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信息量原则看无定话题的入句限制

2016-01-16 03:32单宝顺

单宝顺

(浙江理工大学文化传播学院,杭州 310018)

从信息量原则看无定话题的入句限制

单宝顺

(浙江理工大学文化传播学院,杭州 310018)

摘要:文章从探讨汉语名词性成分的“有定性”和“无定性”入手,论述“有定”和“无定”与信息量、语境之间的关系,讨论“有定”“无定”的确定因素及无定话题的入句限制等问题。文章认为,句子可以分为两大类,即“描述句”和“非描述句”,这两种句子类型的差异主要是所具有的不同层级的语境的差异。由于语境不同,表达的信息量不同,所以两种句子对话题有定性的要求也不同。而信息量的多少,和所提供信息的数量有关,也和所提供信息的质量有关。文章试图从此入手,探讨无定话题的入句限制。

关键词:有定;无定;描述句;非描述句

陈平认为:“发话人在使用某一个名词性成分时,如果预料受话人能够将其所指对象与语境中某个特定的事物等同起来,能够把它与同一语境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同类实体区分开来,我们称该名词性成分为定指成分。……相反……我们称之为不定指成分。”[1]可以看出,“有定”和“无定”的现象就是和语境联系在一起的,这组概念并不是语义概念,而应该是属于语用的范畴的。高顺全进一步认为:“我们是从信息传递的角度来看待定指的,这和把定指成分看成‘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存在的具体事物’或者‘语境中的某个实体’的观点不同,在我们看来,定指成分可以是已知的一个或几个具体的实体,也可以是已知的某类抽象的概念或性质。”[2-3]刘顺也提出了类似的看法,与陈平不同的是,他们都把通指(类指)成分看作是有定成分的一种。[4]

赵元任指出:“(汉语)有一种强烈的趋势,主语所指的事物是有定的,宾语所指的事物是无定的。”[5]之后众多学者也持相似观点,“主语有定,宾语无定”的观点成为语言学界的主流。但范继淹列举了大量无定性名词成分做主语的例子[6],黄南松又列举了大量的有定性名词成分做宾语的例子[7]。这使语言学界不得不重新认识有定性对句法结构的影响和作用,同时也开始探讨无定成分做主语的准入条件等。本文认为,“有定”“无定”作为语用范畴的概念,其句法表现也应和语用相关,本文试图从信息传递的角度来探求无定主语的入句限制。

一、“有定”“无定”的一些特点

(一)“有定”“无定”的形式标记

陈平把汉语中的各种表现形式归并为以下七组:

A组:人称代词;B组:专有名词;C组:这/那+(量词)+名词;D组:光杆普通名词(bara noun);E组:数词+(量词)+名词;F组:“一”+量词+名词;G组:量词+名词。

陈平认为, A、B、C三组形式的名词成分只能充当定指成分,而F、G组形式的名词成分只能充当不定指成分。从A组到G组,其有定性程度逐渐减弱而无定性程度逐渐增强。[1]

陈平的归类基本反映了汉语在有定性上的形式特点,但还有不完善之处。如:

例1蒋红春,一个某机关宿舍的女中学生,在屋里打完驱赶蚊虫的“DDT”……*本文例句多为自省,部分例句引自前人文献,或有改动,限于篇幅不一一注明出处。

例句的主语是一个复指成分,是用一个F组形式的名词成分去复指一个B组形式的名词成分。根据陈平的理论,B组形式的名词成分是有定性极强的,完全可以胜任主语对有定性的要求,但它却要求一个F组的名词性成分复指同现。正如陈平所说的:“在首次提到时,光有名有姓可能还不足以使所指对象以定指身份出现。”可见,专有名词的有定程度应该是较低的。

一般认为,专有名词只有外延而没有内涵,其有定性是通过外延确定的。对于A组和C组而言,其外延可以在狭义的语境,即上下文和现场情境中得到确认,而狭义的语境是交际双方共有的,因此具有较强的有定性。而B组专有名词的外延是在广义的语境,即背景知识中确认的,而交际双方的背景知识是可能存在差异的。因此,一个专有名词就可能出现在说话人的背景知识中能够确认外延,而在听话人的背景知识中不能确认外延的情况。可见ABC三组形式中,B组的有定性应该是最差的。

还需要说明的是无定的“数+(量)+名”形式(E、F组)不应该包括通指用法和纯数量用法。如:

例2一个中国男孩子自幼就受到父母的告诫,倘使他从挂着的女人的裤裆下走过,便有长不大的危险。

此例的主语是通指性的用法,从句法的角度考虑,一般认为通指性成分也是有定性成分。又如:

例3a *一杯牛奶我不喝。*例句前的“*”标记表示该句不成立,“?”标记表示该句在语感上不通顺,下同。

b *五个人吃不饱饭。

c *找一个人五次。

d *把一叠纸订上。

这些句子不成立的原因一般是认为由于无定的“数+量+名”形式不能适应句子的有定性要求。但例4却是成立的。

例4a 一杯牛奶我不喝,两杯我就喝。

b 五个人都吃不饱饭。

c 找一个人就找了五次。

d 把一叠纸都订上?那订得下吗?

这些句子都加进了一些成分,通过对比、副词等形式的作用,使数量短语表达数量的意味在语义中突显出来,句子就显得通顺多了。

可见,“数+量+名”在意义上不一定表示无定性成分,而应该把通指和数量短语的用法排除在外。

(二)“有定”“无定”和信息量

范继淹提出:“一个由数量词组和单个名词组成的无定NP,如果其中加上其他的限定性修饰成分,是否还是无定?限定性修饰成分要加到什么程度就成为有定NP了?”[6]

本文认为,这和语句所传达的信息量有关。

例5a*小敏拉开抽屉,抽出那本《江苏画刊》,翻开,几页掉了下来。

b小敏拉开抽屉,抽出那本《江苏画刊》,翻开,印着彩色图画的几页掉了下来。

c小敏拉开抽屉,抽出那本《江苏画刊》,翻开,几张印着张顺义《太湖风情》的彩页掉了下来。

“几页”是无定成分,不太适合主语对有定性的要求,所以句子读起来不太自然,但是改成 b句和c句后就显得自然多了。本文认为,b句中的“定语+数量+名”形式应该被看做有定形式,其有定性较强,而和定语的信息量无关,如“感冒的两个人”“昨天晚上发烧到39度两个人”都是有定成分。而c句中“数量+定语+名词”则不同,其有定性随着定语信息量的增加而增加。如“一个女医生”“一个儿科女医生”“一个东方医院的儿科女医生”其有定性是逐渐增强的。但这种有定性的增强只是量变,而不是质变,“数量+定语+名词”形式是无定形式,即使其中的定语具有相当程度的信息量。而之所以增加信息量就可以出现在主语位置上,是因为主语位置本来就不排斥无定成分,只是有一定的条件限制。如:

例6a *一个学生睡着了。

b 一个学生跳楼了。

同样是无定形式“一个学生”,在例6中做主语有不同的表现,原因就在于信息量的变化。b句的谓语“跳楼”具有较大的信息量,容易被交际双方所关注,因此对其主语的信息量要求就不大了,“一个学生”就可以胜任;相反,a句谓语所表达的事件比较普遍,不容易被交际双方所关注,这就需要其他成分要表达足够的信息量才能完成交际的有效性,“一个学生”不能胜任。

例6c 一个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在课堂上睡着了。

d 一个学生在课堂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谓语事件和b相同,但c、d中的修饰语传达了足够的信息量,因此得以成立。可见,与其说主语位置对名词的有定性有要求,不如说主语位置对名词的信息量有要求。

(三)“有定”“无定”和语境

“有定”“无定”的层级性和语境相关,语境越是明确,听话人能够认定的指称成分就越具体,反之,听话人认定的指称成分就越抽象,可见,语境也是有层级性的。

朱晓农把语境从窄到宽分为六个等级:[8]

第一等级:与语句上下文和言语环境无关的单独一个句子本身;

第二等级:言语上下文,即对话中所听到的话语上下文或阅读中看到的文句上下文;

第三等级:现场环境,即对话中所听到的其他声音和看、嗅、触等现场感受,或阅读中配合文字的画面、录音等;

第四等级:发话人和受话人共有的背景知识;

第五等级:发话人独有的背景知识;

第六等级:整个客观世界。

“有定”“无定”和语境有关,那么一个名词成分在哪一层级的语境中得以确认才能被认为是定指的?本文认为,在正常的成功的交际中,能够在第一至第四层级的语境中被确认的名词性成分是有定的,而只能在第五或第六层级的语境中被确认的名词性则是无定的。

二、“有定”“无定”在语句中的确定

在交际中,一个名词性成分是以有定性形式还是无定性形式出现,首先是由语境决定的,如果违背语境原则,则一定有特殊的交际意图。

(一)上下文语境

在上下文语境中,如果所指对象已经出现过,则要用有定的名词成分;反之,则要用无定的名词成分。

例79月6日,一个农民打扮的人在翠微路商场附近摆了个摊子,声称专治脚鸡眼,一青工决定让他看看。“病可治,挖一个鸡眼四元钱。”为了治病,青工欣然同意。

这里的“一个农民打扮的人”属于首次出现的新事物,尽管它处在主语位置上,但仍然要用无定成分。下文的“一青工”也是如此。但在“青工欣然同意”这一分句中,由于上文已经出现了“青工”,所以它已经不是第一次引进的新事物了,因此要用有定的名词成分。

(二)现场情境语境

在现场情境中,如果名词性成分的所指对象存在于交际双方的实际语境中,并可以被交际双方所感知、确认,则对这个名词性成分要用定指成分,反之,则用不定指成分。试比较下面两个例子:

例8a (两个人站着看套圈游戏,甲说)“瞧,那老大爷已经套了两次虎了,可两次都被‘中途犯规’罚下了场。”

b (看完游戏后,甲对没有看游戏的乙说)“一个老大爷已经套了两次虎了,可两次都被‘中途犯规’罚下了场。”

a句和b句表达的是同样的意思,“老大爷”也同样是作句子的主语成分,但是a句的听话者可以根据当时的具体语境判断出“老大爷”的具体所指,所以说话人采用的是定指成分,而b句的听话人没有这样的语境知识,所以说话人用的是不定指成分。

(三)背景知识语境

在背景知识中,一个名词性成分的所指和上文或语境中已经被确认的某名词性成分的所指存在着天然的联系,可以根据后者得以确认,则也应采用有定的名词成分。

将例5改写如下:

例9小敏拉开抽屉,抽出那本《江苏画刊》,翻开,几页纸掉了下来。

将“几页”换成“几页纸”,句子通顺了许多。这是因为“几页纸”和《江苏画刊》的联系不是很密切,这“几页纸”并不是至少不一定是《江苏画刊》本身的纸,而很可能是某人夹进去的,因此它是首次引进的新事物,要求具有一定程度的无定性,所以“几页纸”就可以胜任了。

而“几页”则显然指的是《江苏画刊》的几页,和《江苏画刊》联系较为密切,应该使用有定性较强的形式来表达。再如:

例10a 我在一辆车里睡了一上午。

b 我在车里睡了一上午。

a句有一个隐含义,即“这辆车不是我自己的车”,是无定用法;而b句的隐含义是“这辆车可以是我的”,有定程度较高。可见,通过“关系”来加以确认的名词性成分更倾向于有定程度较高的形式表达。

可见,不同层次的语境对名词的有定性都有较强的约束力,也即语境原则确定名词性成分以何种形式进入语句的根本原则。如果不遵守这一原则,则意味着有特殊的交际意图。如:

例11a 你说小美,一个女孩子,把自己打扮成那样!

b (递过去一个苹果)饿了吧,先吃个苹果垫垫。

c 快跑啊,狼来了。

“女孩子”就是“小美”,“苹果”就是手里的这个,应该有定的,但句中却用无定形式表达;而“狼”并没有出现(还在远处),应该是无定的,但在句中却用有定形式表达(主语位置的光杆名词一般认为是有定的)。其实这里的三个名词性成分都不应被看作是无定或有定成分,而应该看作“通指”成分,其意义都是和“类”相关的。a句强调“小美”是“女孩子”的类别中的成员,b句则强调“不是饭菜而是苹果”,c句同样强调的是“狼”这一类别能够带来危害。关于c句的解释可参见沈园。[9]

三、“有定”“无定”与句子主语

(一)“描述句”与“非描述句”

从语境的角度,句子可以分为两类,“描述句”与“非描述句”。“描述句”指的是说话人向听话人描述某一事件的句子,也就是当前只有“背景知识语境”(前文的第四、五、六三个层级的语境),需要通过语言来描述出其他的相关语境;而“非描述句”指在事件发生的时地直接表述该事件的句子,即具有“现场情境语境”,不再需要用言语去创造。显然,例8中的a是非描述句,b是描述句。一般说来,书面语大多属于“描述句”,因为书面交际往往不是现场交际,而口语则大多属于“非描述句”,但是他们的概念并非重合。

(二)“描述句”中的无定主语

根据信息流原则,主语通常表示已知信息,倾向于有定的表达。但“描述句”的语境是不完全的,比如一本书,由于读者的不同、其背景知识也不同,造成语境也不可能相同,所以一本书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在一开始便拥有一个确定的语境,也就是说所有的信息都可能是未知的,因此它的语境必须是在行文中逐步展开通过描述或者说是创造的方式来完善的。既然是创造,那么就只能是新成分,显然,无定性成分恰好满足这一要求。因此在“描述句”中,无定形式常常可以做主语, 一个句子的“描述性”越强,就容易接受无定成分作主语。如:

例12a *一个人走了出去。

b 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例13a *一位医生说我的病已经好了。

b一位医生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我的病已经好了。

这两个例子中,a句的可接受性都比较差,b句则更容易接受,而差异就体现在句中的描述性词语上。前文提到一个无定成分加上限定性修饰成分则有定性大大增强,实际上这增强的仍是描述性,从本质来说“一个女人”和“一个穿着高跟鞋、扭着屁股的女人”都是无定的,但后者由于增强了描述性,所以更易出现在主语中。如:

例14a *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b一个穿着高跟鞋、扭着屁股的女人走了过来。

一般认为,“描述”的目的是创造语境,无定主语的目的是引入一个新事物到语境中来,因此无定主语常常有后续成分出现,即被回指(包括零形式回指)。如:

例15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走过来,他漂亮得令人心疼。

例16几个男女走过来,马当娜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阿Dick,这是老五和西西。”

而当存在后续成分时,无定成分在主语位置上的可接受程度也会增强,如例16如果没有后续成分,“几个男女走过来”的可接受性则要大大减弱。可见,作为语境被回指,确实是描述句中无定主语的一个重要功能。

笔者在卫慧的《上海宝贝》(春风文艺出版社,18.3万字)中检索出32条无定NP主语句,其中无定成分作为语境被回指的有23例,作为“偶现新成分”的有9例。

没有后续成分出现的无定主语仍然有9例,比例并不低,可见“描述句”的无定主语并非只有“作为语境被回指”这一个功能。如:

例17一只手抓着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划过。

这里的“一只手”显然是不被关注的对象,是谁的手根本无关紧要,自然也不会作为语境再被回指,而仅仅是作为一个事件描述中的不被关注的物体出现。

总之,在“描述句”中,交际者关注的是整句的描述性,无论主语、谓语还是宾语,描述性越强,就容易接纳无定成分作主语。

从前文的论述中可以看出,“描述性”的程度和信息量相关,句子所提供的信息量越大,则句子的描述性越强。当句子的其他成分的信息量能够满足交际需求时,主语位置上的名词成分的信息量就不受关注了,而当句子其他成分的信息量不能满足交际需求时,则要求主语位置上的名词具有较强的有定性,以表达足够的信息量。

(三)非描述句中的无定主语

“非描述句”以口语为主,句式短小凝练,是用来直接、快速地传达信息的,它力求以最简短的形式,最大限度地使听话人快速、准确地接收到信息,所以一般不允许像“描述句”那样,先行介绍未知的事物,然后再加以阐释。同时由于语境的完整性所以总是依赖于现场环境或已有的知识背景,因此对话题的有定性要求较严,一般来说话题(主语)都要求是有定性的。如果要用无定性成分做话题,一般要加上“有”字,如:“有人来了。”

但是事实上,仍然可以看到大量“非描述句”的主语是由无定形式的名词成分充当的。如:

例18一个卖刷子的在门口呢!

例19嘿!一小孩爬上去了!

这些句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表示对一个事件或物体的新发现,而不是对一个始终关注的事物的叙述。由于“非描述句”都是在现场进行信息传递,往往是在发现一个新事物或新变化的同时,便已经把相关的信息传递给听话人了。这样,这类句子的编码过程就要短得多,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编码的顺序和“雅”的程度。从认知的角度来讲,人们总是首先留意到发生变化的事物,这种认知规律和“非描述句”编码时间短的特点相互作用,决定了“非描述句”中最先被编码和传递的信息应该是这些发生变化的信息,而不考虑它们处于什么样的句法/语义地位。这也是为什么“非描述句”存在着大量的“变式句”的原因。

如果说“描述句”容纳无定主语的条件是“描述性”,那么“非描述句”容纳无定成分做主语的条件则是“新闻价值性”,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交际的“数量原则”的要求。如:

例20a *看,一个学生睡着了。

b看,一个学生跳楼了。

c看,一个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在课堂上睡着了。

显然,没有“新闻价值”的a句由无定成分作主语则可接受性较低。

“新闻价值性”实际上仍然和信息量有关。对交际来说,信息量的多少不单是由数量决定的,还是由质量决定的,数量庞大的废话、车轱辘话等显然没有传达大量的信息。而“新闻价值性”实质上就是信息的质量,越具有新闻价值性的信息,在质量上就越高,越能够满足交际者对信息量的要求。

由于“非描述句”的语境比较具体,所以即使是无定形式,实际上仍具有某种程度的有定性。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话人可以采用手势等指别方式辅助言语行为,认为虽然听话人在说话人传递信息以前不能将某一名词性成分在语境中加以确认,但是在说话人传递信息并辅以指别手段后,听话人就可以在语境中将这一名词性成分加以确认。”下面设计的一组小对话最能体现这一过程:

例21甲:“看,一小孩晕那儿了!”乙:(四下看)“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甲:(用手一指)“那不那儿呢嘛。”

乙:“哎呦,可不是吗!快过去看看。”

例21中的“一小孩”就这样在语境被听话人得以确认。这样来看,尽管这些名词成分的形式是无定的,但是它们仍然具有一定程度的有定性。证据是这种成分可以用有定性强的C组成分替换。如:

例22a 看,一只鸟落树上了!

b 看,那只鸟落树上了!

这两句话在具体的语境中差别不是很大(后者的有定性更强一些,但表达上没有大的差别)。这和描述句正好相反,描述句中的无定主语一定不能用有定强的形式替换。

前文说“非描述句”一般要求主语(话题)是有定的,现在对它进行一下补充:“非描述句”的主语(话题)是有定的,至少在某一程度上是有定的。

四、和“把”字句有关的一些问题

“把”的宾语是汉语有标记的话题的一种,因此一般也要求是有定的成分(包括通指成分和数量短语,据陶红印、张伯江统计,表示“通指”意义的无定把字格式在现代汉语中占主导地位。[10]),如:

例23你先把韭黄摘了,然后再把土豆洗了削皮。

例24听说能手能把一幅画揭成两幅,“画儿韩”莫非有此绝技。

在实际的语言应用中,“把”的宾语也可由无定成分充任。如:

例25他转了身进到院中,把一条破板凳放到西墙边。

例26天佑太太把一根镀金的簪子拔下来:“卖了这个弄两斤白面来吧。”

“把”的宾语属于次话题,和话题相比,其话题延续性较差,在交际中受到的关注度也较低。陶红印、张伯江发现,无定“把”字宾语以“偶现新成分”居多。[10]这一结论也符合本文的论述。

在带复杂补语的句式中,宾语一般不能出现在动词后,而是要用“把”提前到次话题位置,但动词后无定宾语的可接受性比有定宾语要强,这是复杂补语句要求宾语提前和把字句要求宾语有定两条原则相妥协的结果。如:

例27a *他放桌子上这本书。

b 他放桌子上一本书。

c ?他把一本书放桌子上。

但是随着补语复杂程度的提升,无定成分更倾向于作“把”的宾语。如:

例28a *他放到脏兮兮的桌子上一本书

b 他把一本书放到脏兮兮的桌子上。

补语复杂程度的提升,也就是句子“描述性”的提升,句子其他成分描述性的提升也同样可以使得全句更容易接受无定成分作“把”的宾语,如:

例29a ?他轻轻地关上门,轻轻地走到桌子旁,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一本书。

b他轻轻地关上门,轻轻地走到桌子旁,轻轻地把一本书放在桌子上。

可见,在“把”字句中,影响无定成分作“把”的宾语的因素,仍然是句子的“描述性”。

无定的“把”字宾语也可以存在于描述性较弱的句子中。如:

例30我把一辆自行车弄丢了。

例31刚才我把一个小女孩碰倒了。

这里,带无定宾语的“把”字句大都是表示一种“无意识”的结果。如:

例32*我把一辆自行车修好了。

例33*我把一个小女孩救上来了。

这些句子可以成立,和“把”字句的句式意义有关。“把”字句的句式义是“处置”义,而“处置”大多是主观上有意的“处置”,那么就要求“处置”的目标也即是“把”的宾语要是处置人已知的事物,也就是应该是有定的。但是,有一些“把”字句表现的不是“处置”义,而是“致使”义,两者的差别在于后者是“无意识”状态下的“处置”,这是一种非典型的“把”字句。既然是“无意识”的,那么宾语就可以不是已知的,可以是偶现的、未知的无定成分。反过来说,用无定成分作“把”的宾语,也意味着对“无意识”的强调。如:

例34a 我把一个小女孩逗笑了。

b 我把小女孩逗笑了。

a句用的是无定形式,意味着是“我”并不是想要逗她笑,只是某种举动恰好使她笑而已;而b句则意味着“我”是有意逗她笑的。

“无意识”的事件多带有“出人意料”的意味,也就是具有更高的“新闻价值性”,从而满足全句的信息量表达要求。可见,无定成分充任“把”字宾语的条件仍然是“描述性”和“新闻价值性”。

五、结语

本文主要从语境和两种句子类别出发,考察了“有定”和“无定”的确定和使用。当然,与“有定”“无定”相关的因素很多,这里并没有一一考察,如无定的话题(主语和“把”的宾语)不能出现在否定句中,因为否定一个事物,就意味着了解一个事物,也就意味着是已知有定的。还有一些对有定无定有特殊要求的句式也没有详细考察。由于篇幅原因,将另立文讨论。

参考文献:

[1] 陈平.释汉语中与名词性成分相关的四组概念[J].中国语文,1987(2):81-92.

[2] 高顺全.试论汉语通指的表达方式[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4(3):14-21.

[3] 高顺全.有关“定指”的几个问题[J].武陵学刊,1995(2):81-83,97.

[4] 刘顺.现代汉语通指的指称地位和分布位置[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04(1):26-30.

[5] 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M].吕叔湘,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47.

[6] 范继淹.无定NP主语句[J].中国语文,1985(5):321-328.

[7] 黄南松.论部分宾语的有定性[J].烟台师范学院学报,1989(3):35-39.

[8] 朱晓农.语法研究中的假设—演绎法:从主语有定无定谈起[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88(4):59-66.

[9] 沈园.汉语中另一种“无定”主语[C]//语法研究和探索:十二.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210-223.

[10] 陶红印,张伯江.无定式把字句在近、现代汉语中的地位问题及其理论意义[J].中国语文,2000(5):433-480.

(责任编辑: 任中峰)

On the Restriction of Non-identification Topic From the Principle of Information Quantity

SHANBaoshun

(School of Culture Communication, Zhejiang Sci-Tech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8,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starts with the identifiable words and the non-identifiable words in Chinese to discuss the relationship among identifiable words, non-identifiable words, information quantity and context. Then,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factors to confirming identification and non-identification as well as the restriction of non-identification topic. This paper holds that the sentences can be divided to two kinds: “descriptive sentence”, and “non-descriptive sentence”.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m is the different context. Because of the different context, the information quantity expressed is also different. Hence, the requirements of two kinds of sentences for identification are also different. The information quantity is related to the amount of information provided. This paper tries to start from this to discuss the restriction of non-identification topic.

Key words:identification; non-identification; descriptive sentence; non-descriptive sentence

DOI:10.3969/j.issn.1673-3851.2016.06.008

收稿日期:2016-02-01

基金项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2012M520914);杭州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Z15JC072)

作者简介:单宝顺(1981-),男,辽宁沈阳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法方面的研究。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 3851 (2016) 03- 0266- 07 引用页码: 06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