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昌
元宵前一日,有风,无雪。
我们驾车出发去陇县,目的是看社火。想想有些好笑,小时候在家门口就能看到的游演,如今却要驱车百里才能看到。
到陇县
到了宝鸡往北,翻过箭筈岭,再沿千河一路西行,就到了陇县。千陇一带,山峦叠起,农业维艰,民风淳朴。社火,便是在这里得到了传承。
自从成为国家级非遗后,到陇县来看社火的人就越发多了起来。小县城的道路并不宽阔,人一多,车辆只能鱼贯而行。未进城,已听见了震天的锣鼓声。这种社火曲子,关中人将之称为“风搅雪”,倒是形象生动。
按照传统,社火表演大多从正月初五后开始进行,一直持续到元宵节。关中人有“小初一、大十五”的讲究,元宵节是春节的结尾,也是各类民俗表演的高潮。各个乡镇村落最拿手的社火项目,都会在这一天云集县城,争芳斗艳。
一天前,县城里的大小客房都已住满。但是摄影爱好者和民俗研究者,都知道住村里更好。这样才能看到社火游演的整个过程,尤其是演员们的组织和装扮。
我们选择的是县城附近的一个村庄,此村以车、马社火远近闻名。主家是两位老人,不多言语的女主人,早就为我们铺好了被褥。“早就等着你们来哩!我们这过年热闹得很,各处的人都来看红火呢!”当地人把社火叫“红火”,倒是贴切。
装身子
社火大致分为谋划和演出,具体有下帖、谋故事、备道具、选角色、装身子、敬神、游演等关节。
对外地人而言,能看到装身子已经很不错了。演员都是村民,要在预定的时间集中装扮。社火队的阵容越庞大,化妆时间自然越长。因此,演员大都在一两点起床、会合。
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宝鸡人讲究吃臊子面,但在社火游演前,光吃面不喝汤。“省得半路想上茅房。”一位老人笑。
吃完饭,就开始“打脸子”(在脸上绘制脸谱)。社火脸谱程式化很强,各个角色都有固定的谱样,由专门的艺人来绘制,这也是社火的核心部分。
颜料是戏剧演员用的油彩,再加点蜂蜜。调好颜料,师傅就开始化妆了。“最先‘打脸子和‘装身子的是黑虎灵官,其余角色不得僭越。”这才知道,化妆有严格的顺序,先神灵,再历史人物,最后才是普通角色。扮演神灵的演员,完成化妆披挂后,连话也不能随意说。“表示已经有神力附体,不再是凡身。”师傅表情肃穆。
待大家装扮完成,气势瞬间一变。他们不再是关中的农民,而是天降神灵,或帝王将相,或才子佳人……
看游演
社火最热闹的部分自然是游演。
我们跟在大部队后面,游演的队伍边走边演,周边农家或商户均打开大门,摆出物品,表示迎接。主人家乐呵呵站在一边,享受这一年一次的“驱灾纳降”。
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冰冷的北风也被赶得远远的。年轻人纷纷拿出手机,拍下这至俗的年味。我也拿出手机拍照,“好多年没看过社火了,还是那么热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刚发朋友圈,瞬间火爆:在哪里看到的?小时候骑老爸身上,最喜欢看关公了!明年我也去看!
像我这样跟随社火队伍到处走的年轻人很多,有些是记录,有些是好奇,更多的,或许是怀念吧。怀念儿时的年味,这般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社火游演中,最受欢迎的是“黑虎灵官”“福禄寿喜”及“关公”。农家会把他们邀请到院内,在院子里走上一圈,主人拿着扫帚配合做打扫状。据说这是“扫污土”,意为将旧岁中的秽气扫除,开始崭新的一年。有小朋友的家庭会请“关公”来“摸顶”:关公把孩子抱过来,仍小孩在身上扑梭,最后抚摸孩子头顶,以示神灵保佑,使孩子祛病避灾,健康成长。
最令人提心吊胆的是芯子社火。演员都是不到10岁的孩子,他们被安置在七八米高的架子上,架子由车载前行。游演中,架子晃晃悠悠,看得人心惊胆战。其实架子上有巧妙机关,很是安全无须担心。
游演完毕,演员全部集中到庙宇卸妆。大约是因为他们在驱傩时难免沾上浊气,不能带回村子吧。
相比往年,今年其实冷清了很多。2015年开年,当地政府通知,大意是元宵的社火不能再进城游演。这对原本经费、人手就不足的社火来讲,简直雪上加霜。
庆幸的是,村民依旧十分欢迎社火。每到一户,必受到主家的热情相迎,并象征性地给上十块、二十块。毕竟,“这才像过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