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汇聚之处，总有神巍巍崛起

韩松落

神是什么？尼尔·盖曼的小说《美国众神》里，凡是获得人们关注的事物，都有自己的神，哪怕这个事物只有一个拥趸，也会有一个神因此前来，随着膜拜者的增多和减少，他们的神力也随之增强或减弱。神还拥有凡间的身份，他们混在芸芸众生中，有的成为出租车司机，有的沦为妓女，有的是犯罪分子，神也有新旧更替，旧日的神是元素意义上的神，比如水神、火神、狡诈之神，新一代的神则是高速公路神、信用卡神、互联网神。

电影《小门神》里处处有神。天上有门神、财神、土地神、花神，人间的拥趸多了，神就春风得意，拥趸少了，神就被冷落，被冷落的神，得进培训班，接受再就业培训，若彻底失去了拥趸，就被剥落神仙衣冠，徒留一个不死之身。从神的际遇来看，天上像人间。但人间又何尝不像天上？人间也有神，南方烟雨里的小镇该有小镇之神，雪地里的梅花林该有梅花之神，深秋的银杏树林有银杏之神，碧波荡漾的河流有河流之神，河流上的青石小桥应当有小桥之神，小英和雨儿母女开的馄饨店，哪怕只有些念旧的老人前来用餐，也应当有馄饨之神。还有什么神？自来水之神，鞭炮之神，摩天大楼之神，建筑工人之神。存在与热爱都是有神性的，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神。

门神神荼和郁垒的地位岌岌可危：人间只有一家人贴门神，他们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神将何为？郁垒打算解开“年”兽的封印，放出“年”来，略微作乱，就把它收回去，以警示人间，神的存在是有价值的，失去了神的佑护，人们将会大难临头、口燥唇干。他甘愿付出让自己衰老颓败的代价，一一打开那些封印，人间也随之一次次陷入危机，泉水枯竭，万物凋零，最终“年”兽悍然出世，给人间带来大祸。

郁垒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一切“神”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人们对某件事物、某个神的热爱，或许会减弱，但存在和热爱却从来不会消失，只不过是从这个神身上，流到别的神身上。梅花之神可以变身为网上服装店之神，纸书没了纸书之神也会变身为电子书之神。只要“神”肯略微做点改变，迎变而上，总会赢得新的欢喜，就像小英和雨儿母女家的馄饨，添了几片梅花瓣，就从此顾客盈门；神荼和郁垒放下身份纠结，在神界开起小吃店，也能迎来新生。总之，只要人还在，神就在，只要热爱不消失，就有崇拜向着某处流动。

《小门神》其实是一部《中国众神》，为我们详细解说神的来处、成因以及去向。其实，即便没有这样一个带有思辨色彩的、务虚的故事，只是呈现制作者心中的南方风物，不也足够有神性么？缓缓飘向墨蓝夜空的暖红色孔明灯，青翠透明的雨滴，水面上的波纹，郁垒和花神大战时的梅花洪流，都美得惊心动魄。如Evenc伊文西所说：“无论材质、运动轨迹还是效果渲染，都做得非常精致。”这种精致，这种美，在当下，也是一种神性了吧。

瑕疵很多，故事不够圆润，思辨色彩过于浓郁等等，但我心甘情愿为它付出赞美，因为，如果国产电影、国产动画也有属于自己的神，都得要热爱供奉，也得要赞美为之增添能量吧，希望越来越多的钱流进来，也希望越来越多的热爱流进来，让这神更圆满，人间天上，都有神光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