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
王兆均原来当过几年外省的督军,下台后买了一幢小洋楼当起了寓公。平时他倚老卖老,处处端着当督军时的架子。
日本人占领天津后,瞄上了王兆均,想让他出马当副市长。王兆均有些动心,说考虑考虑。没想到,这时家里却突然摊上了件事儿。
这天下午,老妈子去学校接王兆均的宝贝孙子,却没见着孩子,问门房,门房说孩子已经走了。老妈子慌忙沿街寻找,却没找到人,急忙跑回来报信儿。王兆均急了,命令所有的下人都去找。到了天黑,孩子没找到,却收到了一封信,写着几个字:你孙子在我们手上,就是想提醒你,走路留点儿神,别闪着腰了!
坏了,孙子十有八九被绑架了!王兆均一个电话打到了侦缉队。侦缉队队长姓李,是个胖子,他也听说了日本人请王兆均当副市长的事儿,哪敢得罪啊,连声答应找人。
搁下电话,李胖子琢磨来琢磨去,这事儿没准儿跟张五有关系,想到这,心里就踏实了一半。
张五和分局局长关系特铁,明面儿上在做买卖,暗地里却嘛事儿都干。他很讲义气,求财不求事儿,如果这事儿真跟他有关系,那等大洋一到手,就会立马放人,毫发不伤。
李胖子立即去见张五,一见面呵呵一笑:“五爷,我摊上了一件扎手的事儿,只有您能帮我啦。”张五问嘛事儿。李胖子说:“王兆均的孙子被人绑啦。”
看来张五心里有数,嘿嘿一笑,说:“我明白了。这就给您访一访,一有准信儿就派人告诉您。”李胖子一听,心里就有了底儿:“那就有劳五爷了。”
第二天,李胖子就接到了张五的电话:“李队长,我给您访到信儿了。那主儿和我有点交情,说是手下弄错了,给了我个面儿,答应今儿上午就把孩子送到门口。到时候劳您大驾给送主人家去。”
果不其然,个把钟头后,一个人力车夫就把孩子送到了侦缉队门口。李胖子赶紧亲自给王兆均送了过去,想讨个好儿。
不料,王兆均当过督军,蛮横惯的,自然是不依不饶:“到底是嘛人干的,为嘛不抓起来治罪?”李胖子只好撒了个谎:“人已经跑了,没抓着。”
王兆均火了,拍着桌子大吼:“跑了?那你还坐在我这儿干吗?赶紧接着去抓啊!要是再抓不到人,我找你们局长算账!”
李胖子知道惹不起,只好头点得像鸡啄米,连连称是。回来后,他琢磨了半天,决定还得去张五那里探探口风。
谁知,张五一听,立马板起了脸儿:“人家已经把孩子放了,为嘛还揪住不放啊?你坏了道上规矩,咱以后还怎么混!”李胖子无奈地说:“五爷啊,您知道那主儿是嘛人,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登门来找您想辙的。”
张五不干,撂下一句:“我该帮您的都帮了,交人的事我办不到,您还是另想别的辙吧!”说完,低头抽起了他的水烟。
李胖子鼻子都气歪了,可又无可奈何。这怎么给王兆均交代啊?回去后,李胖子琢磨了一夜,想到了酒肉朋友郑次长。郑次长原是北洋政府的交通次长,和王兆均关系不赖,请他出面说说情,王兆均应该买这个账。
李胖子找到郑次长,长长短短一说,郑次长答应第二天去一趟。
第二天上午,郑次长就回话了:“那老小子死活不给我面儿,还把我给撅了出来,说我和你,还有绑匪合穿一条裤子,你说气人不气人!”李胖子一听,一下子傻了眼,这姓王的忒不好伺候了!
手下有个跟班儿见李胖子愁眉苦脸,就问到底出了嘛事。李胖子把事儿一说。却听跟班儿嘿嘿一笑:“小菜一碟,这事您就交给我得了!”
李胖子见他口气不小,问你有嘛办法?听跟班儿一阵耳语后,他一拍大腿:“还愣着干吗,赶紧去办啊!”
其实,跟班儿的办法很简单,在监狱里找俩烟鬼,一人给一个大烟泡儿,然后找俩窑姐儿美美地伺候一次,立马就变成了绑架犯。到时候给姓王的一说,事儿就蒙混过去了。
事情办妥后,李胖子颠儿颠儿来到小洋楼,说绑匪抓着啦。王兆均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儿:“好!明儿我要亲自去审问,为嘛不绑别人家,单单要绑老子的孙子?”李胖子哪敢不应啊,回来后,赶紧让跟班儿去给那俩烟鬼交代交代,省得审问时露馅儿。
第二天,王兆均就来到了监狱,李胖子跟在屁股后作陪。王兆均叫人把俩绑匪分开后才开始审。他牛眼一瞪:“说,为嘛要绑老子的孙子!”
烟鬼照着跟班儿教的话,复述了一遍。王兆均听后没吭气儿,转身到另一间房审另一个,啪一声,先把枪对准了这个烟鬼:“小子,要是撒谎蒙老子,一枪崩了你,信不信?!”
烟鬼一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门子,双腿开始打起了颤儿,一下子就怂了:“爷,我说……”
李胖子一看要坏事儿,急忙去拦,却被王兆均一把推开。烟鬼一股脑儿就把实话全吐了出来,事儿穿帮了。
王兆均听后,甩手就给了李胖子一个大耳刮子:“好小子,竟敢耍老子!今儿我把话搁这儿,三天之内,要是还抓不到真凶,你替他坐牢!”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李胖子被逼急了,扭头就去找张五,铁青着脸说:“五爷,我打开天窗跟您说亮话,后天天黑前,把绑架孩子的人给我交出来!不然的话,别怪我不给您面儿!”
张五想了想,说:“李队长,我知道您夹在中间不好受。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这么着吧,您就甭操心了,这事儿我和姓王的谈,保证他不再找您的麻烦!”
这小子有这么大能耐?李胖子半信半疑,但也容不得他做选择,没好气地回了句:“那就有劳了!”转身就走了。
再说王兆均,回到家后,越想越来气,一个小小的侦缉队长,竟然跟自己玩蒙人的把戏,要是当督军那会儿,早就当场一枪崩了!
这当儿,忽然门房进来禀报,说来了个生人,有要事,非得见您。王兆均“哦”了一声,叫他把人带到客厅。
在客厅,王兆均打量了几眼来人,问:“找我嘛事啊?”这人拿出一封信:“我是替一个熟人来给您送信的。”
王兆均接过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明儿晚上,咱们中国大戏院见,把你孙子的事做个了结。你敢来吗?!”
王兆均被激怒了,这绑匪忒猖狂了,他把信往桌子上一拍:“奶奶的,敢跟老子叫板!告诉你那个熟人,谁要是不去,谁就他妈是大姑娘养的!”
李胖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吃惊,张五到底想和姓王的玩嘛花样啊,可千万别出娄子啊!
第二天傍晚,王兆均就坐车来到了中国大戏院门口,刚一下车,冷不丁被一群叫花子给围住了。他们抱腿的抱腿,拽袖的拽袖,个个伸手向他要钱。两个保镖一阵拳打脚踢才把他们赶走。
进了包厢,王兆均正襟危坐,旁边站一个保镖,另一个守包厢门。李胖子带着侦缉队的人也赶了过来:“督军,我来保您驾了!”
王兆均鼻孔里哼了一声:“门外待着去!”把他轰出了包厢。李胖子只好守在走道里。他是担心万一有个闪失,没法给分局交代。
谁知,一直等到戏开演了,绑匪却一直没出现,王兆均也不急,继续看他的戏。今晚唱的是《蒋干盗书》,当演到蒋干从周瑜那儿盗得书信,在路上咿咿呀呀唱时,忽然,戏院的茶房走了过来,说有人让他给王督军送一封信。李胖子接过后,赶紧送了进去。
王兆均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您的枪呢?他急忙往腰里一摸,脸色顿时大变,藏在腰里的手枪没了!信肯定是绑匪送来的,看来他们一直躲在暗处观察自个。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到这里,王兆均开始紧张起来,立马起身,说:“这破戏,看嘛看,回家!”
李胖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问:“督军,怎么不看戏了?”王兆均嘛话也不说,快步下楼,朝戏院门口走去。两个保镖一前一后,满脸的警惕。
王兆均走出戏院门口,保镖去开车门。忽然看见马路牙子上有个女的在不停地追打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孩子忽左忽右乱窜,见有人从戏院出来,扭头就跑了过来,不偏不倚一头撞在了王兆均的怀里,差点把他撞倒在地。一旁的李胖子立马跑过来,抡了那孩子一巴掌。那孩子冲着李胖子做了个鬼脸,立马撒腿就跑了。
上了车,王兆均忽然觉得腰里硬邦邦的,伸手一摸,奇了怪了,枪又自个回来了!王兆均仔细一想,马上就明白过来,那个小孩儿就是还枪的人!
王兆均拿出手枪,发现枪管里还塞着个纸卷儿,取出来看完上面的内容后,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他就带着家眷,偷偷地溜回老家去了。
李胖子听说王兆均跑了,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不过他十分好奇,那天张五并没有露面儿,使的是嘛法子,竟把这军阀头子给吓跑了。
一次见面,他问张五,张五却呵呵一笑,嘛话也不说。直到小日本投降后,李胖子才知道那张字条上写的是嘛:王兆均,挑明了说,绑你孙子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儿,要是放着好好的中国人不当,非要给日本人当三孙子,立马就叫你吃饭的家伙什儿搬家!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