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第一篇:兴起和磨难(1669-1723)
第三章 四房共管——步履维艰同仁堂(1911年——1949年)
第二节
老干新枝,乐家后代开店
花不同香,各堂宝号争先(三)
根据祖上的遗训,四大房不能开设同仁堂分号,但是可以在乐家老铺名义下开办自己的药铺,这些药铺各具特色,行事也各有风格。
有人回过味儿来了,“他是买帽子吗?买帽子不让咱们去,谁知道买的合适不合适呢?”
小伙计眨了半天眼,才问了一句:“东家给自个儿买水獭皮帽子,干嘛要劳驾各位爷呢?”
债主们一听就傻了,有人逼问小伙计:“那你刚才是怎么说的?”
小伙计像背书一般背道:“东家叫我好好侍候各位爷。他说你们来一趟不容易,他去买水獭皮帽子了。”
债主中有精明的,听出其中奥妙了:“这小伙计两回说的都一样,一个字不差,这准是他们东家教的。”接着又厉声喝问,“你说,这话是不是东家教的?”
小伙计无可奈何地说:“我刚来,可不是东家叫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呗。”
众债主这才醒过“闷儿”来。乐绍虞教小伙计说的话摸棱两可,怎么理解都行,众债主竟误解为乐绍虞是为他们买水獭皮帽子去了。
于是,有人气得直跺脚:“嗨,闹了半天,这小子跑了。我还等着他送水獭皮帽子呢!”
也有的债主自我解嘲说:“唉,没法子!乐绍虞这小子比水獭还刁。再说,也赖咱们,明知爱戴高帽的最后都是让人当猴耍,还想着他送高帽。”
“咱们走吧。”有人提醒,“他准是出门躲债去了,十天半个月都不准回来。咱们总不能老坐在这儿喝茶吧?”
“快走,快走,”有人附和着,“连他这茶恐怕都是赊的,回头张一元茶庄来要账,还得赖上咱们。走,快走!”
可他们真的冤枉乐绍虞了,他可没有跑出去躲账,他还真是给自己买水獭皮帽子去了,买完帽子又听了一出戏。天下欠账的大概没有谁能这么潇洒了。有人开玩笑说,“知道吗?‘债多了不愁’——这句话说的就是乐绍虞。”
后来才闹明白,原来乐绍虞借钱是为了做一笔大生意。虽然经历了一些周折,生意还是做成了。除了还本付息,他还赚了一笔。乐绍虞凭着这种本事,赚了一大笔钱,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不过,他确实有了自己的汽车,崭新铮亮,豪华气派,还有专职司机。
乐绍虞虽然善于“对付”债主,在经营管理上却不对付,而是坚持同仁堂的传统,“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宏达堂炮制药物时,都是该炒的必炒,该蒸的必蒸,该炙的必炙,该晒的必晒,该存放的必存放,绝不偷工减料。因此经营得也还可以。宏达堂在承德太平桥开过分店,据说店名还是乐绍虞题写的,见过的人说,那字写得还不错,宏达堂在承德的名声也不错。除了北京,承德,他还在赤峰、绥远(呼和浩特),独资开设了宏达堂。
过去人们说乐绍虞的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是现在有专家说,这叫“负债开发”,只要按时还本付息,也是一条路子。
此外,三房九先生乐达璋,号舜慕,曾开设乐舜记药店,乐舜记创建之初,营业不错。但不久,乐舜慕逝世,由其妻掌管铺务。其独子乐剑秋善写双钩字,继承父业后开设了继仁堂药店,由于乐剑秋也是中年即逝,乐舜记和继仁堂的影响都不大。
老乐家第四房乐季繁的后代却与众不同,他们在各地开了十一个“达仁堂”,在上海还一度开了一个“树仁堂”。他们把这些都当作他们兄妹五人的共有财产,后来因为乐达德的儿子乐锴早逝,就把乐锴的继承权转交给他的姐姐乐倩文。达仁堂也是乐家开办的除同仁堂外,最成功的一家企业。
据统计,乐氏十二世男姓成年共十一人,除乐懿芝于三十四岁早逝外,其余十人都开设了本人或本房的药店,连同此后乐氏十三世传人开设的药店共有五十一个。
其中大房开了十一个:
乐仁堂五个,开设在北京、天津、开封等地。为大房共有,乐佑申是主要经营者。
宏仁堂四个,北京两个、天津、上海各一个。为乐西园、乐笃周、乐益卿共有。
南京同仁堂一个,乐笃周是主要经营者。
台湾同仁堂一个,乐笃周之妻是主要经营者。
二房共有乐家老铺十一个,其中:
颐龄堂一个,开设于北京,早年停业。
永仁堂三个,北京、包头、烟台各一家,乐詠西开设,乐元可是主要经营者。
恒仁堂两个,开设于北京、沈阳。由乐元可独资经营。乐家在解放后开的店,只有这么两家。
怀仁堂一个,开设于北京,乐东屏独资经营。
居仁堂一个,开设于济南,乐东屏独资经营。
沛仁堂三个,北京两个,汉口一个。乐朴荪独资经营。
三房共有乐家老铺十个:
宏济堂三个,开设于济南、北京等地。乐敬宇所有,乐铁庵是主要经营者。
乐舜记一个,在北京。乐舜慕开设,乐剑秋是主要经营者。
宏达堂四个,开设于北京、承德、赤峰、绥远(呼和浩特)。乐绍虞独资经营。
继仁堂两个,开设在北京,乐剑秋独资经营。
四房共有乐家老铺十九个:达仁堂十八个,开设于北京、天津、上海、汉口、西安、成都、香港等地。树仁堂一个,开设于上海,早年停业。达仁堂和树仁堂都是乐达仁、乐达义、乐达明、乐达德等共有,乐达仁是主要经营者。
那时除云、贵、藏、琼及两广等几个省区外,乐家老铺已遍及大半个中国的大城市。
按照解放前的商誉与影响,除了同仁堂之外,乐家老铺的顺序大体应是达仁堂、永仁堂、宏济堂、乐仁堂、怀仁堂、宏仁堂、乐舜记、宏达堂、继仁堂和沛仁堂。所有这些乐家四房开的店,都称为“乐家老铺”,并悬有匾额。其实严格地说,这时的“乐家老铺”,除了同仁堂,都是“乐家新铺”,因为它们都是四大房开的店,是同仁堂的“晚生后辈”。只有同仁堂和被卖掉的万全堂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乐家老铺”,而万全堂的开设时间又可能比同仁堂要早。那么,“乐家老铺”的历史是否可能更悠久一些呢?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名医陈存仁先生在撰写《银元时代生活史》一书中回忆说,乐笃周曾经送给他一份明朝权相严嵩所书“乐家老铺”四字的拓片,而现存的“乐家老铺”四字是清代寿岂所书,当是许叶芬在庚子年后,重建同仁堂所立。如果陈存仁先生的记忆没有错,那张拓片也确实源自严嵩手书,就说明,远在明代嘉靖年间就有了“乐家老铺”。不过,这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按照“四房共管”的规矩,各家都可以开自己的药店,于是四大房犹如八仙过海一般各显神通,在大力开办自己的药店时,互相之间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竞争。适度、合理的竞争是有益的,可是有些人却做得过分了,已经是不照规矩来了。
1920年的一天,同仁堂来了两位顾客,他们虽然不是那种“脚踩内联升,身穿瑞蚨祥,头戴马聚源,腰缠四大恒”的富商打扮,却也气宇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客户。
可是这两位一进同仁堂就惨了,因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伙计一涌而上,这个把一盒药捅到客人眼前,吆喝着:“牛黄清心丸,牛黄清心丸,吃了保您百病不生,福寿两全!”接着又俯在客人的耳边嘀咕,“这不是同仁堂的,可是比同仁堂的还灵。”
“你不是同仁堂的伙计吗?怎么吃里扒外呀?”其中一位客人问道。
“先生别误会,”那人陪着笑脸说,“这种‘牛黄清心丸’和柜上卖的不一样,这是我们东家用最好的细料配的。本来是给京师警察厅督查长乐达义送去的。因为做的多了点儿,就让我拿出来在底下卖给行家,‘脂粉赠美人,宝剑送英雄’嘛。我看两位不是一般的客人,才向您推荐的。一般的牛黄清心十六元一丸,我这个价虽说高点,可是值!”
那几位卖药的也不甘示弱,这个拉胳膊,那个搭肩膀,把两位客人拉扯得东倒西歪。拉胳膊的喊:“买我的安宫牛黄吧,比同仁堂的还好,起死回生,百验百灵。”
搭肩膀的说:“还是买我的加料牛黄清心丸好,加料牛黄清心丸比牛黄清心丸管用!”
两位客人问:“加料?加的是什么料啊?”
“这可不能说,这是按祖传秘方配的。天津达仁堂花大价钱买我们东家的秘方,我们都不卖。”
这时,又拥上来几个卖药的,这个信誓旦旦:“还是买我的药吧,祖传秘方,药到病除。”
那个对天诅咒:“我这药是‘双加料’,要是不灵,天打五雷轰!”
两位客人忍无可忍了,不由得大吼起来:“你们这还像话吗?”
“干吗?你们是要毁同仁堂啊!”
原来,这两位客人就是乐达仁和乐达义。乐达仁因为有事,刚从天津来到北京,正在当京师警察厅督察处长的乐达义就气哼哼地对他说:“听说咱那‘祖遗共有’同仁堂里,抢客人拉生意,都乱了套了。明儿咱们去瞧瞧吧。”
自从“四房共管,轮流作庄”以后,四大房确实是乱像丛生,可是同仁堂又能乱到哪儿去呢?乐达仁自然也愿意去看看。可是他再也想象不出,会是这么一副景象。
同仁堂怎么会乱成这样呢?这都是四大房明争暗斗的结果。当时乐家四房每房都在同仁堂药店安排了售药工,为本房兜售药品。伙计们也就分了派,各自为本家效力。因为卖得多,可以多提成,还能加薪水,这些卖药的可不就拼命为自己的东家拉客人兜揽生意吗?同仁堂有正义感的员工也说:“这些人固然是见利忘义,可又是谁让他们这样干的呢?”
乐达仁、乐达义去找管同仁堂的乐佑申论理,“这还像话吗?这样下去,祖上传下来的济世养生的宗旨不就都丢净了吗!”乐达仁愤慨地说。
“这不是要败家吗?哪儿还是同仁堂!”乐达义也说。
乐佑申解释说:“嗨,他们都是为了自个儿的店铺多卖些钱。”
“您就没瞧出来,他们这都是安的什么心?都想照着爷爷开广仁堂,从姓董的手里夺回同仁堂的法子办,最后把同仁堂抓在自个儿手中。”乐达义气得脸都涨红了。
“这是把对付外人的招术拿来对付乐家自己的人了。”乐达仁也说,不过他的嗓门没有乐达义那么大,“现在各房在同仁堂寄卖的都是按《乐氏世代祖传丸散膏丹下料配方》制的药,什么‘加料’,不过是加价而已。这不是自相残杀吗?”
“我也没说不是,”乐佑申说,“可这是四大房一起定的规矩,我就是想改也作不了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