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诗十八首

2016-01-11 07:55鲁布革
青春 2015年12期

青苔

那个河马般沉重的诗人

在林子里低头找着什么

松涛缓缓 推开天空

阳光碎了一地

他回来了

迈着西西弗斯的步子

喘息未定间

搬出一块黑色的石头

上面覆满了青苔

锄头和莱卡

用头巾漉酒的农夫

一早就荷锄种豆去了

归去来兮 已是黄昏

锄头在肩上继续明晃着

挎包上还系着 哥伦比亚

麦德林诗歌节请柬的大师

迅速掏出一台

黑黑的莱卡

对准农夫和锄头

按下了快门

饮酒小令

我们天天都在谈论着生活

足以说明生活的道路还不够宽广

我们做梦都在制造一间天堂

可天堂的软梯至今也没有垂下

还是从前的那个小酒馆

还是几张旧面孔

沙漏的指掌

时间的冷焰

来来来

就饮了这杯酒

对称

有时我感到一只蚂蚁和一头大象是对称的

在天平的两端

蚂蚁高高在上

大象一脸沮丧

无常

蜻蜓在水面交尾

包谷结出了胎盘

苹果红了 菌子熟了

雨像钻石划过车窗

大地青睐八月

万物齐赴天堂

手机叮呤 短信频仍

鲁甸突发6.5级地震

天地突然间

露出了它不仁的一面

人有时候要出去走走

人有时候要出去走走

放下书本 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书看得有些多了

多了就变成了累赘

你要步行 来到河边 或湖畔

总之 你要先往有水的地方走走

水要清澈 干净 你的心

也要清澈 干净 童年时

那些水草还在水底躺着

你也要在草地上躺下来

看云卷云舒 有一片小风

在你的耳朵里 起了漩涡

天空还有鸟吗?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水底还有卵石吗?

这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的问题 福柯兄弟

都替你想过了

你已经没有事情可以做了

你没有给自己画条线

或者 一个圆圈

这已经很好了

时间并不重要

麦子熟了 就会被收割

人是会移动的植物

充满养分的一片树叶

人是会伤感的动物

有时会发很大的脾气

人有时是一个 有时又是一群

没有什么了不起

现在好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

来回地走 你看了看远方

山还在那里

这是春天的一天

漫山的野花都开了

你往山上走去

你往山上走去

告诉我真的生活

从第一次劈柴开始

回忆一下 周遭还剩下了些什么?

鸡舍 栅栏 湿湿的菜地

牵牛花藤爬上了篱笆架

母亲在家中 正为我们准备

一顿美好的午餐

而我则在紧靠邻居家的

一块空地 劈柴

回忆一下 我怎么找到了那把斧头?

一些矮墩墩的木头

何时运抵在了我的脚下?

将木头立稳了

校对 调整步伐 屏住呼吸

斧头扬起

锋利且迅即的一击----

矮墩墩的木头

松香伤口弥漫

告诉我真的生活 母亲啊

当年炉火正旺

苹果花开在了院落

告诉我真的生活

一个劈柴的简单动作

子夜火车

特别不喜欢这样的时刻:客栈,子夜,一声巨大的汽笛长鸣,火车,铿锵锵的节奏,愈行愈远……

小梦被掐断。夜如何其?夜未央……

记忆中的一些人和事纷纷跳将出来,另一种火车开始在胸膛里拉响汽笛,铿锵锵的节奏,愈行愈远……

一个人不论活得多么透彻或多么糊涂,都会在某一时刻,逆甜美,向荒芜……

糟糕的是,这是一个秋天的夜……

糟糕的是,这是一个多么可疑的时代……

糟糕的是,吾非圣贤……

难道非要如此?不过是想得到一场好觉,却动用了一生的时光……

读苏轼《记承天寺夜游》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

解衣欲睡 月色入户 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 遂

至承天寺 寻张怀民

怀民亦未寝 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 水中

藻荇交横 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

何处无竹柏?

但少闲人

如吾两人者耳。

公元二0一一年十一月十五日夜

在装了两层隔音玻璃的书房

读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

——

竹柏远矣

友人星散

灯下寂然

时代之失魂落魄

只鲁布革一人者耳?

春天的汾河

春天的汾河的上空,太阳是白的

——一妇人惊呼。他抬头见,确乎

不仅太阳是白的,空气还是黄的

她还有所不知,汾河水已经枯了——

车过漪汾桥,她似乎未看见

柳树开始绿了,槐花开始白了

这是太原的春天。他忽然忆起两首诗

李白的《太原早秋》;刘彻的《秋风辞》

都写到了汾河。

“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悠悠”及“泛楼船”代表了过去的河流

是一种风度的体现和自然的具体纪录。

然而这一切都不再了

庆幸的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他就生活在汾河岸边,每日涉汾河水来过。

“河水清且涟漪”,这是春天的。

“无边落木萧萧下”,这是秋天的。

夏天来时,汾河水忽然异常凶猛了起来。他永远记得道路被阻断的一幕:一辆行驶在滩涂上的部队的解放车被洪水瞬间卷走,他的一个同学就在车上;后来过了一些天,那同学又回来了,不同的是,他带上了一幅防护眼镜,样子有点像蛙人——

而在冬天,除了白冰,剩下的则是彻骨的冷;而奇怪的是,给他留下极端印象的是,那种冷,并不在手和脸,而是生殖器的冷,呜呼!

还有多少往事能回想起呢?

“乡国不知何处是,太行漫漫使人愁”

离去时 他摘了一串槐花

摊在手心来看,很肥很白的花呀

他凑近了来嗅,就是故乡的味道了。

痛苦是成年人的仪式

痛苦是成年人的仪式

忧伤是少年的一颗心

成年后我茁壮成长

但有时我也会潜回岸边

用松柏的目光

长久地注视一棵柳树

献诗

我们常常告诉对方,自己很好。

这既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犹豫。

我们目送海潮退去

就像知道它的再次升起。

但我们还是暴露出了伤痛,病得不轻。

有一次我目睹全世界的病床

都容纳不下一片月光。

你的哭泣就像是最后一次。

所有的经书都只是一部。

所有的路程都要经历一次往返。

所有的泪水都是咸的。

此生我已打开过多少扇窗户?

然而我能看到的也仅仅是

窗户以外的事物。

雨比上帝孤独

雨比上帝孤独

这么多雨 这么多表达

而上帝假装自足

拒绝说话

2014年11月24日

这一天。有人出生。有人死去。

这一天。有人曾经出生。有人已经死去多日。

这一天。我翻找一张旧唱片。

就像往天那样。

“天使的黑甜梦”

我把它放入碟机。

音乐响起。

操场上走路的人

最初是几个

后来是一群

现在是黑压压的

最初是甩着手往前走

现在都把手背了过来

从后面看

就像行禅的和尚

双手合十

没有面庞

黑压压的

倒着走路

荒城,给WJ

在我读过的

一篇博尔赫斯的小说里

讲述了诗人和国王的故事:

国王一日兴致甚好

邀诗人参观其金色宫殿

沿着迷宫似的回廊

国王令诗人即兴赋诗一首

诗人手捻胡须

手握一把烟斗

用本朝最具磁性的声音

抑扬顿挫地吟哦了出来

据记载。本诗不仅将皇宫

所有宏大和细节

都完美地描述了下来

甚至连青花瓷所散发出的幽光

也毫厘不差地表达了出来

此外。基于对人性的透彻理解

诗人对这个国家和子民的旦夕祸福

亦做了大胆的预言

然后。换来的就是宫殿内部

的一片死寂。须臾

国王一声大叫:

“你夺走了我的宫殿!”

诗人身首异处。

诗篇漫卷秋风。

现在你看到的这座白云和江水上的废城

不啻于寓言中的

诗人的回声。

对自我五官的嘱咐

我亲爱的眼睛

你替我看见

但请不要迎着强光

我亲爱的鼻子

你替我出气

但请不要替我出血

我亲爱的嘴巴

你替我说话

但请不要为我辩解

(活着本来就是一道伤口)

我亲爱的眉毛

你替我分裂

但我拒绝

合二为一

我亲爱的耳朵

你替我立于危崖

左右生出翅膀

但请别飞

春天来了

带我去听花鸣

某一天听人讲述的,关于一个黑的故事

黑衣人

打一把黑伞

在黑色的雨里

洗他黑色的车子

雨越下越大

天空的背景

一片漆黑

黑衣人要趁黑

赶紧把黑色的车子

洗净

黑色的车子

却越洗越黑

直至 黑色的水

从黑色的地面

一跃而起

黑衣人撑一把黑伞

最后一眼目睹

他 以及他黑色的车子

被黑色的洪流

洗得一干二净

通联:云南省昆明市关上国贸路577号自更大厦410室中铁十二局 650200 鲁布革

蒙地诗篇

广子

辉腾席勒之夜

地上的篝火已经熄灭

而天上的篝火才开始燃烧

你醉倒在自己的舞姿里说梦话

星星月亮草叶露水都在看你

只有草地假装睡着了

怀里仿佛抱着十万匹马的鼾声

你看,夜晚的辉腾席勒

忽大忽小,比我们看到的狭小还狭小

比我们看不到的辽阔还辽阔

你听,夜晚的辉腾席勒,忽高忽低

比我们听见的喧嚣还喧嚣;比我们听不见的

寂静还寂静。不信,你仔细看仔细听

——夜晚的辉腾席勒

整夜都布满了失眠的风声

地上的人早已入睡

而天上的神刚开始狂欢

火车经过一个叫巴拉贡的地方

受雇于秋天的邀请

夕阳掠过金色的铁塔、石灰窑、发电厂

并行的高速公路仿佛一直通向天堂

松垮的苞米迎风站立,更多的躺在农具旁

一闪而过的红泥墙,灰屋顶

门前凌乱的山药地

风流成性的平原抱着黄粱美梦

我试着把脸贴在车窗上

冰凉的灼热,就像刚被一根针扎过

火车经过一个叫巴拉贡的地方

一条水渠翻着家乡的波浪

格根塔拉,或杜撰的传说

雷声滚过放浪的牧场

带来雨水,在草尖上跳舞

有时候也带来暴雪,到草根里

翻找马蹄。在葛根塔拉

即使晴空万里,也不得安宁

烈日骑在牛背上,光焰手里握着

滚烫的鞭子。就连风流的母牛

也不敢晃动硕大的乳房

在葛根塔拉,雷声统治四季

雷声响起,乌云竖起耳朵

公羊打架,母羊发情

寂寞的山冈抱起一棵青草

在葛根塔拉,只要有雷声滚动

就有比雷声更霸道的雨水

风雪或提着鞭子的烈日

漫山遍野,追赶一只山羊

杜尔伯特草原的忧伤野史

对于四子王,我知道的不比一棵草多

等风冷静下来,受伤的母马扬起

性感的脖颈。我就会心里一颤

不经历奔驰的梦怎么会有

如此矜持的疼痛。对于一匹马

我知道的不会比另一匹马多

在清晨,我抚摸过母马暗红的鬃毛

清凉,光滑。透过泪水我看见

它眼中的雾霭,望着远处的马群

跑过山冈。在黄昏我亲吻过

母马消瘦的脸颊,像一块金属

热烈的鼻息,溅到我的脸上

对于草原,我知道的不比一匹母马多

雷声滚过山冈,我坐在草地上

草叶歌唱。每一个泥泞里

都有马蹄的吻痕。对于马群

我知道的不会比山冈多。马群奔跑

我坐在草地上,想起母马的眼神

受伤扬起的脖颈。草地颤抖

不经历疼痛的奔驰怎么会有梦

对于四子王,我知道的不比一棵草多

对于一棵草,我知道的不比一阵风更多

二连浩特外传

牧羊人赶来了羊群

草地上啃石头。再高一些

蓝天赶来了白云,二连浩特的头顶

雷声还将赶来雨水,但不会落下

半空中就接到晴朗的消息

扔下一座孤城和瓦砾

再低一些,风暴赶来了沙尘

骆驼混进羊群里,草地上

一起啃石头。再远一些

群山赶来了黄昏,白云换上

乌云的裙子,只是风声压倒雷声

落日亮出了辉煌的胴体

金色的瓦砾上,一座孤城

被空旷拦腰抱起。再近一些

神赶来了夜幕。黑夜的中央

羊圈里做梦的羊群睁大了眼睛

鬼知道,牧羊人会爱上一只母羊

吉兰泰的咸

在吉兰泰,没有一头牛

愿意伸出舌头,舔一舔傍晚的云

就连一块风尘仆仆的石头

都懒得翻身。太咸了

一只鸟宁愿渴死在飞翔里

也不会落在吉兰泰的树梢上

真的不是夸张,我曾亲眼看到

一头死猪漂浮在盐湖上

那么完好如初的死相

简直令人惊讶。不是夸张

在吉兰泰,盐湖就像一个浑身

布满皱褶的女人,有多咸

才能让盐山失去隆起的欲望

真的是太咸了,在吉兰泰

就是看见死猪的那一次

我试着伸了伸舌头,如果能一直

咸下去,我希望爱人的嘴唇

也可以变成一片盐湖

好比在吉兰泰,除了对一粒盐的热爱

还有什么能配得上真正的咸

红柳传奇

如你们所见,旷野沙漠戈壁荒原是我的家

我娶过一条河,后来流走了,再后来干涸了

我养育过成千上万的骆驼山羊,一个也没留住

是我亲手把数不清的野兔沙鼠喂了苍鹰

没错,你们可以嫌我矮小,粗糙,扎手,不起眼

可以随便把我折断,扔弃在身后的荒野里

但正如你们所闻,当你们离去一百年,我早已疯长成一片

又一片肆无忌惮的红柳林。没错,如你们所说

当众多的红柳抱成一团,合为一棵红柳

遮住正午的暴晒,在河边投下坚实的荫凉

当我把流沙聚拢为风情万种的丘陵

白云在苍鹰的脊背上搭起飘渺的帐篷

如你们所想,每逢沙尘里我养育过的骆驼山羊野兔沙鼠

露出一根根美丽的骨头,我就痛恨我还是一棵红柳

等待一场迟迟不肯降临的雪

我怀疑,冬天里住着不止一个老巫婆

心里充满破坏性

却不肯迁就一场雪

一场迟迟不肯降临的雪

足以把野兽逼疯

把院子里的麻雀吃成一群胖子

我心急如焚。满脑子坏念头

比如,我会把卧室想象成牧场

一把火烧光所有的草料

只带着一头牛或一只羊

到山顶上,去度过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但雪迟迟不肯降临。我渴望的堕落

也不在山上。我真想把冬天从四季里取消

我不信,必须有一颗破坏的心

才能在中年等待一场雪

并在等待中爱上你,然后失去你

日暮时分,在戈壁上等待风声停下来

你看,空旷多像我们的后半生

没有起伏,也没有遮拦

一眼望去的平坦。不能说

杂草丛生的戈壁上只有荒芜

那沉静下来的黄昏,正在为落日

收起一天的光亮。还有那么多

无法照耀的角落,就让

迟暮的风声去弥补吧

很快,旷野要归入暮色

流星将会见每一块孤僻的石头

如果你仍有足够的兴致

可以安排月亮在天上散一会儿步

到草窠里,劝阻一群蚂蚁

为争夺一颗沙砾发动的战役

但是现在,暮色四围之前

我们只需要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浑身沾满泥土和尘埃

在戈壁上,等待风声停下来

响沙湾,如果可以安静下来

当然,疲倦的骆驼不会同意

响沙湾有多么了不起。一堆夸张的

流沙堆起来的尖叫。库布齐以东

月牙状的小沙丘,成为神奇的制高点

引来青蛙,不知名的虫子,汽车和飞机

合奏一曲鬼魂才听得懂的交响乐

其实,只要一声霹雷就能摁住

滑翔的屁股,但有甘泉涌出

传说必然失控。一粒沙子一张嘴

仿佛胸腔里跑马,十万只风箱塞满了耳朵

除了永久的轰鸣,谁会相信

疯狂的下面,还埋葬着一座古庙

响沙湾,如果有朝一日安静下来

我将告诉领头的骆驼,那尖叫的谜底

四合木旁白

这就好比骆驼的胃里能打铁

或者沙漠里,蚂蚁在偷练八卦掌

没抱过恐龙不要紧,要是

没暗恋过荒原,你就不懂它

它有浑身的刺,但开不扎人的花

假如石头也花心,不知道

石头是否会娶回一株四合木

到了夜晚,亲昵的叫它活化石

是的。作为戈壁滩最古老

最不起眼的植物,它曾与寂寞

秘密签约:谁能找到骆驼胃里的铁

谁就能拔掉它身上性感的刺

沙尘暴来了

从远处扑来 十万吨流氓沙子

尘土弥漫 飞扬 天空的反应机制迅速

全局性变暗 路上 街上 谁也看不见谁

感觉满世界就你一个人 沙子抽在脸上 生疼

最郁闷的是 这已经不是淳朴的 皮肤一样的尘土

不用香皂 就能洗掉的气息 夹杂着汽车尾气

污垢和油腻 甚至还有尿液的味道

假如你还有兴致睁开眼 看到这些景象

你会发现 比漫天飞舞的塑料袋 纸屑 菜叶

还凌乱的是你此刻的心情 沙尘暴

我们所遭遇的沙尘暴 也不是曾经所经历的

那种猛烈的 歹徒式的 土匪般的

干净的 霸道的 纯粹的 风暴裹挟的

前所未有的自然潮汐 转化到体内

就是一次蓬勃的生命奇观 惊恐 畏惧

裤裆里不经意的勃起 像月经 像童年的梦遗

关于洞房之夜失败的经典刺激与体验

但这是对后沙尘暴时代最吊诡的美学变异

你像一片纸鸢 穿过两栋楼房之间的

草坪或垃圾 既不能高过尘埃 也不能落下来

必须保持飘的状态 在楼顶上学会平衡的

技巧 比沙尘暴更放肆 更鲁莽

带着满身油脂 污垢 肾结石和早泄

如同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卫生巾 一直往上飘

无知 腥臊 自暴自弃 唉 这鬼天气

八问丁香

丁香,隔着一扇窗子

相处了这么久,一直想问你

你开花的时候,为什么我在发呆

本来是紫色的花,为什么

看上去比初恋还粉白

就在刚才,我看到有几片

花瓣从树上飘下来,那吸引你的风

为什么会吹动我的心跳

丁香,为什么在远处

你的芬芳那么热烈,面对面

却只有寂寞的暗香

呼吸着一样的晨曦和雾霭

为什么你越翠绿,而我越疲劳

如果尘埃能够再降低一点

我可不可以走过肮脏的草坪

去抚摸一下你性感的蓓蕾

丁香,万一哪一天

我不小心打碎了身体的药罐

能否请你把我胃里储存的虚火

从晒干的花蕊上摘掉

最后,我想替小区的蜜蜂

采访一下你,除了甜蜜

对于春天,你还有什么样的心愿

丁香,你不用回答。

再问丁香

阴霾和晴朗,春天这枚硬币的两面

一边如果在绽放,另一边

肯定要枯萎。花谢了还可以入药

但结果可不像风吹那么容易

树叶翻飞,为什么我不再纷乱

上午的阳光很快接纳了乌云

在你低垂的花蕾下面,我看见

爱情远去,而爱正慢慢向我走来

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能够

说服花粉,与多情的蝴蝶签约

和蜜蜂达成一份甜蜜的协议

可是繁花如锦,为什么我还要抓着

香气中散发的一丝寂寞不放

窗台上,树影每移动一下

我就感到春天的发条又拧紧了一下

阿尔巴斯

我就知道,一说阿尔巴斯

你的眼里会蹦出一群山羊

白毛,大眼,粗腰,肥臀

一只一只扭过山坡。只要牧羊人

从云端取下鞭子,傍晚立刻

就会安静得像等待暴雨的俘虏

我从山上下来,草叶上沾着雷声

树枝挂着闪电。我就知道

一说阿尔巴斯,在你的眼里

黄昏不过是一吨煤,而晚霞也

不过是一火车皮焦炭。当牧羊人

从羊群耳边收回嘹亮的鞭子

我就知道是你,阿尔巴斯

如果再给落日喂一把青草

落日也会变成一只肥硕的山羊

阿尔巴斯夜话

山坡上,风在揉眼里的沙子

夜幕降临。一想起山沟里

我们曾经埋葬过的月亮

月光还会在井架四周弥漫

从孤独的一侧看,月光仿佛

走钢丝的艺人,但在寂静的眼里

也许是一万只提着灯笼的鸟

在夜晚乱撞。没有说不清楚的

小秘密,只是时间一久

连风也忘记了,我们从哪里来

坐在山坡上,比夜色更经不起

推敲的,是我们向月光借来的背影

有时候像两只山羊,有时候

像一堆凌乱的石灰石。鬼都知道

阿尔巴斯的夜晚,不会迁就

一轮在井架上怀旧的月亮

如果我们愿意向孤独低头认错

石头将搂着煤的腰回家

如果我们还愿意向寂静学习

原谅的美德,风抱紧荒凉的矿山

广子,内蒙古人。主要写作诗歌、随笔。出版诗集《往事书》等。

通联:呼和浩特市通道南街北门邮局1号信箱 郭广泉收

邮编:010030

邮箱:guangzi70@163.com

电话:15847771157

主持人的话:

关于鲁布革的诗,很欣喜我的同代人已经有了这样质朴、清晰的风格。不是冷漠出尘的质朴,而是从生活里几进几出后的质朴;不是清汤寡水的小清新,而是沧桑之后的淡定。也不是什么都看透了,更大的困惑永远是“告诉我真的生活,母亲啊 ”,永无止境。

而如果有一种被称为“地方主义”的诗歌,广子的“蒙地诗篇”应该就是了。在这样一个一体化的时代,所谓“地方”,往往意味着边疆、外省、僻地、少数等等带有些陌生性、异质化的东西。广子的这些诗篇里除了爱,更多的是闪耀着这些陌异的色彩。

——朵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