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那辆笨重的童车,是我和母亲在储物棚整理旧物时发现的。它完全淹没在一堆旧物里,多少年了,我们把无用的东西一件一件叠加上去,却从未留心到它在不声不响地承受着时光的无情。
若不是雨天闲着无事,整日忙碌的母亲是无暇顾及那些被弃之的物件的。我们一层层整理归类。当古朴笨重、铅灰色的童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和母亲都愣住了,它结结实实,我们的眼睛不敢相信。我用力晃了晃,一抬头,看见母亲眼中的惊喜,还有泪。
童车是外祖父给我做的。外祖父有一双巧手,用钢筋和木板做成了一辆童车,缝隙间还做了花型。说是童车,其实它有孩子的睡床那么宽大,真材实料,略显笨重,但格外坚固。历经几十年,依然如初。
“如今看起来落后老土,在当时不知道有多稀罕呢!”母亲擦着上面的灰尘说。母亲擦得很仔细,虔诚的不得了,从来没见她对旧物如此珍视过。
常常听母亲说起,我们姊妹几个都是在童车里长大的。那时候,家里穷,母亲织布贴补家用。童车放在母亲旁边,我们坐在里面玩。稍大一点,就扶着童车一点一点学走路。母亲当年织的布留下了一部分,箱子里放了好多年,我结婚时母亲特意找出来给我做了两床被单。我不舍得用,总觉得它们意义重大,充满了时光的味道。
我看着童车浮想联翩,它的上面该留下多少小手的痕迹呀!我是亲戚里面最大的孩子,表弟表妹们几乎都坐过这个童车。我比最小的表妹整整大了一轮,记得那时去她家,小姨告诉我,你也是在这个车里长大的。回去后,我就央求母亲把童车拉回来。为此,母亲还训了我一顿。后来,童车辗转又到了我家。
一日又一日,我忙着成长,母亲忙着家务。童年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它寂寂然于角落里,暗自生尘。即使我的孩子年幼时,在家里住了一年,也未曾想起它。父亲给他的外孙买了四辆轻便时尚的童车,又如何会想起它?时光无情,人亦是,它被淡忘在记忆之外。
母亲向我说,你姥爷走了二十多年了,生前他最疼你了。我心底蓦地一惊,外祖父的音容笑貌出现在我面前,慈眉善目,永远笑眯眯的。他走时,我只有八九岁的光景,一晃数十年,似乎真的就是弹指一挥间,倏忽而过。
光阴如流水,再高的堤坝也挡不住这似水流年的汹涌,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童车悄无声息地作了最好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