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宝梅
(山东外国语职业学院,山东 日照 276800)
浅析汪曾祺小说中的转喻现象
石宝梅
(山东外国语职业学院,山东 日照 276800)
传统语言学认为转喻是修辞表达方式的一种;认知语言学认为转喻是一种基本的思维方式和认知工具,并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广泛存在。认知语言学从认知角度对转喻所作的理据分析,为转喻的理解提供了理论支撑,也为我们理解包含转喻的小说文本另辟蹊径。汪曾祺的小说创作跨越现当代并具有独特的风格,转喻在其创作手法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本文以认知语言学的转喻理论为基础,着重分析汪曾祺小说文本中的转喻现象。
小说文本;概念转喻;突显性;可及性
传统的语言学家认为,转喻是当A事物同B事物不相类似,但是有密切关系的时候,可以利用这样的一种关系,以B事物的名称来取代A事物,由此形成的一种修辞手段。传统语言学家更侧重于将转喻作为一种修辞手法来看待;而认知语言学则一反传统修辞学的语言工具论,更倾向于从语言本体论的角度来考察转喻,认为转喻是普遍的语言现象;对认知语言学而言,更侧重转喻的语言普遍性和日常应用性。在Lakoff和Johnson的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提出,转喻象隐喻一样,是我们日常思维的一种方式。它属于一种认知方式和现象,以经验为基础,遵循一般和系统的原则并被用于组织我们的思维和行为。由此可见,转喻的普遍性表明语言本质上是转喻的,其实质是概念性的,是自发的,无意识的认知过程,是丰富语言的重要手段。转喻只涉及一个概念域,构成了人们对不能直接理解的事物和概念进行理解和表达的重要途径,是同一认知域的概念映射。认知语言学从认知角度出发对转喻进行理据分析,一方面为我们更好的理解包含转喻的小说文本,另一方面对于转喻的理解,提供了新的理论支撑,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方向。
汪曾祺是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他的小说以疏散平和的观念、平淡的叙述方式、散文化的结构、简洁准确的语言和含蓄的诗化风格显示了一种成熟的小说文体典范。转喻在其创作手法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本文以认知语言学的转喻理论为基础,着重分析汪曾祺小说文本中的转喻现象。
作为一种普遍的思维认知方式,转喻发生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小说这一文学领域也存在着大量的转喻现象。小说通过塑造人物、叙述故事、描写环境来反映生活、表达思想。用转喻理论分析小说文本中的转喻现象,一是为了提高转喻研究的实用性,加强在其他学科和研究中的应用,进一步揭示转喻的普遍本性;二是为了丰富和发展研究小说的理论内容,启发人们多角度地研究文学文本。
汪曾祺的小说充溢着“中国味儿”,正因为他对传统文化的挚爱,因而在创作上追求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中去。汪曾祺的小说,大多没有刻意的去苦心经营小说结构,对于小说的主题,同样并不追求玄奥和新奇,反而通篇平淡质朴,如话家常般娓娓道来。汪曾祺小说中流溢出的美质,很多都在于对民族心灵和性灵的发现。
我们在研究汪曾祺的小说特征的时候,不难发现普遍具有“空灵、淡远”的特性,深究原因,发现他非常善于经营小说的“空白”。从现代语言学的角度研究,小说“空白”主要是转喻原理在小说叙述上的投射和推广。推理转喻、序列转喻、情节转喻、故事转喻和结构转喻在汪曾祺的小说叙述语式层面上是其转喻的主要表现形式。描写性推理转喻和叙述性推理转喻是在实际应用中的主要表现形式,它们分别表示叙事作品中存在的描写到叙述的不完全形式和不完全叙述形式。序列转喻就是选取事件中的典型序列转喻整个事件。通过某一事件的一部分,使人们联想出相关的整个情节,转喻思维的显著特征即在此(Gibbs,1994:319)。另外,在塑造小说中的人物时,汪曾祺运用了形象转喻、话语转喻、人物性格过渡到时空背景转喻和场景转喻。
(一)推理转喻
推理转喻实际上又表现为两种形式:描写性推理转喻和叙述性推理转喻。前者表示叙事作品中存在的描写到叙述的不完全形式,后者指叙事作品中的不完全叙述形式。即在叙事作品中,如果只有描写,其后没有相应的叙述来揭示其背后的命题,这种叙述就是描写性推理转喻。汪曾祺的小说中有很多描述性推理转喻。比如在《受戒》的结尾:
1.芦花才吐新穗
紫灰色的芦穗! 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象一串丝线。 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象一枝一枝小蜡烛。 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这是一段自然环境描写,省去了大量的叙述,省去了作者对自然环境描述背后的抽象概括,也因此使读者可以充分发挥想象的能力,也就是说留给了读者大量的艺术创造空间。在这里,作者用环境描写来展示事件的发生,读者读到这里就会自然而然地填补空白,于是就用到了转喻机制:以部分代整体或者是以自然环境描述代替事件描述。读者通过填补空白也就理解了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私定终身,划船进入芦花荡后的愉悦场景,进而抓住了小说要表达的主题。
(二)序列转喻
序列转喻就是选取事件中的典型序列转喻整个事件。序列转喻在整个事件的叙述中创造了大量的空白,这也是汪曾祺小说的一个写作特点,不妨看看下面的例子:
2.甲、乙两青年, 带了一枝猎枪,偷偷走进玉渊潭。
天已经黑了。
一声枪响,一只天鹅毙命,其余的三只,惊恐万状,一夜哀鸣。
被打死的天鹅的伴侣第二天一天不鸣不食。
这段叙述来自汪曾祺的《天鹅之死》. 叙述的焦点是无辜天鹅遭遇的不幸之死,天鹅同伴们的哀鸣和悲伤。通过这些细节描述,反衬出了人类的残忍和无情。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序列转喻,我们可以把整个事件序列补充完整:从“带了一枝猎枪”到“一声枪响”: “青年带了一枝猎枪,从后门偷偷走进玉渊潭,然后藏身于芦苇丛中,焦急地等待太阳的下落,天已经黑了,两青年长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端起了猎枪,手都有些发抖,终于一声枪响”. 这仅仅是一种可能存在的完整序列。事实上,不同的读者将可能有不同的完整序列。序列转喻能够创建叙述的空白,也就是说,它也可以为读者再创造空间。然后,读者仅仅根据转喻的概念为整个序列填补空白:典型序列转喻整个事件,从而更好地了解小说文本。
(三)塑造人物时的转喻
小说通过塑造人物反映社会生活。汪曾祺在小说中使用转喻机制来描述人物和命名人物。先看一个例子:
3.巧云
长着一张瓜子脸,一边有一个很深的酒窝。眉毛黑如鸦翅,长入鬓角。眼角有点吊,是一双凤眼。睫毛很长,因此显得眼睛经常是眯缝着;忽然回头,睁得大大的,带点吃惊而专注的神情,好像听到远处有人叫她似的。
上述文字是对人物外在长相的一段描述:巧云的脸,包括眼睛,酒窝,眉毛睫毛。由于这种突出身体部位的描述,读者不难把握角色的主要特征,并因此了解整个人。在这里,作者在转喻概念的帮助下使用显著身体部位代替整个人或者是人物外貌特征代指整个人。读完这段文字,读者就感觉小说人物就站在眼前。更具体来说就是,作者选取了整个人物的突出特征来代指整个人物,忽略了那些不重要的或是不突出的特征描述,这反映出作者的转喻思维模式在运行。
再看一些例子:
4.陆长庚,人称“陆鸭”,是养鸭能手
《鸡鸭名家》
5.陈小手的得名是因为他的手特别小,比女人的手还小,比一般女人的手还更柔软细嫩
(《故里三陈》陈小手)
6.陈四是个瓦匠,外号“向大人”
(《故里三陈》陈四)
在4.中, 作者称陆长庚“陆鸭”,因为他是养鸭能手。6.中,陈四被称为“向大人”,因为他在高跷表演中的角色扮演。这些名字命名都是基于转喻概念“职业代个人”创造出来的。在 5.中,“陈小手” 来源于人物的突出特征,他的手就代替了他整个人。很显然,这个名字代表着人物的主要特点。它属于转喻概念突显性代指整体。一个人的显著特征可以代表他作为一个整体。换句话说,从4.和6.是基于转喻概念“部分代整体”的例子。
我们已经讨论了汪曾祺小说中的转喻类型以及转喻在塑造和命名人物时的体现。通过浅析汪曾祺小说中的转喻现象,我们能够更好更深刻地理解汪的小说文本了。文本中,笔者将选择事物或人的一些突出的部分来代指整个事情或整个人,这是因为概念转喻的工作机制在起作用。 总之,汪曾祺运用转喻手段在小说中创设了大量的“空白”。作者在塑造人物、叙述故事、描写环境时借用了转喻手段,使得其语言描写更生动、形象、耐人寻味,语言魅力大增。用转喻理论分析小说文本中的转喻现象,促进了转喻理论在其他学科中的应用研究,提高转喻研究的实用性,从而进一步揭示转喻的普遍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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