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兰
“我不会参与这场表演。”2015年12月初,在参加人权组织“开放俄罗斯”的在线会议时,身在瑞士的俄罗斯前首富、前尤科斯石油公司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说起他遭俄官方传唤一事。
“如果我所居住的国家认为有必要知道俄调查委员会所问问题的答案,那么我愿意回答。”
他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了俄联邦总检察院调查委员会传唤他接受问讯的文件,该文件要求他12月11日回俄接受问讯。文件上没有写传唤他的原因,不过“开放俄罗斯”称,原因是俄方称其与1998年涅夫捷尤甘斯克市长佩图霍夫之死有关,当年,此人向尤科斯公司催讨追加的税款而与该公司关系变得紧张。
由于未去接受问讯,12月下旬,调查委员会宣布,因涉嫌严重刑事犯罪,对霍多尔科夫斯基发布全球通缉,俄方还要求国际刑警组织将其列入全球通缉名单。
“不管他藏在哪里,俄罗斯还是国外,甚至哪怕是南极洲,我们都有义务采取一切合法手段将其捉拿归案。”该委员会发言人弗拉迪米尔·马尔金这样说道。
就在出狱约两年之后,曾被监禁约10年之久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又开始面临人生的不确定因素。对此,《国际财经日报》报道,一位专家称,此次遭通缉,是因为他没有遵守对普京作出的远离政治的承诺。
“对于俄罗斯当局来说,霍多尔科夫斯基并不是危险人物,他们只是要警告他越线了。获得释放之前他曾作出过承诺,但没有遵守。”曾为尤科斯公司顾问、律师、威斯敏斯特大学客座教授的戈罗洛波夫说。
2013年,在写给普京的信中,霍多尔科夫斯基请求特赦,并做了三个承诺:离开俄罗斯、不重建尤科斯公司、不再介入俄罗斯政治。没过多久,普京便特赦了他。
在离开北极圈附近的监狱后,他被送上前往圣彼得堡的飞机,在那里,他得到一件大衣和一本护照,随后飞往德国柏林。
但霍多尔科夫斯基未打算就此蛰伏。
两天后,在柏林墙附近举行的记者会上,霍多尔科夫斯基表示自己不会参政,但会为政治犯的自由而斗争:“我们要继续努力,让俄罗斯及其他国家不再有政治犯。”
虽最后落脚于瑞士苏黎世,但据《纽约客》报道,他不停地到西方世界去做演讲,还曾“大张旗鼓”地宣称自己要回到俄罗斯,而且,对任何问到的人,他都会称不介意替换掉那个把他打入狱10年的人——普京。
“如果俄发展正常,我没兴趣当总统。但是如果国家需要克服危机、进行宪法改革,其中要涉及总统权力重新分配到法院、议会、公民社会,这部分工作是我所愿意从事的。”2014年9月,在巴黎巴士底广场剧院,霍多尔科夫斯基对着有诸多俄流亡者的观众说。
“很难说我对他是感激之情,不过我很高兴。”在接受法国《世界报》记者采访中,提到普京的特赦时,他说道。曾经,《福布斯》估计其身价约为150亿美元,出狱后大约有5亿美元,不过他自称只有1亿美元。
霍多尔科夫斯基现年52岁,头发已变得花白,衣着休闲。这位曾经的寡头身上,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对普京的对抗态度。除了在欧洲,2014年10月,霍多尔科夫斯基出狱后第一次在美国演讲,当时他就说:“不仅仅是普京要被换下,整个体制都需要改变。”
在此期间,据《纽约时报》报道,当被问及自己是否会当国家领导者时,霍多尔科夫斯基显得有些犹豫:“我希望找别人,从历史上看,过渡时期掌管国家的人多有可能最后入狱。”他笑着说。“我已经受够了。”
最终,在俄罗斯的网络上,也出现了有关他在华盛顿演讲的内容,对此,霍多尔科夫斯基显得高兴,觉得自己对美国人说了些“政治上不正确的事情”。
2002年3月,俄总统普京与时任尤科斯石油公司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在克里姆林宫会面。他们谈论了俄商业及俄与欧盟能源对话中的一些问题
霍多尔科夫斯基所做的远非嘴上说说而已。
《纽约时报》称,他以换下普京、给俄罗斯带去欧式民主的运动领导者自居,而走访美国标志着他政治运动的新开始。
其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是“开放俄罗斯”组织。早在2001年,他就建立起这个组织,中间一度荒废,出狱后,霍多尔科夫斯基将其重建,帮助他开展活动。
2014年上半年,“开放俄罗斯”参与举行了“和平峰会”,霍多尔科夫斯基将俄政权的一些反对人士请到乌克兰首都基辅。在基辅奥林匹克体育馆门口,年轻的俄罗斯参与者这样打着招呼:“欢迎来到国家背叛者会议”——“背叛者”一词缘自普京关于克里米亚问题的演讲。后来遇袭身故的反对派政客涅姆佐夫等人参加了此次会议。
不过,为了不“惊动”俄当局,霍多尔科夫斯基让发言人强调:“这不是个政治论坛,而是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加强联系的论坛。”而演讲一开始,他便说:“我们聚集于此,是因为我们想展示我们不同意他的政策。”他声音尖厉,攻击普京对乌克兰政策的目光短浅。
同年,在巴士底附近的办公室里,霍多尔科夫斯基还在尝试着利用微软平板及苹果笔记本电脑,通过视频群聊,他的声音和面容传到了在莫斯科、下诺夫哥罗德、雅罗斯拉夫尔等地的活动人士面前。未几,屏幕就黑了,连接被中断。大概一两个小时后,下诺夫哥罗德的演播室被几十个亲政府活动人士“占领”,他们是乘公车由当地警察护送过去的。
霍多尔科夫斯基在努力为政治回归奠定基础。据其称,他要在志趣相投的、亲西方的俄罗斯人中建立起网络,这样算来,这项努力指望着大概10%到15%的俄罗斯人,他认为,在像莫斯科、圣彼得堡这样的城市,亲西方的人士会有三分之一,但这也是极少数。
据《卫报》报道,即便是在苏黎世,克里姆林宫也离霍多尔科夫斯基不远——俄方明确表示,在监督他的通信。
霍氏与独立选举监督机构Golos合作,对于2016年的选举以及2018年总统选举,“开放俄罗斯”及Golos打算派出数千观察员。后者在2011年杜马选举中的报告曾引发大规模抗议。
霍多尔科夫斯基
“监督选举将被视为挑衅,”莫斯科独立的政治技术中心副主任马尔科金说。
2014年12月18日,在霍多尔科夫斯基获释一周年的前一天,有记者问普京是否后悔特赦了他。
普京说:“没错,霍多尔科夫斯基曾请求特赦,并且,他看上去没有参与政治。”但是,“我是基于人道立场做出的决定,他当时写道其母病重。要知道,母亲很神圣——我这么说可不带一点讽刺意味。”
2015年4月,警方以准备材料促进极端主义活动为由,突袭了“开放俄罗斯”在莫斯科的办公室,同年7月,警方以税收方面的理由搜查了Golos总部及其四位领导者的家。
就在同月,霍多尔科夫斯基还在自己的网站上称,普京时代就要结束了。
霍多尔科夫斯基自认态势良好,即使在国外,自己也能影响俄罗斯,一方面因为自己富有,另一方面,虽置身俄罗斯外,他也能利用Twitter及Facebook等社交网络团结国内外的俄罗斯人。但问题在于,别人是否听他的。
“他在俄罗斯生活消失的时候,对他的兴趣与关注就开始消逝了。”莫斯科的独立政治分析家玛莎·里普曼说。霍多尔科夫斯基远离了俄罗斯生活十多年,与其最亲密的顾问也在流亡。“他不住在这,感知不到这里的情况,这使得他没有能力接掌权力。”
一些盟友甚至担心,虽有政治野心,但他还没有完全掌握一些事情。一位顾问称,霍多尔科夫斯基认为美国是议会民主制国家,他看上去也不理解民主及其制度具体是什么运作的;他不能完全理解现代政治与经济,还认为自己很懂。
在狱中时,莫斯科知名电视编导、独立电视RAIN的创始人之一维拉曾与其有联系,出狱后,维拉又给他上了“速成课”,告诉他所错过的世事。
霍多尔科夫斯基深知媒体的力量,他一直在询问报纸有关的的事情,维拉给他讲述了Buzzfeed及《赫芬顿邮报》。后来,他们有了创建俄版Buzzfeed的打算,但维拉与后者联系时,遭到后者婉拒。
他们进而想了别的办法:曾经最受欢迎的俄罗斯新闻网站之一Lenta.ru因乌克兰的报道而受到排挤,员工逃往国外,一部分人在拉脱维亚建立起Meduza网站。2015年初,霍多尔科夫斯基曾与Meduza方协商,想成为其投资人,但后者员工害怕其参与会将该网站变成反对派媒体,而非独立出版物。对此,一些人抱怨霍多尔科夫斯基对记者的看法仍停留在1990年代:记者是可以购买和出售的。
还一些人担忧他旧有的商业习惯会渗透进“开放俄罗斯”组织。举例来说,曾有一次,该组织在俄罗斯举办活动,却让当地的活动人士出场地费,该组织也不给大部分为其效力的人发薪水,坚称他们是志愿者。
当然,也有人助其“矫正”一些积习,推荐给他合适的书籍阅读。
“我是普京的仇人,而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下命令的人。”霍多尔科夫斯认为,自己的生命可能处于危险中,但他仍在线上及线下推动自己的政治运动。
再次被俄当局“盯上”后,2015年12月9日的在线记者招待会上,他宣称,在俄罗斯推行革命“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