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虽老却金色

陶诗秀

三十多年前，朋友邀我去参加他母亲的50岁生日。朋友的妈妈性格开朗，注重打扮，看上去很年轻。我虽知道她就是这个年龄层的人，不过乍一听过五十大寿，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感慨，都50岁了啊！对那时刚20岁出头的我来说，50岁是一个很遥远的年岁。

如今我已知天命。虽然身材臃肿满头白发，却也不觉得自己老。闲来无事，我喜欢望着窗外的蓝天，想时光何以如此无情，一眨眼就把我推到60岁的人堆里去了。这辈子好像什么都还没干，一晃眼几十年就糊里糊涂过去了。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已迈入老年，可事实摆在面前。有时坐公交车，年轻人给让座时，感动之余有点震惊。原来我已步入老年。

现在最不喜欢做的事就是拍照，照片上那个面孔肿胀、头发稀疏的黄脸婆真是自己么？咋就变成这样了呢？是不是照相机有问题，或是照相的人手艺不行？我有那么胖那么老吗？再看看镜子里那个发苍苍、齿摇摇、眼茫茫的人，这是谁呢？是我吗？不相信。气急败坏之余，只能火冒三丈拿老公撒气：“我这辈子就是太辛苦太劳累太不注意保养自己了，你看人家谁谁谁，一天到晚除了往脸上抹这个粉那个霜，啥也不用干，都五十多了还跟三十似的。跟上你，吃不好，穿不上，一天到晚就是个干活！”发泄完了再照镜子，什么也没改变，只能一声叹息。

突然就发现自己动作迟缓了许多，年轻时干活，稀里哗啦一会儿就干完了。如今，洗个碗能洗上半天，拖个地板得分成两天来干否则累得慌。天气不好的时候，上楼梯也不像从前那样利索了。年轻时吃饭快，现在还改不了，不同的是老被呛着。二十几岁时睡不够，现在半夜两点了还在数羊。过去看书，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能记住十之四五，现在看完就忘，跟没看一样。年轻时电话号码都装在脑子里，现在有时电视上出现个人，脸熟得不能再熟了，就是叫不出人名。

然而老也有老的好处。首先是有了自己的时间。每天不用赶着去上班，不用担心路上堵车，不再为职场上的事心烦。每天能从容地起床吃饭，看书学习，整理家务，在网上瞎逛遛达。周末拎一壶好茶，买一份报纸，带一本好书，拿两三水果，坐在公园的绿色长椅上，看蓝天白云，绿草茵茵，看孩子们追逐嬉戏，欢声笑语。膝盖不那么疼时，爬爬公园的小山，在山顶的小凉亭里歇脚，吹着习习凉风，眺望远处的风景。放慢脚步细细品尝生活细节的滋味，慢慢欣赏春风夏雨秋叶冬雪，享受大自然赐予的无尽奥妙和乐趣。

人老了便知道了包容，懂得了珍惜。年轻时争胜好强，一句话一件小事也要大动干戈。如今还是会生气，但比起年轻时，频率大降，火力锐减，收敛不少。吵完了，吃完饭牵着手散步去，就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云淡风轻，船过无痕。也经常会提醒自己，老都老了，还生哪门子气、闹哪门子劲。

年轻时相信幸福就是有钱，就是锦衣玉食、颐指气使。于是，娃刚过一岁半，当娘的就风风火火跑到非洲工作去了。孩子不到4岁又撂下，娘又跑到美国挣学位。结果得到了这个，失去了那个，而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重要，且永远也找不回来。老了更相信幸福就是一种感觉，就是花5块钱买的奄奄一息的小树苗，在自己的精心养护下长得根直叶茂、郁郁葱葱；就是早看好而舍不得买的一套餐具，在圣诞节突然打了5折，一咬牙一跺脚把它买了回来，摆在饭桌上喜孜孜地欣赏；就是爱的人都安然无恙、平安健康；就是知道不管距离多远，亲人都牵挂着你，而你，也无时无刻地牵挂着他们。幸福就是不担忧、不烦恼、不焦虑，一夜好眠。就是龙应台所说的：“幸福就是那个早晨和你挥手说再见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地回家了。”

人老了以后，心态比年轻时平和了许多。事可为则为，不可为则放，不想纠结，不愿烦恼。提醒降低物欲，提醒知足常乐。粗茶淡饭只要可口就行，旧衣旧衫只要舒适就行，房子虽小，拾掇得干净舒适就行。心境平和，压力减小，幸福感就上升了。

人老了，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学着感恩，学着认命，学着放下；学着顺其自然，学着活在当下；学着乐观一点、放松一点；学着不苛责别人，也不苛责自己，宽恕别人，也宽恕自己；学着珍惜身边的人，珍惜已经拥有的一切。

中国诗人李商隐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不朽诗句。美国人则把老年阶段称之为金色岁月，“虽是近黄昏，夕阳无限好”。

【编辑：修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