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做一棵骆驼草

文/关 迪

我也要做一棵骆驼草

文/关 迪

姥姥和妈妈就像骆驼草，不管生存环境多么恶劣，只要有一点机会，

就要顽强生长，拥有着戈壁上最顽强的生命力。

刚进入单位的头两年，经常被人问起老家是哪里的，我总是乐呵呵地回一句：“酒泉的，卫星发射中心就在我们那里！”随着神舟载人飞船的一次次成功发射，酒泉这个名字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每当说起那里，我的心中总是充满了幸福喜悦之情。

1965年春，“三线建设”如火如荼地开展，原先位于大城市的工厂和人才进入西北山区，我的姥姥姥爷带着他们年幼的子女，喊着“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口号扎进了西北的大漠荒野，定居甘肃酒泉地区。从此开始了风餐露宿、肩扛人挑建设三线的生活。

小时候，姥姥常常跟我讲，那个时候矿上的人都没饭吃，饿得不行了就啃树皮，有的人还吃皮带。那一年，我的母亲4岁。他们能吃的最好的粮食就是棒子面。姥姥说，现在你们的生活老好咯，是幸福的一代。

姥姥原是部队的一名卫生员，分配到酒泉工作站的一个卫生所工作，后来因为矿区闹鼠疫，很多人染病，姥姥又被调去前线矿区。那个时候医疗条件普遍差，前线的就更差，黝黑精瘦的姥姥跟男人一样有干劲，一个人一天走几十里地。

姥姥说，一路上到处是戈壁沙丘，地上长的都是骆驼草，没有干粮，没有水，没有村庄，没有人烟，运气好的时候能吃到几颗沙枣或沙葱，为的就是能多去几个矿上看看生病的工友，能送去几个药片和几声亲人的问候。

我问过姥姥：来大漠您后悔吗？姥姥说，生活虽苦，但是我们有光荣的使命。再艰苦的日子只要想想未来，想想孩子们，就觉得是值得的。那一刻我能感受到姥姥的言语中充满幸福。

在我的印象中，姥姥就像一棵骆驼草，为了应对艰苦的环境，外表纤细瘦小、满身荆棘的它们将根深深扎进土里。不管生存环境多么恶劣，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要顽强生长，拥有着戈壁上最顽强的生命力。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就是一个城镇，位于沙漠深处。我的妈妈曾是那里的一名医务人员。每年的秋天是妈妈最忙的时候，她一个人负责基地近千人的血检工作。一忙就是好几个月，最忙的时候，一天都看不见妈妈的影子。我睡觉醒来问姥姥：妈妈呢？姥姥总是说：妈妈上班挣钱，给你买奶喝。

周末的时候，别家的小孩都去城里玩了，买回来新鲜的小玩意，只有我守在门口等着妈妈回来。一次次失望地等待，让我心生埋怨，甚至把妈妈一直珍藏着的一张结婚照片剪坏，作为报复。妈妈回来，我在一旁倔强地看着，等着她来收拾我，结果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

我记忆里还有一次央求妈妈带我去城里玩，不管她怎么哄我，我就是不搭理，一个劲儿地哭。妈妈拿我没办法，只好任我在卧室里哭。过了一会她在我身边坐下来，拿出一张纸吸引我的注意：“瞧瞧，这是什么？”那张纸在她的指尖变成了一只小老虎，可我却一把抓起折纸，使劲扔到了地上，再也不搭理她了。

记忆中，那个时候，妈妈的脚踝每晚总是肿得跟馒头一样，脚踝往上有一大块紫得发黑的伤口，不时地往外流脓，我躺在床上看妈妈揭下结了脓痂的纱布，又用新的纱布包上药，再重新敷上。

一开始我看了都害怕，心里像针扎一样疼，后来就总是问妈妈，这个什么时候长好呀，妈妈的回答基本都是明天就好了。可是日复一日，妈妈的药一换就是很多年，直到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这是妈妈生我后落下的病根。偏偏就在我刚出生的那一年，我的爸爸抛下了我和妈妈，离开了大漠。从此，妈妈一个人张罗着里里外外。

大家都说她是女强人，可我经常看到她大把大把地吃药，身体越来越不好，几次被送进医院。每次住院，姥姥坐在病床前照顾妈妈，总是打趣地说：“老了老了该享福了，怎么反过来成了白发人照顾黑发人了！”

妈妈腿上的病叫做静脉血管栓塞，很难好，坐久了、站久了或者走路多了，伤口都会加重溃烂。我终于开始理解妈妈，也更加心疼妈妈，再也不闹着去城里玩了。每次看到妈妈蜷缩在走道角落里煎药的身影，我一边塞个小凳子给她，一边凑上前去搭话：“这又是从哪寻来的土方子呀？”她总是笑而不语。

妈妈从来没有因为病痛耽误工作，这些年的坚持让我对她肃然起敬。也许是继承了姥姥的性格，妈妈也有着骆驼草一样坚毅的品质，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要顽强生长，只要有一点希望，就要坚持下来。

妈妈在岗的几年里多次被评为“三八红旗手”和“先进工作者”，可是我从没见妈妈拿回奖励。每次问起妈妈：“评上了先进怎么没有奖励呀？”妈妈说：“那些东西咱们家都有，用不上，给刚来这边工作的阿姨了。”我看到妈妈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

虽是一个人带我，妈妈从没放松过对我的要求。有一次我画了一张梦想遨游太空的画被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丛书收录，妈妈发现了我有这方面的特长，便找了老师指导我绘画。从此，每个周末不论刮风下雨，她都坚持送我去老师家学画。

记得有个大雪天的早上，天黑漆漆的，妈妈依然从暖暖的小被窝揪出我来，顶着漫天的风雪用车子驮我去学画，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车子骑不动了，就推一阵，再骑一阵。我小声地央求妈妈：“太冷了，今天不去行吗，我在家多画几张补上。”妈妈毫不不犹豫地说：“不行，想画画，这点苦都吃不了哪行啊，坚持才能成功。”

独自上大学的日子里，一遇到挫折我就想起妈妈。她的样子，她的话语，激励着我一次次坚持下来。毕业后，被航天系统录用的那天，我给姥姥打电话，激动地冲着话筒喊道：“我被航天设计院录用啦，我要设计航天城的梦想可以实现啦！”那一刻，我真的是无比幸福。

为庆祝姥姥的80岁大寿，我带着快满两周岁的女儿回家探亲，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汽车在戈壁上飞驰，女儿一会指着地问我：“妈妈，那是什么呀？”我说那些是骆驼草。一会她又指着远处高耸的发射塔架问我：“妈妈，那是啥？”我说航天城就要到咯。女儿大声地呼喊着：“航天城，航天城！”

航天城，也许这就是我的幸福情结。在这样一个幸福的时代，我也要做一棵坚忍的骆驼草，扎根航天，放飞梦想，为祖国的航天事业保驾护航。

（作者单位：航天科工七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