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雅玲
1月1日零点02分,我挤进台北信义路上的人群,耳边不断听到“好像圣诞树啊!”的评论。头顶,3万多发绚烂多彩的烟火从56个发射台涌射而出,3分钟后,这场主题为“Nature Is Future”(返璞归真、迎向自然)的表演宣告结束。
双向共六车道的路上坐满了市民,黑压压一片,像入学军训排练一般。去晚了的只能站在树下透过稀疏树枝遥望101,看着大路上占有黄金观景位的“军训生”,很是眼红。位置靠前的人们在肾上腺素的影响下纷纷举着相机站起,后面的人则面带微笑地提醒他们坐下。
2004年末,拟名为台北国际金融中心的101大楼正式竣工,同年收到“世界最高建筑协会(CTBUH)” 授予的 “世界第一高楼”证书。作为开业庆典的一部分,101大楼自行赞助新台币300万举行烟火表演,没人能预见,这35秒短暂璀璨对今后的台北意味着什么。
2004-2015这11年,是我从小学到研究生再到参加工作的时间段,101烟火也经历了这样一个成长期,虽然微弱的民众反对声不息,也曾屡次遭遇赞助困难,但秒数和预算依然逐年上升,在2010-2011年更是达到288秒、6000万预算的顶峰。11年后,这个出生时商业性十足的活动已变成台北最成功的城市名片。
制作精良的名片带来的是一系列国际媒体效应。每年元旦,全球跨年活动是各大媒体传统选题。一条照片时间轴上,你可看到伦敦、巴黎、悉尼的绚烂场景。而101的跨年烟火让台北也成功上位,和许多国际大都市出现在BBC、CNN和路透社的头版头条。
2015年11月初,当“最后的烟火”消息传出,海峡两岸,包括新浪、凤凰等媒体纷纷转载,表达遗憾之情。发言人在记者会上谈到众多心灰意冷的原因:曾计划与同一商圈内15层以上的大楼合作共同设计烟火,遭到拒绝;经费成本年年升高;因环保议题带来的纷争不断,之后也许会改成外墙灯光秀。这一年一度的跨年烟火应是台湾一代人的共同记忆,他们若知道今年是最后一年,应该会觉得很遗憾吧。
然而并不是。在我采访的4位不同年龄和职业的台湾人中,3位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一个和我同年(1992年)在服兵役的台湾男生用3个“还好”来总结,表示并不会太怀念;一个略微年长的女性从容地说如果没有烟火,也会有其他活动替代,而且也可减轻对环境造成的破坏;Airbnb的房东是个艺术导演,他说觉得政府不妨把资金放在一些更有意义和生命力的文化艺术活动上。唯一一个表示遗憾的是跟拍101烟火5年的专业摄影师,“101烟火是台北人的新年新希望!” 他说。这倒挺符合我这个局外人对当地人看法的臆想。
如果我这个局外人能把101被记载在历史书里,会总结成这样:2004年12月31日,为庆祝台北101大楼奠基,101自行筹资举办烟火表演,开启了台北市民庆祝新年的新篇章,而2016年,因筹资、环境因素和缺乏公共支持,在历年最久的238秒表演之后,永久地留在了世人的记忆里。
人们在经历历史的时候,永远不会预见这对未来社会和个人产生的意义;可能在之后,他们中的某人会一脸惆怅地说:“2016年我看到了101最后一场烟火呢。” 但是现在,历史还在发生,有谁可以真正说得清烟火表演结束给个人带来的影响。而对于这座城市来说,101烟火没了,台北靠灯光秀真的能吸引到同样规模的观众和国际媒体关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