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
最有力的筹码
10年后,没想到电视剧中的一幕在我家上演了:小凡的生母韩菲,10年后从加拿大回来,重整旗鼓,誓要把前夫、女儿和曾经主动抛弃的家庭,从前夫的后妻手中抢回去。韩菲财大气粗,回国后便一掷千金,在市中心的高档住宅区购下一栋双层别墅,对小凡说:“上层是给你的,喜欢什么装修风格,你说了算。”
韩菲志在必得。并且,她非常清楚,如果想在这场战斗中取得胜利,小凡无疑是最有力的筹码,而不是她的前夫——我的现任丈夫张弛。毕竟,那个男人也和我一起幸福地生活了10年,而他们在一起则不到5年就分开了。
10年夫妻,我是相信张弛的,但也难免心慌,对于过惯了平淡日子的普通小民来说,这诱惑太大,别说一个16岁的孩子,即便我这个36岁的后妈,对这华丽丽的“糖衣炮弹”也是怦然心动。更何况,她和小凡还有割不断的血缘。
没错,10年之后,我变得贪心,不仅想继续拥有我的丈夫、家庭,还想继续拥有小凡,这个高兴时喊我老妈、不高兴时喊我名字、开玩笑时叫我“小妈”的女孩。10年的感情已经在我心底生根,我不想失去她。因为,当初得来并不容易。
我的“后妈生涯”
10年前嫁给张弛的时候,我几乎和所有亲友闹翻,他们的道理很简单:后妈不好当。
我知道所言不虚,当年我26岁,小凡6岁,什么都懂了,因而“不好对付”。但谁也没能阻挡我要去给一个6岁孩子当后妈的决心,我的道理也很简单:我爱张弛。
最后,我抵挡住所有阻力,还是嫁给了张弛,开始了我的“后妈生涯”。
小凡本能地抵触我:要么对我视而不见,要么随时翻白眼珠;言语不逊,随意顶撞;挑剔我做的饭菜难吃;在我的牛奶里撒盐;扔掉我所有左脚的鞋子;跟她爹撒谎说我“虐待”她……
小凡4岁时生母离开,长辈都觉得“稚子无辜”,为此,变本加厉地宠爱,甚少教育引导,令小凡一贯恃宠而骄,她又天生有一颗敏感的心,善于胡乱猜测……所以,忍耐成为我的必修课。一口喝下咸涩发苦的牛奶时,冲动之下也想发怒;面对十几只右脚的鞋子,眼泪也几欲夺眶而出……终究都忍下了。我总是微笑着对这个“小古怪”说:“牛奶加盐的味道很好,要不要试试?”“小凡,阿姨没有鞋子穿了,只能让爸爸再去买一大堆新的,这样,爸爸可能就没有钱给你买新衣服了。”虽然忍耐是必须的,但关键时候也要斗智斗勇。饶是她再古怪,也只有6岁而已,并不是我的对手。
当然,后续的事情也很重要,我拉着张弛买了10双新鞋子,然后,我付账给小凡买了几件新衣服,并认真地对她说:“知道吗?阿姨赚的钱可比你爸多。”
对小孩子,我还懂得“打一巴掌再给块糖”的道理。
之后,小凡收敛很多,不再损我财物,开始有所忌惮,并且,对我还多了那么几分兴趣,因为我“赚钱多、会弹钢琴和画画”。但和小凡真正亲近,是后来的事。
我斗志全失
那天,张弛接了小凡回来后,小姑娘一直板着脸不高兴,张弛说问了一路也没问出究竟。我想了想,在张弛去卧室换衣服的空当问小凡:“是不是跟开心闹矛盾了?”
小凡忽地抬起头来,脱口说:“你怎么知道?”
我笑起来,到底是小孩子,那些日子总听她提起一个叫开心的男生,说他漂亮又帅气,唱歌好听……果然,小凡说开心不喜欢她,嘲笑她是胖丫头。说着,小凡忽然就哭了。
对于7岁的孩子来说,这打击也算巨大吧?但是,小凡的确胖,长辈们一味用美食宠她。如今,她在意的小男生不喜欢她胖,令她不开心。
私心里,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所以,没的说,我开始引导小凡为了骄傲而“减肥”。
其实不太难,小凡爱吃甜食和肉,稍加节制便见效。当然,我也没少费心思,那些口感纯美的果汁,是我搭配了各种水果、蔬菜亲手榨的,尝试了很多次才找对她的味蕾。并且,为了鼓励她,我也戒掉了肉和甜食,还陪她跑步。我向她保证,要让那个不开眼的小男生对她刮目相看。于是,合理节食、运动,还学习舞蹈和钢琴。连钢琴老师都省了,我那点儿本事,教她还是绰绰有余。另外,剑走偏锋,我教小凡在网络游戏中出奇制胜,仅是这一招,就让一个班级的小男生对她刮目相看了。
小凡的变化迅速且显见,她开始对我有一种崇拜和信服,常常会说这样的话:阿姨,你带我去买新衣服吧;阿姨,我们周末有表演,你帮我选一首歌吧;阿姨,开心想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客,我去不去呢……
小孩子的心是简单而“势利”的,很容易倒向令她受益的人。何况,我对她的爱半点不掺假。她8岁时生了一场病,当时张弛在日本学习,我没日没夜守候她,等她病愈,我累倒了;她10岁时钢琴考级成功,并且被评为区“优秀少年”;她12岁生日想要一辆昂贵的脚踏车,我节省了一年的服装费,令她如愿以偿……正是那一年,她改口叫我老妈,说我是“最年轻的老妈”。
这么多年,我和小凡也总是小争执不断,然后很快和好,像天底下最寻常的母女那般,也像姐妹和闺蜜。青春期的小凡是个美少女,不乏男生喜欢,她从来都不对我隐瞒,她信任我胜过亲生父亲。为了小凡,我放弃了要自己的孩子,那种放弃背后,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和决心,只有我自己知道。可是现在,因为韩菲的回归,一切都将被打乱。我不敢想小凡会作出何种选择。她有理由选择亲生母亲,这一点,我必须理解。
所以,这一次,我斗志全失。
“狭路相逢”终不可避免
亲妈和后妈的“狭路相逢”终不可避免。周六的中午,我接到韩菲的电话,约我在我家附近的那家咖啡馆“坐坐”。
张弛加班没在家,我对小凡说出去买点东西,出门前习惯地叮嘱她好好在家做功课。
小凡答应着,口吻平淡一如往常。凌乱的是我,不知道和韩菲见面的结果会是什么。在此之前,小凡已经数次见过了亲妈,她们一起“吃了西餐、看了电影、玩了游乐园、买了新手机”……没见小凡有何不乐意,每次和亲妈见面回来,都喜滋滋地汇报战果,昨天,还没心没肺地跟我说:“老妈,让我妈也给你买个新手机吧,反正她有钱。”
我只是赔着笑,半句不敢多问,极力避开那个敏感话题。而现在,韩菲约我见面,想来,是在小凡那里获得了支持吧?所以,见面后韩菲开口便说:“我想回到张弛和孩子身边,我可以给你经济补偿,你开个价吧。”
韩菲年长我几岁,高高的个头,微胖,夸张的服饰,给我一种压力感。
我坐下,沉吟片刻答她:“我不需要什么补偿,只要张弛和小凡愿意,我退出。”
不是气馁,而是实话实说,他们若不选择我,我抗争有何用?
韩菲笑起来:“小凡是我亲生的,她肯定愿意。而张弛,你觉得他会怎么选择呢?”她显然有备而来。我一时无语,气氛有些尴尬。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妈,老妈,真是你们啊,我以为认错人了呢!”
竟然是小凡。我诧异,反问:“你怎么来了?”
她嘻嘻笑:“看书累了,出来溜达溜达,路过这里,看到你们。”然后,她走近我攀着我的肩头,依旧嘻嘻笑:“老妈,晚饭咱吃糖醋鱼吧,你好久没做了,我都馋了。”
我一愣神,韩菲也明显一愣,然后便笑着去拉小凡的胳膊:“闺女,妈带你去饭店吃,我知道有家馆子糖醋鱼做得很有名的。”
小凡却轻轻甩脱了亲妈的手,夸张地皱皱眉头说:“这些年,我吃惯了老妈做的饭,我爸也是。”又转向我,撒娇道:“老妈,行不行啊?”
小凡的夸张和刻意让我忽然明白了,她绝非偶然路过,压根儿是有心跟我出来的;她也并不想吃什么糖醋鱼,她是来帮我的。没错,她是最有力的筹码,却不是韩菲的,而是我的。
在和小凡回去的路上,拥着她的肩,我轻轻地说:“以后有时间多去陪陪妈妈,她爱你。”
16岁的小凡点点头:“我知道,但是老妈,你更爱我。她爱我是本能,你不是,所以,你的爱更为宝贵,我懂。”
我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这么多年,我对小凡的爱,已在她心里开花结果,她什么都知道,并给予了我最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