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妻

熊梦贤

时间的巨轮飞转，转瞬，我那年轻妻子查玉珍变成满头白发的老妻，我也成了老翁。我们结婚六十年啦，弹指一挥间。现在我俩都已是耄耋老人。我与她同龄，仅比她年长五个月。

想当年她高师毕业前一年暑假，勤工俭学她来我工作单位做暑假临工。她做得很自然，很认真，没有半点少年女生的羞湿。她非常勤快，非常努力，心中只有减轻家庭负担，多挣点钱。她当时穿着普普通通白衬衫，蓄着两个小辫子，不是柪黑的，而是夹有几根白发的黑辫子，扎辫子的带子也是素色的。纯纯青青、朴朴实实的少女形象。她的朴实、勤俭，透出她的心灵之美。我对她的爱油然而生。少年纯真的感情喷泉似的暴发，提笔写出求爱信。丘比特爱神箭，帮助我射中少女之心。我们可以说是标准的一见钟情。我之所以被老妻相中，从老妻的闺蜜间言碎语中得知，主要原因有四：一、是我长得很帅很纯，有貌;二、是激扬文字，字字句句既实在又写出了心声，有才;三、我是独子，家庭不复杂，好处;四、是我厚道、老实，可靠。我与老妻情投意合心相交，从此几乎每周相约。我们的思想、情意非常纯，恋情很浓，但整个恋爱过程中没有一次拥抱、更没有接过吻。谈的最开心的时候，只知道憨憨的傻傻的开心笑。对现代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她从高师毕业，被选上在党群机关市妇联工作。这当时是不容易的，也被看作非常体面的事。她之所以被选上，是学校推荐，政府人事部审定，共同认定，她品格好，诚实可靠，做事认真负责。加之她爱好文体活动，在校是各项活动积极分子，适合做群众工作。

她参加工作的第二年，1956年1月21日，我们结婚了。这一天正逢全市工商业都加入公私合营，当时被认为是完成资本主义改造，进入社会主义象征。满街店铺都悬挂着金色的大喜字，各行各业抬着大红喜报，敲锣打鼓放鞭炮，向市委市政府报喜，全城欢腾，喜气洋洋。真是天意相助我，让我们婚礼更加充满了喜气。但我们结婚非常简单。只添置了新的床上用品，家俱都是从我工作单位市政府租借的，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可以说是简单不可再简单。我们没有办一桌酒宴，只是双方同事在一块开了个喜庆茶话会。一杯清茶，一些花生、瓜子、喜糖，边谈边笑边唱，热闹欢畅，晚九时老伴和我来到自己简朴的洞房。一切都印证了我们的一见钟情是正确的，选择善良、诚实、俭朴、心灵特美的查玉珍，作为我的终身伴侣是我的幸福！

婚后的第一个十年，既是甜甜蜜蜜的，又是辛辛苦苦的。这十年当中，老妻和我共养育了四个儿女。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老妻和我禧称"一吨三千金"。生养一个孩子，从怀孕到生产，到完成哺乳期，最低需要二年时间。养育四个孩子，老妻要用八年时间，其间工作要做，家务要照常料理。这十年老妻她辛苦是难以用语言表达，所消耗精力、体能是难以度量的。完全是凭着老妻她健强体魄和爱的力量支撑过来。岳母家亲人帮衬是老妻得以缓口气，但是主力仍靠自己。老妻身上这么大的毅力，韧性确实令人佩服，在她身上体现了中国妇女高尚品格。

这十年当中，老妻从事事业正处在进展期，她当时响应教师归队号召，从妇联回到学校，期间她又担任教导主任，既要从事教学管理工作，又要坚持一定任课。每天工作时间，白天和晚上加起来算，每天工作在十二个小时左右。每周单体日，有时还要被工作、会议或是活动所佔用。为了适应工作需要，给自己充实新知识，提高业务能力，她还要挤出时间读师范大学函授。这十年当中，工作、学习、生活节奏绷得紧紧的。流量之大、流速之快，我真担心老妻她支持不住，生命要透支。可她仍坚信自己健壮身体，充沛精力和对事业忠诚的力量，硬是撑过来了。苦苦的撑着、苦苦的奋斗，事业和生活给她带来的希望，让老妻她从中吸取了快乐补充了力量。

老妻她在婚后第二个十年当中，仍然是辛苦的。这十年恰逢文革动乱时期，学校工作不正常，教书少，会议多、劳动多、活动多。整个工作、生活存在很大不稳定性。定期下到工厂，带着学生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帮助瓷厂工人，学习瓷器包装，扎草包结，这都是常有的事。下乡修路，就要离家，家庭和孩子照顾不了。而这十年，孩子性格又处在叛逆时期，读书生活格外需要父母的关爱、帮助和指导。第二个凑巧，在这十年当中，我又下放劳动和从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大部分时间顾不了家。老妻她既要工作，又要管家事。尤其是当要商量的事得不到及时商量，我不在身边，确有六神无主之感。一次小孩生病，高烧不退，医院治疗也不见效，老妻日夜不眠，悉心照护，心里焦急万分，实在无奈，一封电报，把我从下放地点召回来。我徒步赶了大半夜的路，次日晨搭班车回市。经与医师商量，经过一个星期治疗，小孩算是转危为安，老妻和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婚后第三个十年和第四个十年，喜逢改革开放起始年代，国家逐步兴旺、繁荣、富强、家庭也日渐趋好。儿女经过磨练，在改革开年代，逐个成器。大女儿，下放农村五年，在高考恢复当年，考取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又经过考试录用在市重点中学任教。以前曾教过我老妻的老校长，得知是我老妻的女儿，专门打电话向我老妻祝贺“你女儿是块当老师料，你后继有人”老妻喜笑颜开，第一次感受到收获的喜悦，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白辛苦。第二个孩子按照政策留城招工，进了工厂，当了一名技术工人。第三个孩子，幸逢改革开放年代，公开、透明、公平公正的招兵政策，经过推荐、选拔、审议当上了女兵，老妻她格外高兴，她在“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合影中，春风满面。第四个孩子考上了技工学校，学了一门专业，走上了会计工作岗位。母子连心，儿女成器，个个都能成为社会有用之人，感到自己辛苦有值，更加坚信劳动创造幸福，更加坚信人的自信、自立的重要。

就在幸福刚刚到来的日子，老妻在退休那年体格检查中被指诊为肺癌。好日子刚刚开始，就遇到灾难性打击，让人焦心。送上海手术治疗，幸好不是癌症。真是不幸中庆幸，好日子还在后头昵！老妻她一生中很少患病。一次是急性肾结石，在上海服药治疗康复！数十年没有发过。再次就是这次“肺癌”诊治插曲，有惊无险。我们相信上帝安排，更应感激改革开放年代，党和政府好政策，给我们带来幸福保障。

婚后的前四十年，辛辛苦苦，匆匆忙忙，怀着幸福走过来了。这后二十年，是我们黄金年代，分享改革开放红利，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我们又回到两人世界，拾回自由自在，快活每一天。老妻她辛苦一辈子，趁着身子骨还硬朗，我不断劝说她，不要受我腿脚不便拖累，要经常参与团队旅游，看看世界，看看改革开放日新月异变化，开眼界、悦心情。老妻她爱好文体，我积极支持她参加老干部中心多项活动、唱歌、文艺表演，还经常随老干部艺术团演出，开展公益活动。她还按照自己爱好参加打门球，打斯诺克桌球，也玩麻将牌，晚年玩得开心，活得快活。

老妻她厚道持家，善意待人，乐意助人品格真真实实要点赞。活得再潇洒，她还是不忘帮助儿女抚育第三代，老妻和我，共有五个孙男和外孙女，在她们出世的时候，月子里个个都是老妻她照料，在第三代整个抚育期间，老妻她还根据各家实情需要，上门服务或带在我们身边帮助照顾。长工、短工都有，少则一月半载，多则一年，最长的带在身边有几年。我在老妻感染下，随老妻并肩作战。喂奶、洗尿布、哄小孩、接送上学，弄饭炒菜，操持家务样样都学，样样都做，在学中做，在做中练。现在我从事家务，特别是烧饭弄菜虽然称不上行家里手，也还可以勉强顶岗，这也得益老妻言传身教和大胆放手使用。

五个孙男孙女都是大学生，现在都已毕业就业，其中三个已成家，并且抚育四代，第四代也有两个已上小学。老妻她在第三代人身上付出辛苦和努力，也是很见成效的。正如在深圳打拼的大孙女，在回忆我的爷爷奶奶的文章里，对奶奶的称赞：“我的奶奶是个不折不扣，刚正不阿的小学老师。当年老师身上的严谨固执，甚至迂腐，在我奶奶身上淋漓尽致体现。当年我不大喜欢奶奶，可现在回想起来，从奶奶身上学到的东西，也让我受益匪浅。奶奶让我知道，哪怕是家人的东西，也不能要。哪怕是家人富裕了，也没有理由应该帮助你。即是你再聪明，也得踏踏实实靠自己，感谢她给予我这宝贵的品格。”这个大孙女以身做到自强、自立、刻苦学习，刻苦立业，用心经营自己婚姻，含辛茹苦的教育自己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美满。她自己在腾讯公司，担任高级工程师，是管理层中坚力量。在深圳置了房，买了车，生活逐步向好。

家要兴看后丁，下一代努力，个个逐渐成器，给老妻和我无限欣慰。也是老妻和我健康长寿、幸福愉快添加剂。

七十岁时我们是结婚五十周年金婚纪念，现在我们正迎来结婚六十周年钻石婚纪念。我们晚年生活是健康幸福愉快的，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共迎钻石婚纪念。在这六十年生活中，充分应验老话“少年夫妻老来伴”。老妻她不仅是我生活中伴侣，在精神上更是相互依托支柱。老妻她品格好，身体素质好。八十岁啦！她能坚持操持家务，同时参加老年文体，健康，公益活动和旅游活动。家里洗衣服、晒被条、搞卫生、上街买菜购物、交纳水电费、话费、到银行领存退休金，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培育和整修，都是她包下了。劳心劳力从无怨言。我仅是担任厨房炒菜弄饭，尽点微薄之力。男女掊配，相互扶持，日子过得还顺畅。

我与老妻她比，我的身体素质欠佳，尤其腿脚不灵，一切外出活动，都要赖以老妻的帮衬，这给我们幸福晚年带来一点逊色。另外我的个性上有点毛病。也给晚年生活带来你一点瑕疵。我性情比较活跃，老来还保持思维敏捷、心快、口快，这与老妻严谨性格，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认真较板有点不相适应，加之我老了又唠叨。对老妻她的劳累不够体贴，有时甚至还嗔怪。老妻她尽量忍让，但日子久了，她也烦心，忍不住时潸然泪下。儿女们有时打抱不平，指责我“欺负妈妈”老妻她总是宽恕我，有很多事还是从自身上找原因，越是这样，我内心越自责。可是我有时又“死不悔改”嗔怪之词又会脱口而出，这样间忽“炒芝麻，爆豆子”总会上演，但也总是以老妻宽容和我的自责收场。事情过去，翻篇很快，老妻对我的照顾依然如初。一句话，整个晚年生活，仍然是以老伴宽厚、待人为善为主导，相互关爱、相互包容、相互体贴、相互照顾。老妻有句精辟语言表达我们晚年生活是“你吃不消我，我奈你不何”这句心声铭言，真实描述我们是一对难分难解难舍的好夫妻，好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