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
说 说
倾城流年:阿富在我家呆了八九年,已是暮年的它走路都有点儿摇摇晃晃的了,经常流泪,然后眼里有眼屎,给它擦它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地用手挡着。阿富夜里叫时也挺费力了,不再有年轻时的洪亮,也不会再吵醒我们然后被骂“安静点儿”。
有人劝阿妈说这么老的狗,卖了或者杀掉炖了吃吧,留着死了多可惜。我和弟弟死活不同意,自然死不行吗?那么多年的相处打闹,就算不喜欢也有一点点的感情吧?阿富看家护院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阿富已经是我们家庭的一分子了,怎么可能舍得让它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再受苦?
阿富走了,我一度埋怨是自己的错,如果好好照顾它不欺负它是不是它还能多活几年?从那以后,我连狗肉汤都不喝了。以前我不喜欢吃狗肉,但狗肉汤会喝一点儿,但现在一点儿带有狗肉的食物都不会碰,总感觉吃了就是罪孽,吃了就更加对不起阿富。
小时候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房子在所谓城乡结合部的郊区,排列在乡间小路旁边的一条私房称作一个湾或者一个队。上街赶集非常方便,同时又拥有一亩二分薄田,门前宽敞,种着果树,屋后又带有小菜园子,树林将房子与大片良田隔开,简直浑然天成的别墅区,穿梭其间不但有调皮捣蛋的小孩子,还有大片大片家养的鸡。
各家各户的鸡之间不能和平相处,时有争地盘斗殴的现象。我家的鸡总是讨不到什么好儿,老是占下风。我要认真严肃地扒一扒我家鸡的那些事儿,我家鸡弱是我的错这个黑锅我不背。
外公外婆待鸡娇贵得很,别人家给鸡吃饲料长肉快,外婆却总是挎个篮子在地里忙完后再在田埂上转悠收集被丢弃的菜叶拿回家,偶尔也在米缸里舀着白花花的大米喂。米是自家地里长的就不金贵?说好的艰苦朴素说好的五几年挖野菜果腹要珍惜粮食都不做数!外婆一脸大义凛然地告诉我这米给鸡吃了不算浪费,鸡吃米就像人吃肉一样的,偶尔开开荤,不能老是吃素。
冬天里外公外婆怕鸡冷,用纸箱铺旧衣服和稻草再挂上几个六十瓦的大灯泡给鸡取暖,小心翼翼地把一只只小鸡崽儿放进去,外婆不放心还叫外公把纸箱搬到房里,时不时下床掀开盖看看她的鸡是否还健在,然后一脸欣慰地回到被窝。被窝里的热量就这样一次次被放走,只留我瑟瑟发抖蜷缩着抱怨着,要是能早点儿知道有取暖器这个神器就好了,那样外婆就不用在夜晚惦念着她的鸡了,等等……为什么买了取暖器不给在被窝里颤抖的我而给鸡使用?
其实我对鸡一直怀有愤懑之情的,小时候不懂事会产生外婆爱鸡比爱我多一点的嫉妒情绪,于是就老是捉弄甚至虐待它们,追着它们满院子跑。稍微懈怠迟钝的小鸡崽儿便会死在我的“如来神脚”下,搞了破坏心虚得很便速速离开案发现场,被问起时一脸无辜地表示我并不知情。大概只有过年过节喝鸡汤吃鸡腿的时候才会激起我对它们的怜悯和忏悔。
偶尔爱心泛滥,我对它们也是颇为照顾的,比如说用水彩笔给它们上个色啊,指着分辨你叫小红,你叫小蓝,啊小黄别跑啊……偶尔给他们洗个澡——倒一盆水,一只接一只地丢进去,全部淋湿后捞出来,任它们在阳光下扑哧扑哧地抖动,要是哪只奄奄一息了,就提着翅膀拎起来甩水……吃饭当然不能耽误啦,如果小鸡崽儿们郁郁寡欢不进食,我当然也要帮一帮,掰开小尖嘴喂米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外婆的悉心照料和我的“关怀”下,小鸡仔们有一部分勉强长大了。细细数来,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养鸡人,甚至还带着恶趣味来虐待它们,在养鸡这张考卷上应画上一个大大的叉。要是时光能倒流,我想对那个恶魔般的小女孩儿说:请你好好照顾它们!