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
“高冷”阿维拉的圣女
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在退位仪式上说:“我和上帝说西班牙语,和女人说意大利语,和男人说法语,和我的马说德语……”这是他的独创,还是对传说的一种借用?很难说。对此的解释是:西班牙语有一种柔和复古的腔调,因而被誉为“最接近上帝的语言”。我不懂西班牙语,对此感受不深。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诸如此类的说法倒是讲出了西班牙这个国家与宗教密不可分的关系。宗教,是观察西班牙历史和现实诸多问题的一个窗口。我的第一次西班牙之旅即是以宗教开始的,由精神世界入手。
马德里以西115公里的小城阿维拉(Avila),在2015年成了许多虔诚天主教徒前往朝拜的一座“圣城”——500年前,天主教世界里著名的圣女特蕾莎(St. Teresa of Avila,也有译作“圣女大德兰”)就诞生于这座小城。西班牙方面今年为此策划了一个特别的“圣女特蕾莎之路”。“圣城”阿维拉是它的起点。
有6万人的阿维拉对中国人来说有点陌生,在西方人眼里其实也有点“高冷”——这座建造在海拔1131米的小城,是西班牙海拔最高的省会城市;它建立在一座岩石山上,四周一片荒野,褐色、干旱的土地,没有树木,散落着巨大的灰色巨石,“冷”也是它的常态。从暖风和煦的马德里一来到这里,马上就被这里的风吹了个下马威。
与凛冽寒风一同扑面而来的,还有这座小城浓厚的历史感。在这里可以看见欧洲保护最好的中世纪古城墙,城墙基石多为灰色花岗岩制成,尽管取材大小不同,但石缝间衔接完美。其实这些城墙最早可以追溯到罗马人时期。714年,阿维拉被摩尔人占领;1088年摩尔人被驱逐后,国王将一批西班牙最优秀的骑士调遣到此,他们立即动手开始修建一个军事重镇所需的一切防御工事,历时9年才完工。于是这座高度40英尺、具有9道城门和82座城堡的2.5公里长的防御城墙成为中世纪防卫建筑的典范。阿维拉也因此而有了另外一个称呼:“城墙之城。”
1985年,阿维拉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其入选的两项重要标志,其一,这是座保存完好的中世纪古城墙,另一个便因其是天主教加尔默罗会得以复兴的圣女大德兰(Teresa of Avila)的出生地。
1515年,特蕾莎出生于阿维拉。她父亲的第一个妻子生了3个孩子之后去世,他又续娶,生了9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特蕾莎。特蕾莎14岁时,母亲过世。20岁那年,特蕾莎不顾父亲反对,执意进入阿维拉的加尔默罗修道院。
之前买过一盘歌剧《加尔默罗会修女的对话》(Les dialoges des Carmelites)的DVD,肃穆的黑白背景、一脸虔诚的修女……加尔默罗会前身是十字军东征期间意大利人贝托尔德和一部分朝圣者于1155年左右在巴勒斯坦加尔默罗山创建的隐修院……当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开始时,教会成了被冲击的主要对象:革命者先是颁布法令没收一切教会财产,之后又颁布了全部教士还俗的法令。加尔默罗会同样在这个行列里。但是,大批虔诚的教士宁愿被送上断头台还是拒绝了这一系列的法令。法国作曲家弗朗西斯·普朗克(Francis Poulenc)正是以此为背景,在1956年创作了《加尔默罗修女的对话》这部颇具历史意义的歌剧。
加尔默罗会最初的会规要求会士安贫、守贞、服从、静默、斋戒。但是到了特蕾莎的时代,风纪松弛。种种现象让特蕾莎萌生了改革教会的想法,她后来修订了戒律严谨的“赤足加尔默罗会”会律,信徒们即使在冬天酷寒的阿维拉,也都不穿鞋子或者仅穿不能保暖的鞋子,以此来感受身体的痛苦,磨炼意志。1562年,特蕾莎在阿维拉建立了一座新的修道院,推行她的戒律。当年修女特蕾莎改革的成功使她成为16世纪欧洲最知名的女性之一。特蕾莎终其一生,在西班牙陆续建立了16个加尔默罗派修道院,使一度衰落的加尔默罗会得以复兴,也因此在宗教史上享有盛誉。
1582年10月4日,特蕾莎在离阿维拉不远的小镇Alba de Tormes去世,享年67岁,在那个时代这也算是高寿了。特蕾莎死后,迅速成为罗马教廷钦点的圣女,她遗体的一些部分被信徒们取走,希望借助她这具“圣体”,获得与上帝更加接近的机会。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保留在小镇的Anunciacion修道院里,所以这里也成了许多教徒们必然的朝拜之处。
圣女大德兰无疑是天主教世界的一座巨塔。值得一提的是,特蕾莎的母亲出身良好,生前喜欢读小说,这对特蕾莎也产生了深刻影响,从某个角度说,她是那个时代鲜有的可以独立阅读、独立思考的知识女性,即使没有宗教,她也是那个时代女性的荣光。
托雷多的世外桃源
托雷多规模不大,塔霍河(River Tagus)环抱着半个城市,形成一个天然的军事要塞。中世纪的托雷多,是一座拥有20万人的城市,既是西班牙的首都,也是欧洲重要的政治、文化、商业和手工业中心之一。可是险峻的地势也限制了它的规模,1561年腓力二世迁都马德里,托雷多结束了它的辉煌岁月。
也许要感谢这政治中心地位的旁落,使得托雷多相对完整地保留了当年的历史风貌。这里的街道像西班牙许多城市的小巷一样,幽深曲折,每一条小巷都各有风情,错落有致,十分幽静,大块青砖铺就的路面叫人沉静,沿路时不时撞见橱窗华丽的精品小店或火腿挂了满墙的小餐馆,更添了些许情致。这里没有一栋现代化建筑,全是古香古色的民宅,整个城市显得雅静古朴。穿梭于狭长的小巷之间,总是能够看到融合了阿拉伯和罗马风格的穆德哈尔式或哥特式教堂、清真寺、西哥特或古罗马时代的房屋、犹太教堂或是文艺复兴风格的宫殿。1987年12月,托雷多市因其独特的城市风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了人类文化遗产城市的称号。
在托雷多最特别的经历,是住在Convento de Carmelitas Descalzos修道院里。这家同属于加尔默罗教派的修道院隐藏在一个幽长小巷的尽头,紧紧锁住的大门,一副将不远处的红尘世界决然拒之于外的姿态。进得修道院,才发现这里别有天地,修道院后面有一大块开阔地带,站在上面,小城风景尽收眼底。
如果不穿教服,提多(Padre Tito)神父就是典型的理工男的形象,安静、温和,想象中的神父似乎长着一张“乐于倾听”的脸,或一副洞察世事的神情,但提多神父却总是一副神情寡淡的样子。问他有关宗教或个人经历的问题,他的回答也是寥寥数语,能少则少。
神父最后有点漫不经心地提及,他是学古画修复的。见我们好奇,他带领我们七拐八拐,到了教堂角落里的一个房间,里面满是各种神像和油画作品。工作室墙上还引人注意地挂了一幅祼女油画,神父用他惯用的波澜不惊的语调说:这是我的作品。神父很快穿上白色工作装,戴上眼镜护罩,从容不迫地工作起来。在这个环境中,他显然更从容自在。神父指着工作室一座雕像解释说,这是来自其他修道院的雕像,缺了一条腿,他用类似的材料将之补全。不经他提醒,还真的很难看出来修补的痕迹。指着工作室堆得满满的雕像、油画,神父用他依然平淡的口吻说,这里堆放了来自全西班牙境内的修道院待修复的作品。
我们在修道院的房间,平素并不对外,如果不是这次借了圣女大德兰的光,恐怕很难有这样一次机会。房间并不大,但整洁素雅,一进去,人也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过对于我们这些俗世之人来说,这里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好适应的。在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吃完晚饭时间已经不早,沿小巷拾阶而上回到修道院门,按了半天门铃,守门的西班牙老爷爷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之后就走了,把我们留在空旷、沉寂而漆黑的修道院里。凭记忆按电梯上楼,走上长走廊,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房间,夜间的修道院里又没有任何光源,只好用手机微弱的光来寻找出路……最后,还是壮着胆子沿来路回到门口,又按门铃把老爷爷叫醒,比画半天,他才明白我们的意思。一脸苦笑着把我们带上楼,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房间,一场修道院惊魂方告结束。
浪漫与辉煌
我的第一次西班牙之旅路线比较特别,从圣城阿维拉出来向西到萨拉曼卡,再沿西班牙腹地一路向南,沿途的风景不同于诸如巴塞罗那沿海城市那样热烈、奔放、时尚,却难得地体验到西班牙文化中虔敬、古朴、淳厚的一面。
位于西班牙中部的萨拉曼卡(Salamanca)是一座文化古城,这里最引以为自豪的是阿方索九世在1218年创办的萨拉曼卡大学,它与巴黎大学、牛津大学和博洛尼亚大学(意大利)并称欧洲最古老的大学。萨拉曼卡大学的老校区散发着幽幽古意,看着衣着光鲜、活力四射的青年男女在这座有800年历史的学校里穿行,别有一番感慨。
可以说,萨拉曼卡拥有的是一种古典主义的浪漫气质。这种气质在萨拉曼卡大教堂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座气势恢弘的教堂其实由新、旧两部分构成,二者相互重叠。罗马式风格的旧教堂(Catedral Vieja)始建于1150年。新教堂(Catedral Nueva)始建于1513年。此时,哥特式风格在西班牙已现衰落,开始与文艺复兴式建筑风格相融合,从而诞生“银匠式风格”。但是为了与旧教堂的风格相融合,新教堂仍然更多地保留了哥特式风格,所以也有人夸赞它为“哥特式最后叹息”。新教堂正面入口,那些被评价为“银匠式杰作”的浮雕,也吸引了很多游客一边驻足观看,一边感叹连连。这些雕刻精巧细密,沉着中见奔放,浑朴中见细密,造型变化很多,装饰丰富细腻。在落日余晖或夜间的灯光照耀下,它们更绽放出令人惊叹的美感。
关于这座大教堂,还有一件有趣的事:中国一家大型电视台在一期节目里连连惊叹说,在西班牙萨拉曼卡市“一个远古大教堂”上发现了神秘的太空人浮雕,“该图案让游客们产生了许多遐想:有可能在1000多年前太空人能够穿越时空隧道”;除了神秘的太空人,浮雕当中还出现了手拿冰激凌正准备吃的狮子,“这种带三个球的冰激凌暗示,当时的制冷技术也已经相当发达了”。
站在萨拉曼卡新教堂门口,从一大片眼花缭乱的浮雕图案中寻找这个太空人和小狮子,的确成了来自全球各地游客们的一种新游戏——经导游一再提醒,我才从北大门边上距地面约2.5米高处的装饰浮雕中找到了身着宇航服的小太空人。咦,这是怎么回事?见大家都惊诧莫名,卖足关子的导游心满意足地收拾起神秘之色,微笑着揭开谜底。原来1992年,大教堂进行了重修。新时代的建筑师淘气地加上了这些小元素,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而它们竟又成了新教堂传说的一部分——经常在门口看到不同人群,先是集体沉默地仰头寻找,然后人群中突然爆发欢乐的一声,第一个发现的人欣喜若狂地指着目标,由此形成新的乐趣。
离开古朴典雅的萨拉曼卡,沿着西班牙的腹地肆意驰骋,一路享受着变换的风景,丝毫没有感觉驾驶之苦,便已到达塞维利亚界内。宽阔笔直的林荫大道,毫无遮掩的热辣阳光,便立即感觉到一股迥然不同的风格。感谢临行之前朋友提供的漫游宝,虽身处异国他乡,却仍可以通过这个小机器,随时联上互联世界,靠着它的指引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找到了颇有异域情调的宾馆。
爱上塞维利亚还需要理由吗?仿佛猝不及防,就被这风情万种的城市撞个满怀。就像它最为著名的西班牙广场,纵然之前在无数照片上领略过它的风情,但亲眼所见,还是被它的壮阔及绚烂之美震惊;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地,这个城市随处都是风景,生活在这个风景里的人一副随意散淡的样子,路边咖啡馆,街头阳伞下,随处都可以见到悠闲自得的人。
塞维利亚这座城市所洋溢的浪漫气息,是不同文化和历史在这里狠狠交织发酵才能产生的。作为西班牙唯一有内河港口的城市,塞维利亚先后被罗马人、西哥特人和摩尔人占领并统治了约1000年。11世纪,摩尔人的最后一个部落在此建立了独立王国。1248年,卡斯蒂利亚国王斐迪南三世在“光复战争”中收回该城,赶走摩尔人,开始兴建工程浩大的船坞和城堡,塞维利亚从此开始走上繁荣之路。
除了虔敬,西班牙的故事里还有黄金、热血与野性。而塞维利亚正是它的缩影。
1492年8月3日,在塞维利亚旁边的帕洛斯(Palos)港,哥伦布登上旗舰“圣玛丽亚号”的甲板,下达出航的命令。三条船往大西洋深处驶去,开始了人类从未有过的远征。70天后,到达了完全陌生的新大陆。
新大陆的发现,给西班牙带来了广阔的未来空间。此后一个世纪,满载着黄金和香料的西班牙帆船在海面上不断穿行,在全球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卡斯蒂利亚的旗帜在飘荡。西班牙赢来了它的黄金年代,在这个黄金时代中的帝国权力重心并非远在内陆的马德里,而是塞维利亚。当时塞维利亚一港之富,就可与欧洲一小王国匹敌。
瓜达尔基维尔河边的黄金塔,也是塞维利亚的一个地标。这座阿拉伯风格的12边形堡垒形建筑,因为用铜做顶故称之为“黄金塔”。当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并掠回大量的黄金白银。其后的两个世纪,印第安人的黄金源源不断地从大西洋过来,沿着瓜达尔基维尔河,在这座塔下卸货入关,黄金塔之名也由此而来。据统计,从1502到1660年,西班牙从美洲得到1.86万吨注册白银和200吨注册黄金,到16世纪末,世界金银总产量中有83%被西班牙占有。到16世纪中叶,西班牙的殖民势力范围已扩大到欧美亚非四大洲,成为盛极一时的世界霸主。
这也难怪那个时代的著名文人,都把塞维利亚当作他们故事的背景:这里演绎了《卡门》的爱情故事,这里的监狱里诞生了《堂吉诃德》的伟大角色,还有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罗西尼的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后来在街头闲逛时还特别注意理发店的招牌,一直纳闷为什么没有理发店索性就以这个为名字呢,多好的招牌。拜伦在《唐璜》里就这样说过:“他出生在塞维利亚,一座有趣的城市,那里出名的是橘子和女人——没有见过这座城市的人真是可怜。”塞维利亚,是西班牙这段黄金岁月的最佳见证。
塞维利亚大教堂的门前永远排着长队,对来自全球的游客来说,这里最具吸引力之处,是四个神情肃穆的古铜色士兵雕像抬着航海家哥伦布的棺椁。这四位抬棺者代表西班牙最早的四个王国:卡斯蒂利亚、莱昂、纳瓦拉和阿拉贡。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尔手持一根长矛,长矛上穿着熟透的石榴,表达在精神物质上支持美洲探险的女王对哥伦布的敬意。
享尽身后哀荣的哥伦布生前却晚景凄凉。他在最后一次美洲之行中才找到了一座金矿,而那时他已经失去了西班牙王室对他的信任。1506年初,回到塞维利亚的哥伦布已疲惫不堪,双目几乎失明。5月20日,贫病交加的哥伦布在西班牙北部一个小旅店里去世。哥伦布死后,其遗体先是安葬在西班牙,后来又被转移到圣多明各的殖民城(位于现今多米尼加共和国的圣多明各);1795年当法国占领整个西班牙岛,哥伦布的遗骨又被转移到古巴的哈瓦那。古巴在1898年的美西战争后独立,哥伦布的遗骨又被转回到塞维利亚的主教堂里。
2006年5月20日,是哥伦布逝世500周年纪念日。西班牙研究人员宣称通过DNA检测,证明西班牙找到的哥伦布遗骨确实是哥伦布本人的。但他们的解释遭到圣多明各方面的不满。他们说,西班牙研究人员的新发现不可信。哥伦布的遗体从未离开过多米尼加——如此热火朝天的争论,也证明了人们对这位航海时代大英雄的景仰与热爱吧!
1519年,塞维利亚又成为另一个人类壮举的发生地——得到了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资助的麦哲伦,带着5艘船和265名船员,从塞维利亚开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环球旅行。此时的塞维利亚港已成为世界第一大港,在瓜达尔基维尔河的两岸会聚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航海技术。1570年,塞维利亚的人口超10万人,已经赶上了罗马这些欧洲大城市的水平。令人感叹的是,当年从美洲运来的金银通过西班牙王室的转手而被重新分配到整个欧洲,成为其他国家的资本,但它并没有给西班牙人带来好运。17世纪,西班牙从强盛的顶峰跌落下来,成了西欧最贫穷的国家。仅仅在一个世纪之内,国势如此大起大落,这在世界史上也是罕有。
格拉纳达的阿拉伯印记
从塞维利亚驱车前往格拉纳达的路上,前方的路牌上不时跳出“MALAGA”(马拉加)字眼,可惜只能在疾驰的汽车里短短注视它几秒钟,心里默念着下一次西班牙之行,一定要去造访这个诞生了毕加索的明亮的海滨小城。
“没有一个城市,像格拉纳达那样,带着优雅和微笑,带着闪烁的东方魅力,在明净的苍穹下铺展。”雨果盛赞的城市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711年,阿拉伯帝国的军队渡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西班牙。这些阿拉伯人被称为柏柏尔人,又被称为撒拉逊人或摩尔人,大体上都是“北非的穆斯林”的意思。西哥特国王罗德里格虽身穿红袍,头戴金冠,乘着象牙车亲抵战场,却敌不过骑着长尾小马、挥舞着短矛或弯形大刀的阿拉伯人。西哥特的军队很快败下阵来,国王死于乱军之中。骁勇的阿拉伯军队占领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一直杀到西法边境,但被阻击于比利牛斯山以南而未能进入法国。摩尔人占领了几乎整个西班牙的中南部,建立了一个庞大、强盛的阿拉伯国家。
可在那时,西班牙人并不甘心失去他们的领土,双方开始了绵延几个世纪的拉锯战。摩尔人的地盘不断缩小,到了13世纪,只能偏安于南部一隅,不得不定都于格拉纳达。
机遇最终降到了西班牙历史上另一位传奇女性——伊莎贝拉(Isabel)身上。伊莎贝拉是卡斯蒂利亚国王胡安二世和葡萄牙公主的女儿,是位思维敏捷又意志坚定之人。继承王位的长兄想把她嫁给葡萄牙鳏居的国王阿方索五世,而极有主见的伊莎贝拉偷偷与品貌出众、英勇善战的阿拉贡王子斐迪南私定终身。1469年,两人成婚。10年后,他们先后继承各自王国的王位,两个国家正式合并,实现了西班牙的统一。在他们两人的联合治理下,西班牙的国力逐渐增强,而西班牙的王权也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伊莎贝拉是位狂热的宗教分子。此时,这位拥有强大王权的女王岂能容忍摩尔人仍安然置身于伊比利亚半岛?两位国王亲率大军压境,经过8个月的围困,格拉纳达弹尽粮绝。
1492年1月2日,格拉纳达的摩尔人献出城池。欧洲所有天主教教堂钟声长鸣。“晨曦照耀着格拉纳达”,历史学家用这样饱含诗意的语言描述这一刻。这一天,伊莎贝拉终于胜利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对格拉纳达最后围城的营帐里,伊莎贝拉女王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就是野心勃勃的哥伦布。在此之前,他游说葡萄牙、英国、法国君主不成,最终来到了西班牙。而此时的伊莎贝拉女王正是踌躇满志、豪情万丈,与雄心勃勃、带着一腔热血的哥伦布一拍即合。于是,1492年,西班牙仿佛突然之间成了世界的中心。他们向世界证明了自己的血性和野性。
作为摩尔帝国在伊比利亚最后邦国的首都,当年格拉纳达也迎来了众多的艺术家、商人和学者,这里成为伊比利亚伊斯兰王国的文化中心,人口也剧增至40万人。
要想知道摩尔人曾创造了多么精致的文化,肃穆地伫立于格拉纳达城的阿尔罕布拉宫(Alhambra Palace)是最好的见证。
到格拉纳达,不去参观阿尔罕布拉宫,简直是失去了此行的全部意义。最早听说“阿尔罕布拉”这个名字,还是来自吉他曲《阿尔罕布拉的回忆》,这是被尊称为“近代吉他音乐之父”的西班牙著名吉他作曲家兼演奏家弗朗西斯科·塔雷加的一首最有名的代表作品。那一串串音符,仿佛在诉说着安达卢西亚山地间发生过的一幕幕史海沧桑……据说塔雷加在傍晚来到阿尔罕布拉宫,因眼前的美景而惊叹,因此写下此曲,表达摩尔人远望故土却无法回归的惆怅。
因为参观的人多,阿尔罕布拉宫采用预约制,所以必须按照指定时间入场,否则便会错失与这文化瑰宝亲密接触的机会。幸运的是,当天的午餐也被有心地安排在阿尔罕布拉宫脚下颇负盛名的帕拉多(Paradores)酒店。总经理Juan Carlos Sanchez Galvez不无自豪地带我们参观这座本身就是珍贵历史遗迹的酒店。站在餐厅院子里就能看到当年摩尔人留下的那些建筑物,品美味佳肴之时,感怀历史沧桑,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俯卧在格拉纳达东南部的太阳山脊上的阿尔罕布拉宫(Alhambra)有“红堡”之称,指其建筑外墙多用红色砂岩。阿尔罕布拉宫代表了西班牙摩尔艺术的顶峰,甚至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建筑之一”。
阿尔罕布拉宫里最负盛名的当属“狮庭”(Palace of the Lions)。狮子庭院由列柱支撑起雕刻精美考究的拱形回廊,它按照黄金分割比加以划分和组织,其全部的比例及尺度都相当经典。中央有12座大理石狮子雕像和大喷泉。整座宫殿美轮美奂,观赏其细部,天花、墙面、柱面纷繁复杂的纹饰,从墙面蔓延到头顶,每一个都那么精细。
夕阳时分的阿尔罕布拉宫静谧安详,也许大家都被这里的美震慑住了,只愿徜徉其中尽享其美,而不愿用语言来惊扰它。寂静的庭院中,布满精美的石膏浮雕图案的柱廊完整地映在池水之中,倒影随风摇荡,如同一个绮丽的梦。漫步狮庭,让人再次感叹几个世纪前的摩尔人仿佛都是几何学的大师,简单的图形被他们演绎出无限种变化,造就出如此繁复精美的庭院,即使是现代人也难以超越。时光并没有掩盖其曾经惊艳的容颜,相反,沧桑的历史反倒使它更迸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前往阿尔罕布拉宫的三岔路口,还有一座叫“美国旅馆”的地方,这就是华盛顿·欧文当年曾经居住的地方。如果不是他,阿尔罕布拉宫之美也许更晚甚至可能不会被外界所知。在征得当时西班牙格拉纳达总督的同意之后,华盛顿·欧文住进了阿尔罕布拉宫,热爱历史的他沉迷于那段金戈铁马的往事,最终著成了《阿尔罕布拉宫的故事》。正是这本书,让包括西班牙人在内的世人重新发现、认识了昔日王宫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