务发现了不同妒忌类型的早期注意力分配偏向, 恶意妒忌者对妒忌对象的注意转移比对妒忌物体的注意转移更快, 而善意妒忌者对妒忌对象和妒忌物体的注意转移没有差异,说明善意妒忌和恶意妒忌对妒忌对象和妒忌物体存在着动机上的差异; 在学术成就情境中, 善意妒忌者注意偏向妒忌目标(学术成就), 而恶意妒忌者注意偏向获得学术成就的妒忌对象, 这表明善意妒忌和恶意妒忌早期的认知加工就转向了不同的刺激, 善意妒忌的注意力偏向提高自己的结果, 而恶意妒忌的注意力更多偏向妒忌人物(Crusius& Lange, 2014)。

4 总结与展望

目前妒忌领域的研究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成果,相比外在效应, 妒忌的认知机制研究相对较少(吴宝沛, 张雷, 2012), 未来研究可以在妒忌情绪的发展特征、妒忌体验的测量方法、妒忌功能的分化等方面有新的拓展。

4.1 妒忌情绪的理解与发展

妒忌情绪的出现, 与激发妒忌的潜在信念有关, 获得这种潜在信念的情绪意识是产生妒忌的重要条件。儿童需要具备一定的认知能力才能体验到妒忌情绪, 比如, 能够清晰的区分自我和他人, 意识到自己的渴望, 产生自我缺乏感。在2~3岁期间, 儿童开始尝试社会比较, 这是表达妒忌的一个重要方式(Quintanilla & de López, 2013)。有学者观察了儿童妒忌情绪的发展过程后发现,学步儿童不仅将自己的所有物与其他学步儿童的所有物进行比较, 还表现出抢夺等攻击行为, 试图获得其他儿童的所有物(Frankel & Sherick,1977)。在考察早期幼儿对妒忌情绪的理解时, 研究者发现, 在不同文化中, 3~4岁左右的孩子均能够根据人物角色的渴望解释敌意反应, 理解故事情境中出现的妒忌(de López, Cobian, Giménez-Dasi, & Sánchez, 2012; Quintanilla & Sarriá, 2009)。

随着年龄增长, 儿童可以更好的理解社会规则, 明白妒忌不是社会或他人所期望或认可的情绪, 因此, 他们会通过改变在妒忌情境中的判断标准来调节这种负性情绪。有研究发现, 特质妒忌得分和年龄之间存在显著负相关, 越年轻的人报告越多的妒忌(Harris & Henniger, 2013; Steinbeis& Singer, 2013)。此外, 成年被试的妒忌体验存在着显著的性别差异, 男性在性经历和拥有魅力伴侣方面引发更强烈的妒忌, 女性在外貌和收到伴侣昂贵的礼物方面产生更多妒忌(Hill & Buss,2006), 在财富资源和运动天赋方面男性也比女性更容易激发妒忌(DelPriore, Hill, & Buss, 2012)。但由于缺乏追踪数据的支持和不同文化样本的检验, 妒忌随着年龄变化的趋势及原因仍需要进一步的探索和解释。

4.2 妒忌情绪体验的易变性

妒忌情绪体验的易变性是妒忌未来研究中需要面对的重要问题, 这种易变性可能由妒忌本身的情绪特征导致, 有些妒忌情绪受情境的影响比较大;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现有的测量方法不够可靠, 未能准确有效的测量出真实的妒忌水平。由于妒忌情绪具有自我体验的主观性, 与其他负性情绪之间的边界模糊以及较低的社会接纳和评价等等, 人们会防御性地否认妒忌体验, 或者将妒忌误解或错误的报告为其他更为公众接受的情绪,由此可见, 妒忌体验的易变性与测量方法的关系更为密切。

未来的研究更需要从方法上寻求突破, 更好地处理妒忌的易变性。妒忌体验的易变性特征使得准确测量该情绪成为不小的挑战。一方面, 基于妒忌是一种不被社会认可的情绪, 存在着较强的隐蔽性, 为避免社会期许和自我掩饰, 妒忌情绪更适合采用间接测量, 间接测量主要指的是内隐测验。有研究者使用内隐联想测验(IAT)来测量被试的妒忌情绪, 结果发现, 被试更倾向于把优秀群体同积极的形容词相联, 把一般群体与消极的形容词相联, 证明了内隐妒忌的存在(杨丽娴,张锦坤, 2009)。运用间接方法测量妒忌情绪, 要求被试报告他人的妒忌感受, 能够有效地应对妒忌易变性的问题(杨丽娴, 杨治良, 2011)。

另一方面, 可以更深入地探讨妒忌这种易变的混合情绪。妒忌的易变性会让出现的情绪体验发生变化, 但依然会存在一个“变化区间”, 了解妒忌情绪本身的认知过程特征和区分妒忌亚型的不同动机在今后的研究中是很有必要的, 此外将妒忌情绪与有关联的情绪一同研究也不失为一个理想的选择。如最近有研究者采用系列实验探索妒忌和骄傲之间的关系, 该研究很好的区分了善意妒忌和恶意妒忌, 研究 1通过回忆的方式验证妒忌和骄傲情绪常同时发生, 而且在善意妒忌条件下, 被试将妒忌对象的骄傲视为更真实的(将成功归于努力); 在恶意妒忌条件下, 被试将妒忌对象的骄傲视为夸大的(将成功归于天赋); 实验 2和实验 3通过不同的视频操纵骄傲的表达方式,结果发现基于成功的骄傲表达会增强妒忌体验;而且真实的骄傲和夸大的骄傲都可以调节妒忌的意图和行为, 后续实验发现该调节效应还受到妒忌对象的相似性、权威感等认知因素的中介 (Lange& Crusius, 2015)。今后的研究不仅应该考虑具体情境中的诱发妒忌情绪的可能“变化区间”, 还可以分别测量妒忌的亚型以及相关的一些情绪。

4.3 妒忌功能的差异与分化

以往对妒忌差异的研究主要比较不同性别(Hill & Buss, 2006)、年龄(de López et al., 2012;Quintanilla & Sarriá, 2009)、身份角色(Heikkinen,Latvala, & Isola, 2003; Kim et al., 2010)等群体的妒忌体验, 近期研究越来越关注妒忌在具体功能上的差异, 一些学者发现了妒忌的消极功能, 比如直接影响团体绩效、缺勤率和团体满意度, 降低团体效能和凝聚力(Duffy & Shaw, 2000), 降低工作范围内高质量信息的传播速度(Fischer,Kastenmüller, Frey, & Peus, 2009), 甚至妒忌事件可能会由累积效应而导致更多的恶意和消极行为(Veiga et al., 2014)。

进化心理学认为, 情绪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反应倾向, 它的产生有利于生物趋利避害, 调整行为模式, 达到适应环境的目的。作为一种普遍情绪, 妒忌同样具有很强大的进化基础(Ellman,2012), 其功能是提醒个体通过对手享有的适应性相关优势, 激励个体获得相同的优势(Hill & Buss,2006)。通过与竞争对手比较, 评估自己获得重要资源的几率和应该付出的努力程度, 妒忌情绪有助于推动处于资源劣势的个体主动减少自己与被妒忌者之间的差距。目前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发现了善意妒忌在某些情境中的积极功能, 比如在控制社交网络使用引发的妒忌后, Facebook的使用可以减轻抑郁, 而过度使用Facebook的用户会有更高水平的妒忌, 因为过度使用者更容易着迷于他人的信息(Tandoc, Ferrucci, & Duffy, 2015); 一项对年轻男女身体相关(如, 体型、身体组成和外貌)的妒忌、动机和运动行为的研究发现, 报告更高自我控制感的妒忌者将受到激励, 经历与身体相关的妒忌可以促进个体的自我认同、内部和外部调节, 推动个体更多的运动行为(Pila, Stamiris,Castonguay, & Sabiston, 2014); 在比赛情境中, 妒忌还会驱动个体的行为, 妒忌可以引发能动性做出额外的努力来避免竞争对手带来的失望和相对较低的比赛结果(Eisenkopf & Teyssier, 2013)。目前, 善意妒忌的实证研究还处在初始阶段, 未来研究将会对妒忌的行为、认知和动机功能进行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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